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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与世家共治天下,那个世家,便是华氏与萧氏。 与傅书新的震惊相比,陆沧蓝则显得极为平静,他自幼在华氏的庄园长大,长大后被选中近身保护华幼安,对华氏的行事作风再了解不过,莫说今日的浩浩荡荡,比今日更为张扬的他也见过,平原华氏么,鲜花着锦风光无限,而那个没有心的少女,也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供养得出来。 ——她生于最显赫的世家,长于最繁华的京畿,她生来便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 她见得太多太多的奉承与讨好,她不缺爱,更不缺旁人的欢喜。 她肆意挥霍着别人的喜欢,薄凉冷情又荒唐。 她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于她而言,喜欢她是常态,而不喜欢她,才是异类。 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连兰陵萧辞玄都不可以。 陆沧蓝笑了一笑,笑意却进不了眼底,鸦翼般漆黑的眼睑敛着愈发深沉的眸色。 众人心思各异,华幼安也终于回到家,她的父亲板着脸,训斥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祖父捋着胡须打断,隔代亲在祖父祖母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刚扶着素月的手跪在软垫上见礼,便被祖母的大侍女殷勤搀了起来,她又是个机灵会哄人的,红着眼睛说几句软话,便将这件事揭过了。 至于表兄没有与她同行的事情,她则全部推到表兄身上,说表兄政务繁忙,仍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便不曾与她一同回来。 父母与祖父母皆是聪明人,察觉到她的言辞不再热切,只以为她被表兄伤透了心,自然不在她面前多提表兄,只需再过一些时日,家人接受她不再喜欢表兄的事情,她与表兄的名字便不会再被人同时提起。 平原华幼安,兰陵萧辞玄,终于分道扬镳,彼此自由。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不再关注表兄,不知表兄是何时回到的京畿,华氏与萧氏虽然世代联姻,但表兄总是很忙,她的兄长又是一个不成器的,表兄对兄长只是面子上的情罢了,若说亲密,只怕还不及同僚。 未来的继承人交情一般,往来自然不会过密,她抵达洛京已有月余,却是一次不曾见到表兄。 日薄西山夕阳如火,她蓦然明白,她与表兄之间,原来只是她自己当了真。 那些轰轰烈烈撕心裂肺的痴恋,竟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一个人的画地为牢。 她与表兄只是表兄妹。 仅此而已。 再怎样惊艳的神明,也抵不过恍然大悟的彻骨生寒。 华幼安合上书,让汐月找来表兄给她画的画像。 那是表兄画舫迟到后的补偿,画上的她娇俏明艳,哪怕带了些病弱之气,也是西子捧心似的好看,可见作画之人的用心与欢喜。 表兄的丹青,从来让人无可指摘。 她爱极了这幅画,从不舍得让旁人看,就连兄长也不许,气得兄长几日不曾理她。 可作画的人她都不要了,还要这副画做什么? 华幼安收回视线,“收起来吧。” “表兄之前送我的东西整理好了吗?若是整理好了,便将这幅画放在一起一同送回去。” 汐月愣了一下,“县君果真不与世子爷好了?” 华幼安笑了笑,并未回答汐月的话,只是问道:“画舫收拾得如何了?” “陆沧蓝非风雅之人,不必以繁文缛节待之,叫人准备几坛好酒,他会更喜欢。” 汐月自幼服侍华幼安,如何不懂华幼安的心思,她是一个爱也热烈恨也激烈的人,当她避而不谈时,便是那人连被她提起的资格都没了。 ——县君是真的放下了。 “是。” 汐月叹了口气,眼睛莫名发酸。 很快到了重阳节。 华氏与萧氏世代联姻,登高祭祖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家族间的互相往来,这一次,华幼安终于看到了萧辞玄。 哪怕她不曾去刻意留意,那人也是鹤立鸡群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她往他那处瞧了一眼,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清贵威仪的男人侧目回头,清晨的日光徐徐落在他身上,烟雾轻拢似的浅金色萦绕着在他肩头眉梢,他颔首示意,动作优雅而矜贵。 华幼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委实不曾眼瞎。 ——也只有这样的脸,这样的气度,才值得她飞蛾扑火般执迷不悟。 感慨之后,华幼安收回视线。 显赫的出身让她甚少去察言观色留意旁人对她的态度,素来不看人脸色的她,自然不曾看到在她与萧辞玄视线相交的那一瞬,身后陆沧蓝眸中的阴鸷嗜血。 那是饿极了的孤狼在闻到鲜血味道时才会有的锋利危险。 华幼安一无所知。 登高祭祖最是累人,哪怕长辈们心疼华幼安身子弱,免了她许多礼节,晚上回到家时,她仍累得浑身发软,草草洗漱之后便倒头就睡。 次日日上三竿,她终于睡足歇够,打着哈欠让侍女们伺候梳洗。 游湖并非宫宴,打扮不必太隆重,她随手指了件云锦广袖裙,再选了几支碧色珠钗,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迟到会不会让陆沧蓝气得调走便走。 ——先动心的那人,是将自己的心脏拱手交出,喜怒哀乐再不由自己。 陆沧蓝舍不得弃她而去。 当然,仅限于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