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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华幼安终于来到洛水。 这次与往日不同,她是偷偷出门的,京兆尹不知她来洛水游玩,不曾派人肃清洛水的船只,洛水上船只络绎不绝,婉转的小曲儿时不时从不远处的画舫处飘到岸边,听得人面红耳热。 华幼安甚少见这种三教九流的热闹场面,扶着侍女一边走一边看。 习武之人眼力好,画舫上的陆沧蓝一早便看到那抹碧色身影,他等了一上午,一个人饮了一坛酒,本该是强压怒火责问华幼安为何迟了这么久,可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华幼安缓缓而来时,他心中不虞顿时烟消云散。 侍女撑着伞,华幼安走在伞下,眉眼稚嫩而天真,好奇地瞧着洛水的热闹。 像是误入人间的神灵,饶有兴致观察着人间百态。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任是万钧雷霆也要化为绕指柔。 他栽得不冤。 陆沧蓝叹了口气,放下酒盏大步走出画舫,自然而来拿过侍女手中的油纸伞,撑在华幼安头顶。 大抵是甚少自己走路,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便让伞下的少女气息都比往日乱了些,病弱苍白的脸色此时微微泛着红,怎么怎么诱人。 陆沧蓝眉头微动。 “县君总算来了。” 下一刻,他长臂一伸,将娇怯少女横抱在怀里,“我还以为,县君后悔了,要失约于我。” 他俯身,凑在华幼安耳畔轻声道。 这是在是个过于亲密的动作,但华幼安却没有推开陆沧蓝,原因再明显不过——她的确走累了。 有些人,生来便是被人供奉娇养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是无信之人。” 陆沧蓝温热呼吸落在自己脸侧,华幼安稍稍侧了侧脸,抬头看着男人极具有侵/略/性的眼,“陆沧蓝,你放心,我向来说到做到,说许你大好前程,便许你大好前程。” “陆沧蓝,你要从军么?有我平原华氏为靠山,可保你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典型的公事公办。 又或者说,以另一种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两人之间只有利益,也只会有利益。 仅此而已。 陆沧蓝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从岸边到画舫这段路有些短。 若是再长一点,怀里的少女便能多陪他一会儿。 但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与她,也终究要分开。 可惜舍不得。 到了画舫,陆沧蓝并未放开华幼安,他只把她放在属于她的软塌上,手一伸,抵在她身后饰以珍珠宝石的画壁,少女小小的一只被他圈在一角,颇有些被他主宰着一切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心情极度愉悦,笑着看着她脸颊上的浅红,温声问道:“这便是县君许我的大好前程?” 陆沧蓝是典型的武人,手长脚长,往那一站,便遮去了透进来的日头遮了个干净,华幼安整个人被他笼罩在阴影里,面上有些不悦,“不错。” ——干脆利落的态度仿佛是送他上青云,而非九死一生的战场。 这个人,真的没有心。 陆沧蓝挑了一下眉,“县君乃饱读诗书之人,当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若我此行一去不回,县君当如何?” “一去不回?” 华幼安微蹙眉。 她身材娇小,人也病弱,眉目之间带着些天真稚嫩之气,像是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她的眉一点一点蹙了起来,抬头望着陆沧蓝,语气很是意外,“陆沧蓝,你会死么?” “县君去过战场么?” 陆沧蓝笑了一下,“那里血流满地尸堆如山,是人间炼狱。” 莫名的,他突然在这件事上很想提一下萧辞玄,“莫说是我,就连萧世子去了战场,只怕也没十全的把握能回来。” 华幼安脸色微变。 是的,她的表兄就是死在战场上,连尸骨都不曾寻回。 她在便将上寻了整整三年,几乎掘地三尺,却也只寻到一只歪歪扭扭绣着早日凯旋的香囊。 那是她绣给表兄的。 手指刺破好多洞,才勉强绣出一只,要表兄贴身放着,要表兄早些还家。 表兄说她孩子气,却还是收下香囊,贴身挂在脖子上,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安安,等我回来。” 那一年的表兄如是说道。 可表兄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回来的只是一道又一道的捷报。 皇城里载歌载舞,她的表兄却长眠边关。 那种彻骨生寒的痛她至今都记得,那一刻,她身体里的暴虐决绝再也压制不住。 ——如果没有了表兄,那还要大虞做什么? 华幼安有一瞬的恍惚。 但她又很快回神,她拢了拢身上的纱衣,抬头看着陆沧蓝,“这样啊。” 娇怯稚嫩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你若死了,我会永远记着你。” “记得被我取名为陆沧蓝的男人。”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她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又缱绻,仿佛透过面前的男人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陆沧蓝,你我初次相见的那一晚,夜色真的好美。” 陆沧蓝瞳孔骤然收缩。 少女眉眼天真,精致易碎如琉璃。 那是一张合该被人供奉,合该鲜花着锦饰以珍珠翡翠的神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