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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这间牢房很阴森,很可怖,像是前尘往事的岁月中总出现的黑暗狭小的柜子,将他塞进去,关起来,任由哀嚎,任由恳求,也始终无人理会。 柜子和牢房一样,落了锁。 小时候被母亲拽着胳膊剌开口子,活活放血;再大一点的时候,被同龄的孩子围堵在巷尾群殴,只因为他身份卑微;再后来,被春楼的娘子骂着诨话长大;又错信了看似面善的难民,险些被烹煮而食…… 就算后来到了江南钟家,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被小厮奴仆们喊一声“表少爷”,但其实包括他的姨母,他们背地里又是怎么说他的,他心中一清二楚。 后来,他认清了,自己大约真的就是那烂在泥里的污秽。 搭了个台子,唱了场戏,坐实了纨绔混账该有的模样,逃课、侮辱先生、躲避修炼、流连烟花巷陌……他干得一样不落。 现在又告诉他:你父亲是被冤死了,他死地很痛苦很憋屈,可是没人相信他,没人记得他的好;现如今,你也要步你父亲的后尘了,你不能为你父亲证明清白,也不能自证高洁,甚至你那可怜的母亲,都是因你的一时冲动而断送性命。 你不恨吗? 不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呢? 想不通的事情,他一贯不愿意去多想,说是费脑子,但他心中清楚,他是在逃避,因为他无能为力。 不是谁都能成就一番伟业,不是谁都能成那乱世枭雄。 苏夜只当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实际上,他也只想当个普通人。 可是,诱惑像是长在沼泽中的洁白花蕊,他若不去解救它,它就要沉入泥潭了,就要被弄脏了,就要万劫不复了。 可是,他若是踏足那沼泽,他也会陷下去。 自始至终他都清楚,那捧洁白如玉的花蕊是假的,是引诱他的幻象。 就算知道,他也不忍心,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 沉没在黑暗中,苏夜有些缺氧,周遭很安静,好像已经没有别的犯人了,又或者他被换了个笼子装起来,隔壁也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个神裔。 或许……那个人浑身的血都流干了吧,再无价值了,便没了。 唯一柔弱的光芒是手腕上的冰绦,泛着淡淡蓝白色光晕,看着没有温度,却足以煨暖人心。 摩挲着手腕,他整颗心都是暖的。 他会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只要他保持着生命体征,心态平和下去,远在千里之外的白若一就不会因为他而分心,就能专心地修补禁制,就能拯救他在乎的苍生了。 更重要的是,极北硕寒之地凶险异常,他不希望白若一因为分心而受伤。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近,模模糊糊的对话声不大,但在静谧如死水的牢狱之中,格外清晰。 “什么在发光?不是说今日的笼中,不让燃灯吗?” “你可别冤枉我,我是按照塔主的吩咐,熄了所有的灯。” “该不是那小子身上戴着的东西吧?会不会是什么宝贝?” “要不要拿掉?” “走!去看看……” 苏夜怔忡一瞬,赶忙将手腕捂在胸口,抿唇不语,抱着膝盖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那两个穿着悯苍塔弟子服饰的人已经走近,没有光亮的牢笼中,一点点星芒的行迹都是尤为明显的,果不其然,他们发现了苏夜竭力藏着的东西。 “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们来搜?” 苏夜没有说话,空气静默着,险些以为那两人走了,却倏然听见牢笼上锁的铁链被打开的声音…… 苏夜魂灵觳觫,他努力抑制着浑身的战栗,死死地将手腕捂在胸前,一点点往后挪,直到背脊贴上粗砺冰凉的墙面。 他退无可退。 第160章 【极北】神性 若说昆仑常年被冰雪覆盖,碎琼洋洋洒洒从未断过,那是一片皑皑白色,在魔君还未占据之前也算是仙门福地,说不上雪虐风饕,甚至有几分飘飖的美感。 那极北就只能说是风刀冰刺了。 这里常年没有生物涉足,是最为荒芜的一片冰川,没有雪,只有坚硬泛着冷蓝的冰刀,寒气是能渗透到骨子里的。 连绵的冰墙巍峨矗立在广袤的冰原上,冰山玉林。 看似充满迷惑性的通天冰柱像是迷宫,排列分布,一望无垠,任何人步入此地都会先被这阵法迷了方向,唯独白若一通过的很顺利。 他只记得自己之前来过此处,但所为何事,来此作甚,他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裹着雪白绒毛的斗篷,他一步步朝着曾经熟悉的地方走去。 “你来了吗?” 缭绕在冰川之上的声音,充满神性又空灵,听不出性别和年龄,那是区别于凡人的声音。 白若一却觉得很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蹙眉敛眸,抬头望去,声音的方向不定,一会儿遥远在天际,一会儿又萦绕在耳边。 他好像看见冰川之上,冰雾缭绕聚拢,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那轮廓将散未散,若有似无。 或许,那才是该被称为“神”的存在,是真正的神明,无有rou身,无有血脉,无有形状,无处存在又无处不在。 神明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是在关切孩子一般,细语呢喃,可白若一却觉得毛骨悚然,本能地警惕和厌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