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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跪倒了一片,佝偻着的、矮小的鄢首辅成了唯一站着的人,老大人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来,也对着文贵太妃跪了下来,奉上明黄的卷轴,温和道:“娘娘请——这就是娘娘的依仗,还望娘娘,勿要再失了底气。” ······ 文贵太妃身穿素色宫装,未施粉黛略显憔悴,刚刚在马车里颠了一路,虽说梳头的宫人手艺好,细看之下,发髻仍是微微有些蓬乱。 可是,扶着她随侍在侧的,是出了月子后微微有些长胖了的婉太嫔,胖虽胖,不显痴肥,反而增添了妩媚,一张绝美的小脸儿,再如何素淡也难掩绝色,真好比是神仙妃子。 身后,鄢首辅居右,沈尧居左。 再后是浩浩荡荡的宫人和羽林卫。 别说文贵太妃只是略略狼狈,她就算是批个麻袋片子,有这么些人随着,有这么个阵仗,也绝不会被人小觑了去。 文贵太妃来之前,本打算的是与嫡亲的哥哥分说厉害的,虽说年少入宫,与家人们早以生疏了,但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能够换得整个侯府的支持的。 可是,门前鄢大人的一番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带着这样的阵仗,气定神闲地走进了正堂,里头是早已等候着的身着品级礼服的一大家子人,文贵太妃淡然地扫视全场,威严地开口道:“先帝所立太平遗诏在此,永安侯,摆香案吧?” ——还好文贵太妃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再后来,永安侯率兵打入宫去,一路勇猛拼杀,高呼“除逆王、匡正义”时,喊得比谁都响亮,比谁都中气十足,想来正是心里笃信了太平遗诏,笃信了自己真的是正义之师的缘故啊。 沈尧说起这些前事来感叹连连,又道:“可见鄢大人来得实在是及时,就是不知道···当初那所谓的‘太平遗诏’咱瞒得死死的,老大人是如何得的风声了。” 薛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话。 沈尧登时瞪大了眼睛,惊诧道:“是?!是公主专门托付的鄢大人吗?难怪了,我说你怎么走得那么放心,撇了这大头就小头。” 孰料薛雯却是摇了摇头,抛下个大雷道:“哪能啊,不是我告诉的老师,而是老师告诉的我。” ——是鄢大人在一次偶然的碰面时,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在薛雯的耳边快速地低声道:“遗诏、遗诏!” 薛雯当时不解其意,还以为是薛昌煜伪造的遗诏有问题,又秘密地找来了孙品周,追着他再三确认——可怜那孙品周一心为主,急得都指天发誓,这才暂时打消了薛雯的疑虑。 后来文贵妃说出崔樱桃留在了四海太平阁而鄢大人有所目睹一事,薛雯这才醍醐灌顶,明白了鄢大人话中所指,定下了谋策。 ——这才是鄢之卿其人。 他为人古板,于大事上却懂得变通;嫉恶如仇,可大是大非面前,却又并不避讳使用非常手段。 也正是因为内有孝端皇后,外有这样的老师,才让薛雯在先帝百般费尽心思的“调理”下,仍然长成了今天这样的肚肠。 沈尧听她讲述,方知无人知晓处竟然有这么多不起眼的小事环环相扣,不由抚掌叫绝,啧啧称奇。 薛雯一方面嫌他吵闹,另一方面,自己劳心劳力了这么久,被人这么一奉承,也是乐意听得很,通体舒畅。 说话间,马车也行到了玉馐斋——名字起得响亮,听说也得京中大小人家捧场,但薛雯堂堂公主,看着那些个招牌的点心只觉一个个粗笨简陋极了。 但都拿这事儿说了嘴了,又不能不把戏做足,只得挑三拣四地选了七八品,想着回去分给看守昭阳宫的泗儿、小喜子等人,奖赏他们辛苦。 沈尧按照自己的认知推测,请她回宫并不是胡乱寻的由头,如今宫中还真有几件未决之事。 一来,当初薛昌煜突发疯魔,任凭先帝尸骨有损也是一意孤行,能阻止他的人又大多数不在京中,独木难支,活生生气死了九十岁高龄的王老太后,薛昌煜为掩罪行将亲祖母匆匆行丧,如今一切自然都要从头办过。 这个自然要文太后亲自办了,也是她做人媳妇的尽孝。 ——他们母子,如今根基尚未稳也,所以就靠着这些礼仪教化摆正己身呢。 孝端皇后为薛昌韫的嫡母,理当敬之,这事儿废帝没办他们就要大张旗鼓地办,也追谥了一个仁字,今称孝端仁皇后 还有就是废帝薛昌煜在位期间的一切政令都要废止,那些才走马上任不久的代行职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下了诏狱。 反之,被薛昌煜罢免了的,就一概不论官复原职,文昌侯、彭城伯等也恢复了爵位。 案件全部重审,工程一俱叫停,这其中当然不乏得当者,但是薛昌韫毕竟也不是靠着正常手段继位的,故而只能一杆子打死,宁肯错杀,也要把势子鼓起来。 就连先帝的谥号也差点都重新拟定,还是心腹钱习礼建言,让他需要恪守“孝”之一字,方能名正言顺,这才使薛昌韫唯独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就是后宫之事,徐妙言早薛雯几日就被贵妃依仗接进了宫,别看她在先孝仁皇后张氏跟前儿是个诸事不管的傻丫头,如今自己上手现了真章,竟然也极有本事,千头万绪她也是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