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两人离开后,刘贵的脚步从台阶上下来,又给姜漓透露了消息,“太上皇后适才派人,请了陛下过去。” 皇上是去了福宁殿。 姜漓道了声,“多谢公公。” 回头见刘贵正张罗着门前的太监,随口问道,“公公,这是要去哪。” 刘贵笑着说,“前几日梅雨,内务府库房里都长上了蘑菇,高总管吩咐,调些人手过去,将屋里的东西清理一番,也好除除霉。” 姜漓的心口突地“咚咚”跳了起来,道,“那我也去搭把手。” 刘贵忙说,“这可使不得......” “横竖我也闲得慌。” 刘贵知道皇上这会刚出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猜想姜姑娘不过是想凑个热闹。 内务府的库房,谁不好奇。 “那就有劳姜姑娘。” 内务府的库房,比姜漓想象的还要大。 存放的物品归了类,分布了好几个屋子。 大件的东西,刘贵也不会让姜漓一个姑娘去清理,便派了一个小太监同她一道,指派到了存放书画的库房。 刘贵回头问,“姜姑娘可觉妥当?” 姜漓点头,“成。” 刘贵笑了笑,交代了一声,“当心上头的灰,派不上用场的东西,都给一并清理出来。” 姜漓跟着小太监,进了库房。 心下突突直跳。 今日她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小太监立在门口上,瞧了一眼满屋子的字画,回头问她,“姜姑娘瞧瞧什么容易上手,先挑,剩下的活儿,就由奴才来做。” 御前当差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谁都清楚姜漓是个特殊。 陛下登基以来,御前就没进来过宫女,况且还是日日上夜。 说不定哪天就翻身成了主子。 姜漓也没客气,“那字我也瞧不懂,整理整理画卷还行。” 小太监点头,指了一下库房最后面的那一排木架,道,“这两年库房存放的画卷都搁在上头了,库房每回两年一清理,上回清理还是陛下刚登基那会,你先去瞧瞧,有何不懂的,再来问奴才。” 姜漓点头,“好。” 到了那木架子前,姜漓扫了一眼。 所有的画卷存放处,都贴了标示,姜漓并非不识字,小时候父母教过她,后来到了久财崖,清师傅想要她帮忙瞧医书,也教了她不少字。 姜漓蹲着身子,从架子最底层开始寻。 两年前秀女备选的画像,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当瞧见那行字时,姜漓心头一喜。 几十副画像,一一翻开,从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疑惑,在瞧完最后一幅画像时,姜漓眼里就只有了慌乱。 姜姝的画像不在。 可这么重要的事,姜夫人不可能记错。 姜漓又忙地翻了旁边的几处,均是没寻着。 姜漓心头的慌乱更甚,手上的动作渐渐地加快,也顾不得再去瞧那贴着的标示,从架子低端开始,挨个的翻。 每一副画像均是匆匆一瞥,又放回了远处。 架子最里头的一处落满了灰。 姜漓勾着身子将落在夹层里的一副画像取了出来,本也只是匆匆一眼划过,姜漓却是突地僵在了那,捏着画像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半晌,姜漓重新摊开了那副画像,手微微有些发抖。 画像上的人,蓝白缎子,头戴金冠,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雪白,正是她从何顺那里讨要回来的那枚。 姜漓的呼吸突地有些急促。 那年太上皇后,还是后宫的皇贵妃,拉着她的手,对着画像上的人,笑着说道,“皇儿,这就是你未来的王妃,瞧瞧生的多标志,还不快去备份礼?” 男子当即取下了腰间的玉佩,弯腰递到她面前,含笑唤了她一声,“秦姑娘。” 那年她八岁。 二皇子十四岁。 同年五月秦家因卷入私藏炸|药的案子中,被先皇亲自查办,抄家灭族。 秦家灭族后的第六年,二皇子战死在沙场。 之后太子登基。 便是当今陛下。 姜漓攥着那画像,越攥越紧。 小太监整理好了一堆字画,回头见姜漓立在那,久久未动,担忧地唤了一声,“姜姑娘?” 姜漓回过神,忙地将画像卷了起来。 小太监走过来,往她手里瞧了一眼,“那画像就不用翻了,沾了不少灰,也不知放了多少个年头,应是上回漏清了。” 姜漓应了一声,“好。” 等小太监转过身,姜漓才偷偷地塞进了袖筒。 片刻,刘贵走了进来,“姜姑娘先回去吧,若是陛下提前回来,被高总管知道我差使了你,非得砍了奴才的脑袋不可。”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终于还是忍不住过来赶人。 姜漓没再留。 内务府的这条路,姜漓最为熟悉。 过了那口井,姜漓拐过个弯,上了甬道,没走几步,前头突地一顶撵轿抬了过来,姜漓立在宫墙边上背过身子,等着撵桥过去。 半晌,撵桥却是停在了她身后,严嬷嬷上前掀开了帘子,里头的人伸出个头来,唤了一声,“姜姑娘?” 姜漓转过身,见是娴贵妃,忙地行礼。 “这是去了哪儿。” 姜漓道,“奴婢去内务府当了一阵差。” 娴贵妃瞧了她一阵,又望了一眼天色,道,“午前见了一回姝meimei,有姜夫人在,本宫倒没同姝meimei说上话,如今天色尚早,姝meimei可愿意去本宫那坐坐?” 姜漓垂头,“奴婢不敢。” 娴贵妃同严嬷嬷使了个眼色,严嬷嬷走到姜漓跟前道,“贵妃娘娘邀请你叙旧,那是抬举你,你可得知福。” 姜漓依旧没动。 “怎么?请不动你了?”严嬷嬷声音有了不耐烦。 姜漓突地跪在地上,心一横,道,“陛下适才来了旨,传话要奴才回含熏殿当差。” 头顶上一阵安静。 娴贵妃笑了一声,“倒也是,本宫忘了,你是御前伺候陛下的人。” 娴贵妃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放下帘子,“走吧。” 严嬷嬷跟了上去,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给她面子,倒是上脸了。” 待桥撵彻底离开后,姜漓才直起了身,没心去顾着娴贵妃,只庆幸袖筒里的那画像没掉出来。 姜漓不敢再也半点耽搁,急匆匆地回到含熏殿,适才那句皇上传旨,不过是她情急之下,斗胆编造的一句谎言,诓了娴贵妃。 谁料,周恒当真就回来了。 一进门,高沾就急急地迎了上来,“你这是去哪儿了,陛下都回来半个时辰了,赶紧进去。” 姜漓,“奴婢......” “可耽搁不得,陛下已经问过一回了。” 姜漓不敢再吱声,硬着头皮,被高沾催了进去。 姜漓进屋同周恒行了礼,打算取了香炉子,在外焚好了再端进来,案前的周恒却是抬起头,说道,“过来。” 姜漓只得低着头走了过去。 周恒劈头就问,“今日去了福宁殿?” 姜漓一愣,道,“是。” 周恒看着她,脸色微沉,声音也比平时抬了几分,“朕让你去了?” 姜漓正要往下跪。 周恒又是冰凉的一声,“站着。” 姜漓不敢再动。 立了一阵,没有半点动静,姜漓脖子有些发酸,心里更是没底,一时也没察觉,藏在袖筒里的画卷,已经露出了一截。 直到周恒的手伸过来时,姜漓下意识地躲开。 四目对视了一瞬。 姜漓惊慌地躲开。 周恒的眸色突地凉了下来,“拿出来。” 低沉的声音,姜漓到底是发了憷,不过一瞬,背心已蒙了一层细汗,“是奴婢的一副画像......” 周恒没听她往下说,从案前起身,往她跟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