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半跪着身子,表情有些空洞的。 秦嫀捻了一粒龙眼,剥了壳喂给他吃,不知道为什么,她和他相处了也有这些日了,但总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 至少秦嫀就不清楚,自己夫君的箫声为什么有些难过。 “夫君,龙眼甜吗?”她不能为他分忧,只能温柔地问他。 赵允承吃着娘子剥的龙眼,思绪从音律中抽了回来,他刚才呢,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还有黑衣对他的唾骂。 说他不应该忘记仇恨,假装干干净净地生活。 赵允承以前也是不在意的,他觉得黑衣有黑衣的坚持,自己有自己的洒脱,怎么就不能干干净净地活着呢? 黑衣又说,因为有他在前边顶着,自己才有这般悠哉的生活,所以叫他安分守己,莫要行差踏错,否则自有狠招叫他吃苦头。 这狠招是什么? 白衣从前无需去想,因为他没什么可行差踏错的,他的生活是那样简单纯粹。 而现在,白衣薄唇微启,虔诚地纳入女郎捻在指尖的果rou,心中既快活,又压抑地道了一声:“是甜的。” 伺候他吃了几粒,郎君便摇首拒绝,然后唤了一声笑笑,把脸埋入她新绣的鸳鸯戏水花样中。 “娘子更甜。”怀中传来闷闷的一声道。 瞧郎君说的什么流氓话。 真不要脸。 秦嫀心中这么想着,去没有阻止郎君的举动,若是这样能令郎君心中稍安,她是很乐意的。 容王在这光滑的竹榻上,腻了秦嫀有一刻钟左右,当夏衫掩不住春意时,他退开来,动作利索地将秦嫀抱进帐内去。 快要到七月底了,洛阳那边差人送来了几坛子刚腌好的蟹。 有醉蟹和菊花蟹两种吃法。 秦嫀好不惊喜,笑道:“正好暑天不消食,嘴里正淡呢,大伯娘就给咱们送了这等好物,真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人啊。” 赵允承见她这么开心,也感念那半路相认的大伯娘:“开一坛子尝尝?” “好!” 夫妻俩正兴致勃勃地要动手,甜甜的一声猫叫便传了过来,他们低头笑看,一只长了双鸳鸯眼的小狸奴围着蟹坛子,满脸馋色,想吃呢。 “会给你吃的。”赵允承承诺道。 “喵~”狸奴轻叫,像个小机灵鬼,抬头蹭着男主人正在开坛子的手指。 “它倒是亲你。”秦嫀也笑道,为了不让狸奴捣乱,她将小家伙抱了过来,十足温柔地抚摸下巴。 取了三盘子醉蟹,小狸奴一盘,丫鬟一盘,秦嫀和赵允承一盘。 第32章 早上下过一场大雨,天空格外地蓝。 对于讨厌夏季的秦嫀来说,这是难得的享受,因为暑气被雨水那么一冲刷,整个天地都显得清凉了。 此等好天气,本以为可以和夫君在家里折腾点吃的,昨日吃的那口醉蟹着实味道鲜美,rou质细嫩,美味指数让人叹为观止。 毕竟是大世家,沈家手里应该握着很多寻常百姓所不知道的专家方子,经过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改善,那味道定然是非同一般的。 秦嫀今日还想再尝来着,然宫里昨日遣人来传口谕,太皇太后要召见他们夫妻二人。 有那么一瞬间,秦嫀有种预感,自己是不是也要成为皇家编外人员了? 上个月是自己的夫君被召见,这个月是一同被召见,秦嫀不由好奇,这位太皇太后一个月要见多少人呐? 赵允承接到口谕时,面露担忧。 虽则理解皇祖母想见自己二人,但这样未免有些冒险,万一被人撞见,传得满城风雨倒还好,他无惧。 只怕穿到黑衣耳中,那人要发疯。 皇孙能想到的事情,太皇太后又怎会想不到? 只不过,他们祖孙俩担心的却不是同一个问题,她担心赵允承在外边有房妻子的事情暴露,于名声不好。 虽然,摄政王本身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不过谨慎总不会错的,太皇太后派了一辆宫中的马车,去那沈府接人。 秦嫀打从穿越到现在,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拿女主的剧本。 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她的贵女之路大有前途一片光明之趋势。 第一次进宫面见贵人,心中说不忐忑是假的,虽然秦嫀并不认为自己比谁低等,但是面对皇权,她当然要入乡随俗了。 太皇太后之前送的那些头面和宫装,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和丫鬟一起齐心协力地捯饬了一番,装扮出来的秦嫀,比那天去江府做客还要华丽惹眼些,惹得月英笑叹:“夫人已经是这般好看了,却不知道宫中的那些娘娘是何等绝色?” 秦嫀这不是怕她们祸从口出吗,虎着脸道:“还需谨言慎行。”特别是一会儿进了宫里,那可是动不动就有娘娘赐一丈红的地头。 “也不必这么紧张,没人会挑你不是。”听见她们主仆讨论,赵允承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给她解惑道:“至于宫里的娘娘们,也不都是绝色,跟你比的话……” 秦嫀饶有兴味:“如何?” 赵允承认真道:“先帝喜瘦马,后宫女子皆弱不胜衣,骨瘦如柴。”他瞥着秦嫀,长眉微挑,笑了:“你问我如何?” “噗,你这是偏见。” 不过是两种喜好不同的人互相嫌弃罢了,只不过赵允承站在了大多数郎君的对立面,也就是少数派。 时间不早,白衣郎君腰挎玉箫,手里持一素扇,牵着新婚不久的妻子出门了。 他不时侧头看一眼身穿宫装的秦嫀,眼含惊艳之色。 秦嫀瞧他亦是目不转睛,满眼欣赏。 郎君这身一尘不染的装扮,令人想起了后世的正装诱惑……这思想有些危险了,秦嫀赶紧打住。 赵允承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不由眼睑动了动,把脸转了过去,让娘子换个角度看个够。 以防被有心人窥探,赵允承在前面打马先走。 宫里派来的马车缀在后面,里头只端坐着秦嫀和陪同的丫鬟。 正因如此,哑奴整个人都凌乱了,若是他没看错的话,主子和这辆马车都是去宫中的路线。 想起昨日打听到的事情,哑奴不由汗颜,据说这沈府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府上,最近刚成的亲。 那小夫人应当就是沈郎君的妻子。 主子这么做,不仅是染指别人的妻子,这个别人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孙,跟主子还是沾亲带故亲戚关系。 哑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他震惊过后想的是,知道这么多的自己还活得成吗? 到了寿安宫门前,赵允承下了马,然后望着身后慢慢过来的马车,他一笑,将马匹交给宫人,就先进去了。 寿安宫内,祖孙俩见过,太皇太后立刻清了场子。 等秦嫀进来的时候,内殿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 “……”秦嫀今日穿着庄重,失了丫鬟的搀扶,连走路都觉有些不便。 赵允承见状,立刻过来,把自己的手交给她。 秦嫀感激地睇了他一眼,然后扶着他那刚强有力的手臂,慢慢行至太皇太后跟前,万分恭敬而又忐忑地弯身行礼:“民女秦嫀,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顿了顿,头顶上方传来圆融的一声:“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秦嫀听着这把声音很和蔼,也就不怕了,她微笑抬头,任那位贵人打量自个儿,而她亦看清楚了贵人的面貌。 那是一位满头华发,端庄华贵老夫人,这么说吧,对方从头发丝儿到指甲盖,都满足了秦嫀对太皇太后这个身份的一切幻想。 她笑眯了眼。 那日成亲,太皇太后只隔着人群看了几眼,知道新娘子是个模样不错的女郎,如今近看远看,上下打量,从身段到脸庞,一一看清楚,果然不错,是个让人有好感的女郎。 太皇太后心下满意,笑问:“外头热不热?快坐下罢。” “回太皇太后,晨间刚下了雨,今天比昨天已是凉快多了,我们来时的南门街上,平日里尘烟滚滚,今天也干净了不少呢。”秦嫀笑答。 太皇太后很是新鲜:“哦?南门街上,平日里尘烟滚滚?” 她倒是没听过。 秦嫀道:“是啊,卖布的打铁的,做炊饼的贩瓜果的,牵驴的走马的,都打道上过,人一多自然就杂了。” 太皇太后笑了,她喜欢听这小娘子说话,有趣。 “修晏啊。”这是赵允承的字,她老人家没有喊错:“快让你媳妇儿坐下。” “是。”赵允承应了一声,嘴角含笑,上前给秦嫀当扶手。 他看向秦嫀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进宫之初,还以为小娘子会拘谨。 二人坐下,因着宫人被屏退了,容王将自己的茶盏给了秦嫀。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眯眼一笑:“修晏媳妇这些日离了娘家,住得可还习惯?” 秦嫀抿罢一口茶,忙笑道:“回太皇太后,两府相距不过两条胡同,却是没什么不惯的。”顿了顿,回望坐在隔壁的郎君,眼睛弯弯:“修晏对我温柔体惜,照顾有加,民女两世修来的福气,才嫁得这等好夫君。” “咳……”赵允承知晓她一向热情直白,但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被夸赞,他不免有些难为情。 太皇太后大笑,原来允承喜欢的是这样的小娘子。 不扭捏,不胆怯,够爽快豪气。 “娶了娘子亦是我的福气。”被夸赞的郎君,垂眉衷心地说道,若论谁是谁的福气,赵允承相信,以秦嫀的这份乐天和通透,不管嫁给谁,日子定都能过得不错,因为她是完整的,不需要旁的凑合就能活得很好。 而他赵允承,原来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偷一半时光,看看这天地的模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