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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壹 风雨

    回肃和时,叶离走得很慢,走走停停,耗了一个月。

    等到回肃和的时候,已是年夏。

    叶离回到叶家,叶家上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家中那位大小姐消失这两三个月,并没有人在意。叶离拦住一个下人来问,才晓得叶丞相这三两个月,好得不得了,每日上朝,烦心政事,不问叶离一如往常,。

    真是个好父亲。叶离心中暗暗想着,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

    “回来了?”

    前脚叶离才踏进院子,十七的声音便传了来:“我看你是快忘了回家了,颜家小丫头整日念叨着你,东宫也传了信来问你。都晓得你爬出去玩耍,却又都担心着你,你倒好,也不肯来一封信,平白受了我的记挂。”

    叶离看着十七,轻轻笑起来:“多谢挂念。”

    “你以为我想挂念你,你逍遥去,不值得挂念。不过是我瞧见萧家的车马都已经回来两三日了,却仍不见你,这才有那么一分担忧。”

    叶离走到树下,伸手触摸着扶桑树粗糙的树皮,心中却想,他倒是走得快。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又倒着走了几步,忽然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顺势一转,却像是在转圈一般。

    她是在转圈。

    叶离张开双臂来,在院中转起了圈。转得累了,脑袋晕了,便顺势倒坐在地上,大笑着说:“是我忘记保平安,是我不是。可是十七,你不晓得,这一路景致多么怡人,江南的细柳垂在湖面,歌姬的软语听得人如痴如醉。我回程是瞧见山清水秀,那潺潺溪流漂着落花就欢腾而去。这世间还能有这样美的景致,让我忘了身处何地,忘了告知你们,我好极。”她头晕脑胀,混混沌沌,不知所云。

    叶离笑得很是难听,稍微仔细听一听,便知道叶离笑的勉强。明明不开心,却笑的不能自已,十七看在眼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说道:“看来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

    叶离仰头看着十七,这个老家伙活得一直很通透,可就是太过通透,说出来的话反倒不招人喜欢。叶离止住笑,眼中没了神采,却很释怀:“你从前总说要我看得开,我不懂你的良苦用心。可我也想不到,有一日,我竟然,真的顿悟了。老家伙啊,我顿悟了。”

    十七抬手掀起一阵风来,那风吹过叶离的发端,就像是在安抚着她。她听见十七怜惜的声音说道:“哭出来吧,会好的。”

    叶离没有哭,她只是摇摇头,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在这个尘世中,有很多事,是哭干眼泪也无可奈何的。

    幼年时学会了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取,争取了十来年,喜欢的不喜欢的争取了一屋子,终于在那一日,学会了争取之外的东西。那东西比争取更容易,却又好像更艰难,争取只需要一念,它却要耗尽所有的力气。那个东西,叫做放弃。

    有时候,学会不比不会好。

    “既然不想哭,便听我说些事给你听吧。”十七说道:“近来怕是霉运到了,一个个的都遇上些不好的事,你这厢艰难着,那两个也未见得比你好到哪里去。说与你听听,让你也动动脑子,省得沉溺伤痛,就自拔不了了。”

    叶离觉得十七真是半分不通情达理,虽则自己哭不出来,可不带便心中不难过,这个老家伙真要如此没颜色地说些闲事给自己听么?可十七郑重,想来定有什么十分不顺的事发生了,便等着十七说,就听见十七说道:“这几个月可不太平,你不在肃和,错过了好些。东宫的轶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七夕着急来寻了我好几次,可这些事,我们都不得办法。也是你聪明,一早就想到了,会出这样的乱子。”

    原来不是闲事。

    “兰芷?”叶离试探问着:“按照先前说的,出使不过也就一个月,怎么,使团没走?”

    “是也不是。那位太子殿下也是胆大,越王明眼里的不喜欢兰芷,更不必说卫三皇子还在一旁陪着,卫国使团出发那一日,你当他做了什么?太子昭请求留下兰芷,说是要再叙兄妹之情。这边越王还没拒绝,卫三皇子倒是笑盈盈地先应承了,还真留下了兰芷,带着使团回国了,我不懂这些,可也瞧得出,这很奇怪。”

    “留下了兰芷,顾昭的龌龊心思还不明显么。卫三皇子一个富贵闲人,这样男欢女爱的心思不可能瞧不出,更何况兰芷这个假公主,他也是知道的,他能忍着自己的皇妃与他国太子苟且,倒像是有什么预谋。是为了讨好顾昭,还是另有所图,这些还需再看,只是宛清的处境,怕是更加艰难了。”

    “是很艰难。月浅照例进宫卜算时打听到,宛清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太子昭了。太子昭整日往明阁跑,连私会都看不上,正大光明地同兰芷共叙“兄妹之情”,越王也无济于事,兰芷已是卫三皇妃,身份不同,要处置就很困难。这事不晓得怎么传出了宫,闹得人尽皆知,听说宋公气得晕厥过去,宋夫人也病了,越王面上挂不住,遣了太医去瞧,被宋家轰了出来。七夕听说后来寻我,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宽慰她。不曾想这丫头苦闷这事,却还有更不得了的事等着她。”

    “何事?”

    “这事按说不至于此,不过事情变成如此局面,谁也想不到。七夕担忧宛清,去花朝请月浅帮忙,想让月浅带她进宫看看宛清,这丫头看来也是着急了,这次想生了这样大胆的念头。可月浅也没什么名头可进宫的,越王越发宠幸那个巫师,已经很久不召见月浅了。七夕急得没法子了,想起谢家公子与六皇子相熟,听说这日六皇子去谢家做客,便去谢家求助。七夕在谢家大门口等了一整日,等得又饥又渴,等到六皇子宴饮后要离开时,方才敢探出头来。

    “好巧不巧,六皇子同谢家公子正在道别,七夕还没开口,却被同行的温景公主逮了个正着,原来是温景公主跟着六皇子一道出了宫。后来事不说你也猜得到,七夕求助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温景公主羞辱一番,也不过是麻雀妄想飞上枝头一类的话,虽有谢家公子同六皇子护着七夕,可七夕仍是落荒而逃。原以为此事也就作罢,七夕也没了主意,暂且收了进宫的心,可隔日家门口竟然有好几只死耗子,她以为是意外,可死耗子几只又几只出现了好几日,她这才明白过来是有人要害她。

    “七夕便来找我,想着我可窥知一二,我守了几日,看出究竟来,却没告诉她。我替她清了几日死耗子,又同花娘守了她家几日,那要害她的人似乎是发觉有人护着她,便也不再来,这两日倒是安稳了。”

    十七很难得一口气说这样的话,她时时神秘莫测的样子,虽然温和,却不多言。叶离听完十七的话,默默盘算着,而后问道:“你查到的,是有关王室的吧。”

    十七笑而不语,叶离便知道自己想的是对的。

    “你不告诉七夕,是不想让她害怕。早该看出来的,那位公主殿下,对谢家公子芳心暗许,且势在必得,一副谢家少夫人的做派。可谢远苏未必瞧得上她这样的金枝玉叶,谢氏高洁,眼光可没那么差。”

    “你对王室,很有成见。”

    “非也,那顾晔就与他兄长meimei不同,只可惜顾晔温和,上不能驳逆兄长,下不能震慑小妹,实在可惜。不过七夕同谢远苏,我总觉得有点儿什么,顾暶应当也是看出来了,所以要害七夕,谢远苏若是护着七夕,便会让顾暶更厌恨七夕这根眼中钉。一个王女,行为卑劣,丢人现眼。宛清那边,顾昭什么德行,旧情难忘,真是笑话。宛清和七夕都是惹着王室的麻烦,事情便很棘手,我想来是没别的事可做了,便来收拾收拾这些事吧。”

    十七扬手化出一壶酒来,落在叶离怀中:“今日许你喝上一壶,打明日你便好好忙起来。你先前说的不错,肃和城真的是风雨将至了,在风雨消退之前,是轻松不了了。”

    叶离打开酒壶,一口喝了个干净,问道:“看来是出什么大事了,你说说看。”

    “越王沉溺巫师巫术,已经好些时候不上朝了,我听人议论说,打从顾氏从前朝程氏手中接过这北境山河后,王室还没出过这样荒唐的事。另外,那个邪冥我还未找到,但我知觉到,他并未离开过。还有宛清写信告知的那个明净一族,他好像也随着兰芷留下来了。我们一族不与邪冥幽刹明净苍灵两族打交道,不过如今看来,也是避无可避了。”

    “你们这些异族,是我们够不上的了,我帮不上你,你多加小心。”

    “我会的。”

    叶离将空酒壶仍回给十七,起身便向房中走:“我今日困了,容我睡上一觉,明日再同你扫清风雨吧。”

    十七接回酒壶,幻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