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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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和雪令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阮悠悠来到了门前,此时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不难猜出那些话大概全部被她听见了。 雪令沉默了半刻,出声打破这寂静:“我们并不是凡界的人,很抱歉这几日诓骗了姑娘……” 阮悠悠接连咳嗽几声,抬手扶上门框,应声问道:“你们不是凡界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她又轻轻地问:“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雪令收剑回鞘,低声答:“毛球年纪小,我的确将她当成meimei。” 他独自静了一阵,拢着衣袖道:“我们来自冥界,那里地域广袤与人界接壤,有春花秋月水色山光,也有很多凶兽和妖魔,和人间相比确实不太一样。” 庭院深幽,门旁倒映着苍凉的云影,浅风吹过时,月下的影子轻微晃了晃。 风中传来清冷的梅花香,伴着轻不可闻的落雪声响,阮悠悠的脸色依旧苍白,她静立在原地,缓缓问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雪后的树林静得安谧,没有虫鸣,没有鸟啼,凉风擦过我的衣摆,暗香馥郁盈满了袖口。 “其实在我们之前,索魂的黑白无常已经来过几次。”我顿了顿,轻声说:“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十天前那场大病以后,是不是夜不能寝,食不知味?” 我定定瞧着她,坦白道:“根据生死簿的记载,你的阳寿在十天前……” 阮悠悠扶着墙站稳了身体,浅棕色的眸子盛着皎然月光,平静且平和地问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吗?” “不是死人,是执念过深的死魂。”我细想一下,继续解释道:“你如今的命理超脱于六道之外,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只有在死魂簿上才能找到。” 夜幕苍广,月落残雪上,我踩着脚下薄薄一层的积雪,步履缓慢地走向她,“你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吗?凡是你想要的,我们都会尽力帮你得到。” 我停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等到执念消散,再送你去黄泉地府奈何桥……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阮悠悠微抬了下巴,她神色茫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重复道:“未完成的愿望?” 她一手搭扶着破旧的竹木门框,唇角仍旧挂着笑,笑里却有苦涩的味道,“我没有什么愿望,多谢你们替我费心了。” 言罢,她转身背对着我,抬步走进了屋内。 眼见她要回屋,我立刻跟了上去,“悠悠,你想不想见一见你的孩子,看看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阮悠悠的脚步倏尔滞住。 “对不起,前几天说谎骗了你……”我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复又添了一句:“薛淮山和你的儿子如今都在国都,等到下月初八,薛公子就要迎娶当朝公主……” 她似是全身一僵,却并没有接过我的话。 半晌后,天边薄云消散,漫空星月璀璨,她背靠着破落的门扉,面容在清冷的月华下仍显得柔和秀美。 她的手中攥着一把精巧的长命锁,这是天底下的母亲常为年幼的孩子准备的样式,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锁头上刻着铁画银钩的福字,一撇一捺都极有技巧地伸展,意蕴福泽绵长。 “我想把这个交给我的孩子。”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我心中一颤,方知她所挂念的乃是尚处智龄的幼子。 我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曾在床底下看到刻满相思词的竹简,也瞧见了那首嵌着薛淮山名字的小诗…… 可那些竹简上覆了一层灰,不知道已经默默度过了多少年岁。 就在几天前,曙光熹微的灶房里,阮悠悠亲口同我说,她的夫君离世已久。 我想,也许在她的心里,曾经的薛淮山早已不复存在了。 又或者她终于明白,那个桃浓柳盛卉木萋萋的日子,初遇的薛公子到底为何而来。 我默了很久,轻声问:“悠悠姑娘,我带你去国都好不好?” 阮悠悠怔然转过身,袖间掩着那把长命锁,纯银的锁头浅映月色,微微流光。 寒冬正月初三,嘉南国的国都建安城内,深浅红绸飘荡,万千灯火阑珊,街巷笙歌入耳,顾盼间似有华彩满堂。 建安城东的一家客栈里,我在窗前呆站了很长时间。 雪令缓缓走近两步,立在我身侧道:“全城上下都挂满了喜字红绸,王宫里也有了祝婚的舞乐,城门前还摆了庆台祭天。” 嘉南国的国君素来低调,此番在建安城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是因为五天后,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将要嫁给当朝国师为妻。 我关上窗扇,背靠光洁的墙面,认真地同他探讨:“那位即将嫁给薛国师的贤阳公主年方十七岁,据说她娴静淑惠,品貌端庄,是国君的掌上明珠……” 我顿了顿,又道:“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应该也是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她知道薛淮山从前有过妻子,现在还有个儿子,心里会不会有些疙瘩?” 雪令思考了一下,答道:“端看薛淮山本人如何表现,倘若他表现得对前妻没什么念想,也许贤阳公主便不怎么在意……” 当日傍晚,阮悠悠坐在窗边刺绣,乌黑的长发依旧用竹木簪挽起,两颊苍白到看不出血色,窗外喜乐声喧闹嘈杂,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绣出来的针脚缜密且仔细。 趁着月黑夜色浓,我捏了一个隐身的障眼法诀,独自去了一趟嘉南国的王宫。 殿宇林立的王宫内,我站在高楼旁呆然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从来没有见过薛淮山的样子。 在阮悠悠的那些记忆里,我听惯了他的声音,却不曾瞧见他的容貌,将阮悠悠推下湖的那位表妹称他“惊才绝艳”,也确实出于嫉妒为他疯狂了一把,再联想到当今公主甘愿做他的续弦,不难猜出薛公子其人…… 大概也有几分扎眼。 暮色晦暗深广,上弦月从云际透出半点微光,殿前梅树繁花满枝,鎏金的牌匾上刻写着“秀宁殿”三字。 迎面走来几位云鬓华装的宫女,一人手提一盏灯笼,恭谨谦顺地从侧门进入,我仰头望着那牌匾,心知自己终于走到了贤阳公主所在的地方。 寒凉的月色映入窗棂,交织烛火剪影,衬得灯辉疏淡,殿上台阶一十三级,忽而折入一方锦缎华衣的衣裾。 公主院中所栽的梅花皆是浓丽的殷红色,那素绣华衣的男子缓步踏入梅花林,衣袂随风扬起间,竟是入画一般。 迎着若明若暗的月光,他缓缓走了过来,我抬头端详他的脸,忽然想起一句诗—— 陌上人如璧,公子世无双。 “淮山,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话音未落,殿上走出来一位头戴凤钗的明丽少女,她穿一身薄水蓝的烟纱长裙,袖摆上刺着金丝鸾凤,径直奔向了梅林中的薛公子。 这位少女,想来就是那位美名远播的贤阳公主了。 严冬冷月荒寒,苍穹一片浓黑色,薛淮山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梅树边,枝头倒映的树影葱茏,他的衣袖大抵沾了梅香,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神情,只一双眸子里映了半点月光。 阮家的院子里也有梅花树,只是花开以后如同落雪般轻白,我暗暗猜测着,也许六七年以前,在阮悠悠家中的薛淮山,也曾这样立在梅边看着她。 贤阳公主绯红着双颊,复又道了一句:“淮山,你明天一定会来看我的吧。” 薛淮山低头一笑,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目光温和,淡淡扫过那几朵盛开的梅花,笑里却察觉不出多少温情。 他抬步往前走了走,袖摆挨着月下一枝冷梅,侧首看那公主:“再过五日便要嫁给我了,到时候天天见还不够么?”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他说话。 一如阮悠悠记忆中的那样,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改变。 我听过他情深意重的誓言,听过他温润含笑的调侃,也听过他刺痛人心的冷言冷语,每当阮悠悠想起他曾经说的那些话,她总是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月影叠重疏落,贤阳公主微微垂首,有些讪讪道:“淮山,有件事让我很担心……” 薛淮山走到她跟前,十分温和地问:“哦,什么事?” “你的儿子一点也不喜欢我。”贤阳公主扬起脸来,素白的脸颊涨红,目色盈盈有光,“往后在国师府邸里,若是我和你的儿子……” “贤阳。”薛淮山打断她的话,语声低低道:“你既然是我的妻子,那孩子也是你的儿子。” 这显然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这个孩子而发生争执,贤阳公主背对着他侧过脸,话中更带了几分恼意,“那个孩子并没有我嘉南王族的血脉,怎么能算是我的儿子,下次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薛淮山拢了衣袖,没有接话。 贤阳公主似是等了一会,终归还是缓慢转过身来,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软声细语道:“淮山,往后你也会有我们的孩子。” ☆、第71章 苏木笺(八) 天过三更时,我打道回了客栈。 夜深雾浓,苍穹月色式微,长街十里灯影幽凉。 窗扇吹入一阵冷风,蜡台上的烛火摇晃不休,我伸手关了窗户,始觉风里夹着纷飞的雪。 雪令方才沏好了一壶茶,他端正地坐在桌边,指尖抵着琉璃杯的杯底,弥散的水雾漫过他的指间,在白衣袖口上沾了几分湿意。 室内静寂,犹能听见雪落窗台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他缓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等到六更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带着阮姑娘去一趟国师的府邸么?” “悠悠心念她的儿子,想要尽早见到他。”我看着眼前烛火摇曳,轻声应道:“而且……而且我还想从鬼差那里借一副鬼眼给阮悠悠,让她能瞧见那个孩子的样子。” 雪令将手中杯盏拎了起来,听了我的话以后,端茶的动作却是一顿,“把鬼差的眼睛借给她?” 他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死魂身上阴气甚重,也唯独鬼差能受得住,况且鬼差的本形都是一具白骨披着一层皮,借个眼睛再收回来也算不上麻烦,只是鬼差们一般听命于主管务工的杜宋长老,你有什么办法……”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冥后之戒,于是心里来了一些底气,交握双手道:“也许和他们说一声,就能把眼睛借来了……” “也好,倘若你借不来……”雪令的话音顿了半刻,又沉着冷静地续道:“我再去抢。”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鬼差是冥界地府的使者,时常需要在人界往来巡视,追踪跨界的鬼怪妖魔,或者协助黑白无常勾走凡人的魂魄,因而在凡间召唤他们,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 严冬时节的四更天,风雪漫天席地,长街夜色依旧茫茫,不多时,我听到了指节扣窗的笃笃声响。 雪令放下茶盏,侧目望向窗边,“这么快就等来一个?” 我将那窗扇推开一半,果真撞见了一位目色幽幽的鬼差,他兀自飘浮在栏杆外一尺处,抱拳施了个礼,“不知月令大人与雪令大人有何要事?” 我倚在窗边,缓缓答道:“这里有一个死魂,她生来眼盲……” 鬼差兄尚未听完,再次朝我躬身行礼,十分客气地推脱:“月令大人明鉴,死魂之事素来与小的无关,倘若大人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还请事先报备给冥洲王城的杜宋长老。” 灯火映帘幕,落影淡成了水墨色。 我微微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了冥后之戒。 簌簌雪风吹拂栏杆,寻不到半寸月华,夜色清冷且深寂,戒指上的宝石却依然流彩含光。 鬼差愣了足有半晌,回神以后,慌忙跪在雪地上,结结巴巴道:“参、参见冥后殿下……” 身后传来茶盏打翻的声音,我侧过脸一看,却见雪令愣然将我望着,少顷,他喟叹一声道:“往后不能叫你毛球了,需得改称殿下。” 六更天时,这场雪仍未停止。 我撑着一把十六骨的油纸伞,默不作声地走在阮悠悠身边。 落雪纷纷扬扬,映着天边清淡的霞光,像是染了熹微的浅红色。 阮悠悠的脚步倏尔一停,她站在国师府的门口,手里的长命锁握得很紧,鞋底被路上的雪水打湿,沾着冬日里枯黄的蓬草。 我微倾了竹伞的木柄,侧过身定定瞧着她,轻声问道:“你现在……能看得清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