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光头不吱声了。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民警释放谭义三人,教育他们深刻吸取教训,碰到类似事件一定要报警,至于光头和他的兄弟们本来就有前科,这次聚众斗殴,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谭佳人为母子二人叫了出租车,塞给他们一千块钱。 男孩很高兴,问为什么给钱。 “因为坐火车要买票啊”,谭佳人和男孩母亲道别,“祝你们一路顺风。” 男孩母亲很不好意思,“谭小姐,我本来觉得申城人很冷漠,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谢谢你。” 接下来的医药费索赔环节,谭佳人会跟进,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叔叔送去医院,他打架闪到腰,疼得站不起来。 本想打120,谭义阻止,“救护车太贵了,我也不是急病,你叫个出租车好了。” 谭劲恒问:“你能行吗?” 谭义吸着凉气点头,“我还撑得住。” 在他的坚持下,四人乘车到医院挂普通外科,谭义被诊断为急性腰扭伤,趴在理疗床上接受治疗。 谭劲恒和常山是皮外伤,擦上药水,两人急忙走了,拉货的三轮车还在纸盒厂停着呢。 谭劲恒走前再次叮嘱她瞒着父亲和姑姑,“你也看到了,咱叔偷偷打零工,这次又出了事,咱爸肯定受不了,咱叔也是这意思。” 谭佳人翻翻白眼,“我是傻子吗,说出来除了让他们担心还有什么用。” “那好,二姐,我们走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谭佳人切一声,摇摇头,但愿从之后风平浪静,他们这种家庭,抗御风险能力极低,一不小心可能就散架了。 她坐在理疗室外的椅子上,低头玩手机,登录微博看了眼,粉丝数跌回一年前的水平,删除周末vlog,下面评论的讨伐和谩骂一同归零,眼不见心不烦。 私信也爆了,污言秽语中也有数量不多的鼓励和支持,有个昵称msfig的网友发来的不知是慰问,还是名言警句的一段话,他写道:莎士比亚说,虚荣是一件无聊的骗人的东西。借由虚名飞黄腾达,就像建立在流沙上的高楼,终有倒塌的一日,而这一日会比你想象中来的早。 谭佳人特意看了一眼时间,早于佳琅美术馆事件发生的时间,再细想的话,好像跟贺九皋在玫瑰灰烬红酒吧外戳破她那一天重合,对她说的话也雷同,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她点进msfig的主页,一条内容也没有,空空如也。 贺九皋的微信朋友圈也是这种白板风格,不对,他好像发过一条朋友圈。 管他是不是一个人,都爱说教倒是真的。 忽然头顶有个声音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71章 登门拜访 杜可儿和顾笑是没结果的…… 谭佳人抬头, “婶子”,随即反应过来,“你来医院……”扫了一眼孟亚雯隆起的肚子, 站起来让座。 孟亚雯说:“我来做产检, 出医院门时,碰到劲恒, 他说谭义在普通外科接受诊疗,我没想到你也在。” 谭佳人说:“我叔叔腰扭了下,医生说按摩理疗后卧床休息,很快会好的。” “劲恒还说你叔叔打架了”, 孟亚雯面露失望,“谭义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还是不过脑子,满以为他会吃一堑长一智, 看来我白期待了, 有的人就是烂泥一滩。” “不是的,劲恒走得急, 话没说清楚”,谭佳人连忙解释, 把叔叔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为了多挣俩钱才去打零工,谁知碰到这种事。” 孟亚雯神色震动, “你说——你叔打零工, 他一个读书人去打零工?” 谭佳人点头,“最近叔叔一直瞒着大家偷偷打零工,我和劲恒也是今天才发现。” 门被推开,医生说:“家属可以进来了。” 孟亚雯抬脚进去, 谭义坐在诊疗床上正扣扣子,闻声抬头,“老婆!?” 孟亚雯看他脸上青青紫紫,眼睛肿的跟铃铛似的,噙泪颤声说:“你傻不傻呀,怎么能跟混社会的人动手,不是找打吗?” 谭义嘿嘿傻笑,“谁让那监工的欺人太甚,5个小时,大家坐在闷罐一样的仓库不吃不喝叠纸盒子,按理说都该给够60块钱,咋能看人家孩子不机灵就克扣一半钱呢,朗朗乾坤下没有这么不公道的理儿,我找监工评理……嗨,丢人的地方我就不说了。” 孟亚雯嗔怪,“你也知道丢人,以后遇事千万别冲动,也别……打零工了。” 谭义看着妻子日渐笨重的身体,叹气,“打零工也没那么差,起码薪水日结,你放心,我也会找正式工作的”,说到这里,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钱,一张张抚平,递给孟亚雯,“我干了十天活,攒了一千块钱,你拿着,产检也要花钱的。” 孟亚雯泪水决堤,“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我不要,你留着吧”,说着背过身,快步走出来,含泪交代谭佳人照顾好谭义,带着一丝慌乱,匆忙离开。 谭佳人搀扶谭义打车回家,路上打听,“你和我婶子还有戏吗?我看她对你未必一点感情都没有。” 谭义苦笑,“我如今只会拖累她,哪敢奢望别的,佳人,回家别对你爸你姑说我做‘站工’的事。” “站工”,顾名思义,站在路边等用工机会的临时工。 长兄如父,谭敬若是知晓,肯定会责怪自己对弟弟照料不周,连他去做站工都没察觉。 事情都发生了,何必说出来让他不安。 谭佳人点头,“记住了。” 回到家里,谭敬看到弟弟的惨状大吃一惊,忙接手,把他扶进耳房。 谭佳人听到叔叔瞎编:“没事,早晨不是遛弯吗,离栖云社区近的公园有体育器材,我看有个老伙计玩倒挂双杠,也想试一试,结果摔下来,就成这样了……看过医生了,没事,让我卧床休息。” 她耸耸肩膀,心说还挺会掰扯,转身上楼,到三楼被谭勤拉住。 “说实话,你叔一上午去哪儿了?” 谭佳人说:“他在家里没事干别扭,和平时一样在外晃荡,去公园遛弯儿玩双杠摔了,扭到腰,喊我陪他去医院,怕你们担心就没说。” 谭勤撇嘴,“这是能瞒住的事吗,谭义他可真行,天天整幺蛾子,真闲不住,就在家帮我们搭把手做龙须面啊。” 谭佳人敷衍,“确实。” 谭勤话锋一转,“你姐这两天脸色不好,你有没有注意到?” 谭佳人回想,“有吗?今早她上班,脸色还可以啊。” 谭勤说:“那我可能多想了,你上楼吧。” 谭佳人回阁楼,拿上洗漱品到三楼卫生间简单梳洗,化了个淡妆。 贺九皋既然还没来电话说另约时间,那应该不会食言。 赶紧收拾下,换身衣服,不然人家登门,自己蓬头垢面,多失礼。 谭佳人又将打折买的雪柳枝换水养在花瓶,室内整洁有序,她将目光投向小餐车上的手机,一心一意等贺九皋联系。 她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空,翻首饰盒,看到孤零零只剩下一个的金色素耳圈。 这款法式耳环蛮搭穿在身上的白色波点连衣裙,可惜啊,在海棠路弄丢了。 她拿出来在耳边比了比,随手仍在桌子上,戴上一副大圈围耳环,照镜子,似乎也还行。 握住手机,继续等待。 贺九皋在会议室听取下属汇报如意街项目进展情况,金种子在过桥资金注入后拿下如意街,高歌猛进,准备在房地产行业大展拳脚。 “金种子现在负债率多少?” “80%。” 有人笑,“王平川好大喜功,提出千亿目标,程泽远风险意识不高,或许南国集团做后盾给了他勇气。” 贺九皋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排名靠前的大房企,哪一个不负债累累,行业通病罢了,程泽远投身其中,自然意识不到,这样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领会老板的意思,众人哄堂大笑,接下来就等金种子难以为继时釜底抽薪了。 散会后,贺九皋瞄了眼腕表,差20分钟到16:00,他催自己快点行动。 回办公室迅速洁面刮胡子,去别人家登门拜访,不能太随便,外表必须整洁。 不知怎么想起谭佳人凑近自己闻味道的一幕,他双耳烧红,从抽屉翻出香水喷了下。 他穿了一套浅色细条纹泡泡纱西装,搭配低领白色亚麻衬衫,脚踩白色球鞋,整体风格而言,随性洒脱,不呆板。 并非正式拜访,不必穿正装,否则跟谈生意似的很无趣。 考虑到如意街的调性,不宜开豪车招摇过市,他特意向公司一位国货铁杆儿支持者借红旗轿车开。 后备箱放着送谭佳人家人的礼物,一套艺术茶具,两瓶收藏级红酒,第一次上门,不好意思空手。 经过一家花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一束花。 贺九皋带着花和礼物驱车前往如意街,停在谭家龙须面铺外。 电话响了,谭佳人马上接听,“你来了?好的,稍等,我去接你。” 谭佳人登登登下楼,轻快的脚步声都能听出她此刻的快乐。 贺九皋一手提着登门礼物,一手抱着花束,长身玉立,在门口静候。 他听到脚步敲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咚的声音与他的心跳声合拍奏响欢喜的心曲。 谭佳人风一般卷出铺子,微微喘息着,笑脸相迎。 她热烈的笑容,恍然令贺九皋觉得自己被急切期盼着,不由也微笑起来。 谭佳人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礼物上,开开心心地客气道:“哎呀,你来帮我忙,还带礼物,我多不好意思啊。” 她的声音好甜,像汁液饱满的水蜜桃。 贺九皋视线扫过她妩媚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巴、小巧的下巴以及淘气的神情——看吧,明知她在说不走心的话,声音也略显做作,但他一点都不讨厌,相反,还喜欢得不行。 “走吧,去家里,重不重,我来提吧”,谭佳人说着伸手去接,被贺九皋拒绝。 “没关系,不重。” 谭佳人把他带进小院子,贺九皋目光克制地打量眼前的袖珍院子,感觉还没他的衣帽间大,头顶搭着葡萄架,绿色的叶子遮挡日趋炽热的阳光,筛下点点光斑。 恶霸犬趴在笼子里打哈欠,撩起眼皮看了陌生人一眼,又合上眼睛睡觉。 谭佳人尴尬不已,自我调侃,“我家牛牛性情温和,本来能吃上皇家狗粮,但因为我的金字塔登顶之路断了,也就没戏了,所以对看家护院有点懈怠吧。” 贺九皋问:“什么皇家狗粮?” 谭佳人说:“你表妹程景欢的狗狗吃的那种法国枫丹白露皇家狗粮,特别高级。” 贺九皋揭表妹短,“她可能被卖家骗了,哪有这么浮夸的狗粮品牌。” 谭佳人看他两手都占着,还是认为有必要分担一下,“把花给我吧,谢谢。” 这次轮到贺九皋尴尬,“呃,花是送你姑姑的。” 谭勤应声而来,“小贺是你呀,哎哟喂,你还给我带花来,太漂亮了,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