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贺九皋说:“我可以看一下那条裙子吗?” 谭佳人听他语气有谱儿,高兴地说:“当然可以呀,不过另约时间吧,今天太晚了。” 贺九皋笑笑,“你定时间吧。” 谭佳人想尽快,“那就明天,我带上裙子去找你,你公司在哪里?” 贺九皋说:“既然古董裙子,还是小心一些,不要拿来拿去,我明天抽空去你家看,方便吗?” 谭佳人忙不迭点头,“方便,方便,我家的地址——” 贺九皋微微一笑,“我知道,如意街,谭家龙须面铺。” 第70章 打零工 她点进msfig的主页…… 谭义早起借口遛弯儿, 瞒过大哥,赶到如意街村口,会同打零工的工友, 蹲在路旁等雇主。 熟或不熟的人交流打零工的经验, 或者痛斥前任黑心老板。 “我上有老下有小,他说开我就开我, 一点赔偿都不给,真坏了良心。” 有人劝他冷静,“无商不jian,我之前在南国超市的生鲜区卖rou, 分割猪rou是技术活,还需要一把子力气,除了卖rou也要卸货,每天累的要死, 小年轻们吃不了苦, 干不了几天就走人了,上级主管为了留住我, 嘴巴抹了蜜,天天夸, 把我哄得晕晕乎乎的,发自内心觉得要和领导同甘共苦,也不要求福利。结果你猜怎么着, 主管小舅子来了, 说给我当学徒,请我带一带他,好说啊,我手把手教他, 等他一出师,幺蛾子来了,主管说我和供货的老板勾手吃回扣,还说我给猪rou注水,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各种穿小鞋,明摆着挤兑人,我坚持半年实在扛不住,拍拍屁股走人,不跟那帮贱人较劲了。” 众人唏嘘不已,看到新来的谭义默不作声,问他,“老兄,你什么情况啊?” 谭义打心底认为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在外企做到中层干部,和这些没啥文化苦出身的泥腿子们不同,但失业后久久找不到正经工作,沦落到街头打零工,很羞耻,不想提及过去,含含糊糊说:“公司倒闭了,找份来钱快的活,过渡一下。” 有人问:“你没再找别的工作?” 谭义苦笑,“人到中年,再就业,哪那么容易。” 在求职市场中,35岁是道坎儿,况且他40岁,不管技术岗还是管理岗,比他年轻的人更有竞争力。即使工资低,去做小兵,人家也不要,说年纪大的人不好管理,缺乏工作热情。他不服,说我还没开始干活呢,你怎么知道我工作不热情,小年轻上级尴尬地笑笑,用人不就图舒服吗,你年纪比我大,我使唤你心里不舒服,你心里也不舒服,再说这种后勤小岗位你做屈才,还是走出舒适圈,创业去吧。 他想也是条出路,就去创业,没经验,加上急于求成,上了骗子的贼当,资金赔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大哥一家伸出援手,房子都要抵押出去还债。 回想前半生也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怀揣梦想,面对招聘官,侃侃而谈未来的职业规划,进入外企,一步步晋升为中层领导,薪资待遇让人羡慕,买车、按揭买房,和妻子响应国家号召生二胎,眼瞅着生活蒸蒸日上,没想到失业找上他。 行业清退大龄员工已不是秘密,他本应提起警惕,早做打算,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女儿要补习费,老婆快要生二胎了,借侄女的钱多少要还一点,她也失业了,情况同样艰难。 沉重的经济压力施加在他的肩膀上、心灵上,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找份体面的工作,不论什么活,只要给现金,他就干,抱着这样的想法,有一天,他加入打零工的队伍,放下自尊,干着干着,好像没有起初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感慨的同时,引发众人的共鸣,纷纷吐槽职场年龄歧视,小有文化的人说范进54岁中举,封建社会科举考试还不限制年龄呢,咋文明社会还倒退了呢,35岁后人疯了还是傻了,为啥不能用? 打零工的老手们嘲笑这拨新入行的菜鸟们闲出屁了,不如躺在路边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或者凑几个人打打扑克,发呆都比浪费唾沫星子强,说得口干舌燥,还得花钱买水,这拨新人,估计都不知道带喝的吃的,所谓经验,都是要交学费的,他们也不例外。 最后乐天派为大家打气,“他们坐班的钱一月一给,我们流动工的钱一日一给,都一样。” 这时一辆面包车驶过,众人一哄而上,以为来活了,岂料只是过路的人,车主降下车窗,大声吆喝,“找死啊!” 众人讪讪地退下,在心底模糊地想,坐班的可不会遇上这种事,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吧。 又一辆面包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刹车轮胎扬起一片灰尘,大家学乖了没再围过去。 门被拉开,一个光头探出半边身子说:“去加工厂折纸盒子,12块钱一个小时,去不去,要8个人。” “12?太便宜了吧,至少也要15才行。” “你去吗?” “有活就上,12也行。” 谭义举手,“我去。” 光头招呼,“上车”,很快凑齐8个人。 一车人被拉到郊区的小仓库,谭义扫了一眼,目测有三十多号人,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狭窄的空间,进去,热风扑面,连风扇都没有。 活很简单,三人一组,三道工序,折叠包装盒,谭义手忙脚乱,叠废一个,监工很生气,骂他笨,手慢,叠的不标准,要求他重来。 谭义告诉自己熟能生巧,重新折叠,好不容易过关,汗水淌进眼里,他不敢擦拭,怕动作慢了,配合不上,就算他们动作变快,监工依然说他们动作慢,催他们快点,其实就想一个小时内多压榨劳动力罢了。 6点上工,做到11点,整整5个小时,没喝一口水,没去一趟厕所,汗水湿透衣服,贴着前胸后背,这才每人结了60块钱。 有个看上去智力低下的孩子攥着一把零钱,反复念叨,“还差30块,还差30块。” 谭义离得近,帮他数了数,确实只有30块钱,他欲上前理论,同来的人拉住他,“少管闲事。” 监工不耐烦,“你这傻子,能找到活干就不错了,你手慢,给你30块钱一点都不少。” 对面小卖部的老板来看热闹,半开玩笑半劝解,“嘎子,做人别那么吝啬,就30块钱你给人家结了呗。” 叫嘎子的监工赶他,“有你什么事,少掺合,一边去,惹急我把你的破店拆了。” 小卖部老板背过身,恨恨骂了句。 谭义实在看不过去,上前一步,拉住监工,“请你把钱补齐。” 监工甩开拉自己胳膊的手,“你刚才手脚也不勤快,怎么,嫌60块钱多啊,你高风亮节,把30块钱给傻子补上。” 谭义再次拉住他,眼含怒气,“我再说一次,把钱补齐,你这混蛋。” “嘿,你骂我,我看你活腻了”,监工一巴掌朝谭义呼去。 谭义动作慢一步,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当即不让,挥拳打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小卖部老板,拿着手机偷拍视频。 谭劲恒陪常山到郊区的纸盒厂取件,刚停下三轮车,看到一圈人围着,嘴上胡乱喊着“打得好”、“别打了”、“会死人的”之类的话。 走近一瞧,有个光头骑在叔叔身上,使劲掐他脖子,谭劲恒全身的血一下子直冲脑门。 他推开人群,飞起一脚,把光头踹翻,这下子不得了了,光头一个电话打出去,招呼来5个哥们援手。 常山本去拉架,挨了几拳头,被迫加入战局,七八个人混战,各个下死手,真如水浒传形容的一般,打翻了颜料铺,每个人头脸上都挂了彩。 谭义被揍得很惨,但没在怕的,有侄子和常山在,更是如虎添翼,又踢又踹又挠,逮谁抓眼踢裆,誓要把一上午受的鸟气儿还回去。 不知谁报了警,警车一连来了三辆,把参与聚众斗殴的人统统拉到片区内的派出所。 接到谭劲恒的电话时,谭佳人正美滋滋看着古董裙子做美梦。 “姐,我和常山还有叔叔在派出所,你千万别跟爸说。” “什么!?” 谭佳人强自镇定,让谭劲恒把来龙去脉讲一遍,然后问了事发地址,说:“既然你和叔叔主张错不在你们,我去找证据或证人支持你们的主张,对方的行为性质属于聚众斗殴,他现在不认,反咬你们先动手,只要有证据证明他撒谎,那么他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她给弟弟吃下定心丸,背上包匆忙出门。 打车赶到郊区包装盒仓库,外面的空地上还有打架斗殴的痕迹,弟弟和常山的三轮车停在路边。 对面小卖部的老板问她找谁,接着说不论找谁去派出所吧,一准儿在里面蹲着呢。 谭佳人观察小卖部和仓库的位置,正对着,视野一览无遗,刚才打架闹得那么凶,小卖部老板不会看不到吧,仓库外没摄像头,那老板的证言就很重要。 她笑眯眯说买瓶0糖汽水,问老板有没有。 老板说:“有啊,健康饮品,最近卖的可火了。” 谭佳人随老板走进小卖部,站在货架旁挑选,装作聊天套话,“刚才你说派出所,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板说:“纸盒厂老板的弟弟外号叫嘎子,是个二流子,在仓库做监工,经常克扣工资,今天故技重施,欺负一个智障孩子,60块钱的工钱只结一半,有人和他理论,说着就打起来了,我还拍视频了呢。”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草稿箱,“我都编辑好了,正想发同城呢,5个人打3个人,手上还拿着家伙,多狠呐”,说话间,手不知道怎么一抖,点了重发,瞬间发送出去。 “哎呀,不好——”老板后悔莫及,想删掉,“会被报复的。” 谭佳人拦住他,“怕什么,反正你披着马甲呢,我看视频了,围观的人那么多,不少拿手机拍视频的,放心,找不到你头上。” 小卖部老板豁出去了,“不管了,就应该大力揭发这种欺压老百姓的社会败类。” 谭佳人夸他思想觉悟高,顺便打听那个智力低下的孩子住哪里。 小卖部老板很热情地为她指路,“离这儿不远,看到那处简易房了吗,他就住那里。” “谢谢。” 谭佳人下载完视频,向简易房走去。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嘴里嚷嚷着,“还差30块,还差30块。” 站在旁边的中年女人骂他死脑筋,“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嘎子打工,他每次都骗你,你就是不长记性,活该!” 谭佳人礼貌地说:“打扰一下”,她笑笑,轻声细语地劝男孩母亲带儿子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末了以情动人,“我叔叔为了你家儿子讨公道,挨了顿打不说,还被拉进派出所。” 男孩猛点头,“是的,是的,没要回,还差30块。” 男孩母亲再三考虑,最终答应,“好吧,我马上要带儿子回老家了,不怕报复。” 谭佳人带上二人打车直奔辖区内的派出所。 派出所很吵,正在做笔录的民警不得不大声呵斥,让他们安静点。 男孩进门指着光头说:“还差30块,你给我,快给我!” 男孩母亲破口大骂,“你这个秃头无赖混混,傻子的钱都坑,5个钟头一刻不停,60块钱你给30块,剩下的钱给你买棺材,你个烂肠破肚的坏玩意儿!” 光头火冒三丈,“你骂谁呢,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是不是?” 民警大喝,“你威胁谁呢,双手抱头,蹲下!” 光头不情不愿蹲回墙根。 谭佳人和谭劲恒交换一个眼神,再看叔叔,歪在椅子上,半张脸肿的发面馒头一样,呲牙咧嘴,疼的直哼哼,常山脸上也带伤,垂着头不言语。 她向民警出示证件和视频,“我是从网上看到的视频,打架事件始末都拍进去了,您了解一下。” 民警接过手机,认真看视频,谭佳人在一旁讲解,“纸盒厂监工克扣小孩人工费,我叔叔找他理论,您看他一巴掌就招呼过来了,这种情况当然要自卫,您再看这里,他使劲掐我叔叔脖子,我叔叔脸都红了,分明喘不上气来,要不是我弟弟恰好路过救了我叔叔,后果很严重的,我弟弟的同事也来劝架,按说监工也没做对,本应息事宁人,他却纠集四个闲散人员围殴我叔叔他们三个。” 光头听不下去了,“你胡说,你叔骂我混蛋,我才给他点颜色看看的。” 民警拉到他扇谭某巴掌的视频,“哪里冤枉你了,抡巴掌的人不是你?” 光头梗着脖子杠,“他先骂我的。” 民警嗤笑,“你坑智障人士的钱,别人找你说理,你不讲理,这种行为就是混蛋行为。” 男孩母亲补充,“警察同志,他坑我家孩子的钱不止一次,经常雇佣残障人士不给合理工资,违反劳动法,早该抓他了。” 光头舌头打结,“你,你,你诬陷人。” 男孩母亲冷笑,“怎么,要我把那些人找来和你对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