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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邵祁却没有笑,他专注地看着安托万的眼睛,别有深意地问:“做噩梦了,所以抱着我求温暖吗?” 安托万干笑了一声:“那是很正常的吧?而且我只是抱了一下你的手而已……” “还盯着我看半天?摸我的脸?也是求温暖吗?” 安托万:“……” 他昨晚还做了那么脑残的事情吗?!而且你当时既然醒着,当时为什么不说啊?! 不过他心里吐槽归吐槽,却也心虚低得很,只好低下头含糊地嘟囔:“我这不是要走了吗?舍不得你不行吗……” 沈邵祁的表情罕见的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问了一句:“做噩梦……是因为我吗?” 其实,从他出事以来,安托万情绪变化他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刚从生死关头回来的那会儿还没觉得什么,那时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仅有的一点精力都用来处理公事了。 他第一次发现安托万的情绪问题,是那天深夜在病房开会被他撞见,当时安托万的反应就令他觉得有些惊讶——他们两人都是那种十分需要自我空间、也尊重对方自我空间的人,以爱为名对对方的行事方式指手画脚从来不是他们的相处风格,更别说是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而安托万那天晚上的狼狈模样也令他印象深刻,他当时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睛发红,后来想起来,估计是半夜睡醒直接跑过去的吧?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聊过那件事,安托万也没有再向他表达过什么不满,更没有再干涉过他的公事,但沈邵祁其实一直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相处不像以前那么和谐了,只是他太忙,而安托万选择了克制。 安托万的理智、他的爱和支持,都让沈邵祁很感激,但如果他们要继续走下去,他们就得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得知道安托万的心结到底是什么,而他自己也需要判断,安托万要的,他到底是不是能够给得起。 听到沈邵祁这么问,安托万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我。”这次他用得是肯定句。 他试着去理解安托万在他出院后大半年、人已经完全康复了的情况下,还在持续做噩梦的理由,但说真的,他不是很能理解。所以他很实际、也徒劳地安慰道:“安托万,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安托万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他想了想,直视着沈邵祁:“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回答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第五十四章 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家,永远都是最好的。回到勃艮第,站到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安托万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焦虑、紧绷、克制、理智和权衡,似乎全部都在家乡熟悉的空气里化为一阵清风消逝了。 当然,放松只是一时的,问题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那天与James那一番对话一直在他心里压着。他知道那天James想问的是什么—— 他想问他,我为什么会令你那么没有安全感? 他想问他,我能做些什么? 也许他还想问,你还打算继续爱我吗? 在每一个独处的时刻,他都会试着去回答这些问题,可即使隔了一个大西洋,六个小时的时差,空间和时间的双重距离也似乎并不足以让他撇开一切情绪的干扰来好好地审视自己,转眼他的假期已经过了一半,他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并没有比他回家之前更加清晰。 他双手插袋躺在葡萄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这处爱侣田是一个向阳的坡地,正好躲开了穿过树林的大风。 他的前面是一大片葡萄树,寒冬腊月,葡萄树只剩下棕褐的枝干,整齐地排列在田地里,头上蓝得有点透明的天空飘着极浅极细的白云,他正着迷地望着悠悠的白云游来游去,突然听到地上传来一点动静,转过头,mama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离他几米外的距离了。 “mama怎么过来了?” “来叫你回去吃饭。” 安托万捏了捏口袋里沉默的手机,坐起来,对母亲笑了笑。 安华把手里的两个保温杯递了一个过去。 “是什么?” “桂圆红枣茶,你舅母从中国寄来的。” 安华说着,在安托万身边坐了下来。 母子两人坐在田里,喝着热茶,望着起起伏伏的葡萄园和远处的天空,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看风景看得入了迷。 “mama,您以前跟我说过,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好的爱情会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安华没有收回她的目光,望着远方好像在出神,她说:“人的一生,回望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短,仿佛一眨眼少年时代就过去了,再一眨眼,青春也过去了,可身在其中的时候却常常觉得很长。我一直觉得,我们一生中最大的困难,其实不是那些大起大落、困顿、挫折或失败、而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那些无聊的、寂寞的时光。“ 安托万不知道mama为什么说起这个,但是他了解母亲说话的方式,她总是更倾向于启发,而不是直接告诉你答案。所以他顺着她说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同意您说的,mama。的确,困顿也好,挫折失败也好,都是一时的,甚至是必须的,就像哥德说的,‘未曾在长夜里痛哭,不足以语人生’。而寂寞和无聊却会不断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它们是我们更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