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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恍惚间众人看见了挺立的脊梁。 她转过身,是这殿中唯一站着的人。 “诸位,在下苏言,现任翰林学士,自幼以为自己是苏丞相之女……”讲到此处,苏言顿了顿,看着底下一众大臣对她俯首,却并不怎么开心——也是,“惊喜”一旦是突如其来的,便成了惊吓,更别说她原本就意不在此,早几日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也没想过跟这两位皇女争抢些什么。 她语气诚恳真挚:“我知晓自己身份,比在场诸位也早不了几日,一样的无措震惊,苏某自知资质平平,或许因为身份缘故,得了皇帝一些偏爱,官场上顺当了些,望诸位海涵。” 这话的意思有心人才体会得出来——我也不知情,我所受的优待你们要不平就找那已逝世的皇帝去。 这一下,众臣不忿的理由就少了一条。 苏言面露难色:“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想问一句,这遗诏……可以不接吗?” 众臣倏地抬起头,活像是见了鬼的架势。 苏言仿佛看见她们的脑门上写着:“?” 有个位于首列的谏官,是个老臣,出声道:“这可使不得,历来没有大臣皇女不承遗诏的先例,但凡是陛下亲立的继位皇女,必须即位,哪怕、哪怕……” 苏言:“‘哪怕’什么?” 那老臣看样子是个循老规矩的,却也不瞎,看得出来一旁另外两位皇女虎视眈眈,她索性眼睛一闭一睁,咬牙道:“哪怕原本已经立了皇太女,也不得作数。” 苏言睁大眼睛,露出震惊的模样:“那可如何是好,这……这皇帝之位……可我本就不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于政绩更是无所建树,不如原本的皇太女多年理政,也比不得二皇女四地游览体察民情,我这……” 话说到这里,她适时地听了,作纠结愧疚状。 人总是复杂的,当有人争着抢着想要什么,并且展示出了必夺之心时,身边的人哪怕自找麻烦也要碍着她的路,但若是那人表现出自己不配这类的谦虚之心,反倒让人心生好感,不会凭空使绊子。 不少大臣低下头,看样子各有各的想法,但落在苏言眼里,这些人是动摇了。 怎么可能全然无所想法呢,更别说方才苏言提及的那一句“皇太女多年理政”、“二皇女四地游览体察民情”。 开玩笑,皇太女多年理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理政多年恐怕连朝中什么官职干什么事都弄不清楚,而二皇女……她游历各地是真,至于体察民情,她每至一地必去当地最红的妓院,是体察了各地春风楼小倌的别样风情吗? 离苏言很近的一位大臣,往日一直是中立党,对于立新帝之事一切从皇帝旨意,可这回这什么三皇女从天降,她心底也动摇,几乎想站在原本的皇太女那一边。 可“三皇女”这话却让她顿时清醒。 是了,她原本保持中立,不正是因为这两位皇女于政事上全无建树,无论哪个继位恐怕都当不得什么明君,平不了政事,故而她一切希望都在皇帝那里,也只得如此——而同她一样的中立党,大多和她是一个想法。 这大臣主动朝着苏言行了一个礼:“太女殿下,自古遗诏为先,不论……原本如何,先帝既然选您继任,臣等自然奉旨。” “是啊是啊。”底下有其他大臣附和,“我等遵从陛下旨意。” 苏言粗略扫了一眼,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中不全是中立党,还有不少大皇女和二皇女那边的,看样子……朝廷大臣也不是眼瞎的,或许也不少是形式所迫,不得不站队。 至于现在? 遗诏就是最正的一方。 苏言“疑惑”地指了指那一直弯着腰没起来的传诏侍女:“那……这遗诏,我接着?” 半数大臣纷纷道:“接接接!” 此时此刻,居然没多少人在意那床上尸骨未凉的“先帝”,均关心着自身安危,生怕此时做错了什么决定。 苏言暗暗看了二皇女一眼,却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了目光。 ——二皇女眼里,看似只有戏谑和一贯的漫不经心,苏言却眉心一动,看出了她隐藏的极深的不甘。 虽然说苏言和她早有约定,要助她站上皇位,可眼下却作不得数了。 不是因为苏言临了受了皇权诱惑而反悔,而是……前些日子,谢明允无意中查出来的一桩“往事” ………苏言目光微冷,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以谦逊的姿态,下跪,伸出双手,稳稳当当地接过了那一道墨迹未干的遗诏。 身旁众臣随她一道下跪,一朝体会天差地别的大皇女目光怨恨,敌意惊天。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苏言心想。 她并非第一天知晓,旁人的眼光如何对她自己不该有太大的影响,若是说真正在意的,也只有谢明允对她的看法了。 但索性,她们还一直在一起。 苏言踏出殿门时,身后的议论不绝,她知道,尽管多数大臣已然选择“支持”,但那支持的更多是皇帝旨意,是百年的祖宗规矩,而非苏言这个人,以及她所拥有的才能。 她看了看四周,此时天堪堪亮,远处山峰上升起一线曙光,就此拉开了新时代的序章。 ——也将颓败的昨日黑夜彻底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