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站不如坐,坐不如躺在线阅读 - 第六章【再遇

第六章【再遇

    这一整个冬天,足不出户的日子里,余家兄弟俩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在骨头都快要窝地酥软起来后,终于瞧见了一丝冰雪消融的痕迹。

    春暖乍寒,余知庆推开房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他打着呵欠,刚轻巧几步跨出房门,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余知庆好奇地准备推开大门,想去看个究竟,就与刚巧回来的余知简打了个照面。

    “哥哥,外面怎这生吵闹?”余知庆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余知简侧开身子,露出外面宽阔的道路。只见一群人说说笑笑地簇拥着花轿向东南方向走去,前面敲锣打鼓的此时只能远远瞧见背影,一群垂髫小儿手里捏着喜糖蹦蹦跳跳地追在队伍后面,一路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余知庆只消一眼就明白了过来,他把着门框问道。

    “谁家结亲啊?好不热闹!”

    “是东头村长家的独子,要迎娶一个远房的表妹,前几日就邀人来请,忘记知会你了,左右不是甚大事,今日我早早回来就是准备带你吃酒去的。”

    余知庆一时愣住,表妹?岂不是有血缘关系,这地方风俗如此?余知庆心中疑惑,没想到嘴上也照此说了出来。

    “并非如此,要不是村长家就独独一子,稀罕地跟个宝贝似的,从小就耗废大半家财送出去读书,直至年前才唤了回来。说是怕血脉外流,血统不正,定要与一个远房表亲结为亲家,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那可是有血缘关系,会影响子孙后代的,也没甚关系?”余知庆惊奇道。

    “会有甚影响?”余知简抓抓头。

    余知庆恍然,这里的人并不知道近亲结婚对后代的影响,他们不像村长那样因为过于在乎而刻意追求血脉纯正。或许也会有个别的近亲结婚,但由于古时医疗条件差,一些患有遗传病的大多都已先天夭折,在生下的众多子孙中,总有个别性状不显的婴儿存活下来。虽然带点痴傻的问题,但由于样本数量稀少,近亲结婚的危害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谁又能料想到因着村长的执拗,竟是会有断子绝孙的风险?

    道理如此,却又干他何事?摆明其中利害,又有谁会听信?余知庆充其量做个看热闹的心态,跟着去凑凑热闹,瞧瞧古时结婚是个什么样子,也就足已,入乡随俗么,自然是要做全了。

    余知庆摆摆手,随口道,“也没甚影响,哥哥这就准备走了?我可等不及了,要去吃顿好的!”他俏皮地眨眨眼,连声催促。

    余知简也高兴地叠声应好,他几步跑进厨房,出来时手提一块年前备好的腊rou,他转身关紧大门,将余知庆的手一拉,脚步轻快地向村长家走去。

    等兄弟俩紧赶慢赶地走到时,村长家门口早已挤满了人,挤挤攘攘地堵在门口,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朝里看去。

    “这村长家结亲场面就是气派!”

    “可不是么,那马少爷可是老来子,稀罕的很。”

    “听说那新娘子也貌美的很,那皮肤白净的比我家那婆娘好了不知多少。”

    “是么,那我可得好好瞅瞅!”

    “你能看到个啥?那红盖头一遮,捂的严实的很!”

    余知庆离的近了,听见门口此起彼伏的议论。他几步凑上前去,也想过去瞧个稀奇。但余知简把他胳膊一拉,又拖了回来,把他半挡在身后。

    “前面人多,挤着你了怎办?”他边说边护着余知庆往里走,那挺拔的身量在普遍个子不高的村民里倒显的鹤立鸡群。

    “这不是余家兄弟么?带你小弟也来了?稀奇稀奇。”先前说话的两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余知简正一心想要带余知庆挤到前面去,他与那闲谈二人胡乱敷衍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哎,你瞧那余小弟,看着好像比个大姑娘还水灵儿,那皮肤白嫩的,似能掐出水来。”

    “再嫩到底还是个男的,能比得过那女人么?我看你是想女人想魔怔了,见个男的就发春?”

    “去你的,还不快跟着进去,要没座了!”那人面皮一紧,嗔骂了句,跟着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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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知简仗着身量高大,护着余知庆轻易就挤到了最前面。随后伸手一拉,把余知庆从身后带到身前,一只手把着对方的肩膀,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还算宽阔的院子里磨肩擦踵地挤满了人,就算从门口已经挤到最前,但先来到院子里的人还是挡在了前面,余知庆垫着脚尖东张西望,碍于身高问题,还是只能看见前面那一个个黑黝黝的后脑勺。余知简看他的视线仍旧被挡,正打算把住他的腰往上提起时。前面轰然一声欢呼,此起彼伏的恭贺声连声响起,随后人群如潮水般散去。

    看来已经礼毕,新娘子被簇拥着扶入洞房。余知简瞧见弟弟脸上带着点儿小孩子心性的微微失落,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无声的宽慰。

    弟弟在大病一场后心性似乎开朗了许多,也带上了些许生气,更是招人疼惜。

    余知庆在心里撇撇嘴,为了装出符合年龄的幼稚行为,他勉强抱着对新鲜事物的天真好奇,实际上他对这结亲也没甚多大兴趣,只是对那近亲结婚的表兄妹带点八卦性质的探究。既然错过了,还不如等会儿去吃顿好的,他拉着余知简的手,跟随散去的人群,在早已铺开的席上随意找一处落了座。

    好巧不巧地,刚刚在门口闲谈的那其中一人也坐在了旁边。

    “真巧呀,知简兄!”那人自来熟般打了声招呼,拉开了余知简旁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嘴里打着招呼,但是眼角有意无意地朝余知庆身上瞟。

    余知简说不上对李婶家的儿子有多熟稔,往远了说,他其实跟村里的人都不太亲近。因着家里的缘故,没有双亲,日子还过得拮据,所以周围的人都不太愿意跟他们来往,有点穷在闹市无人问的意思,再加上余知简老实的性子,也不会主动与外人结交。

    他嘴上客套地应付着,心神主要还是放在弟弟身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东拉西扯,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一旁装作吃瓜群众的余知庆身上。

    “你小弟不是身体不好么?怎么出来了?”那人话音一落,偷瞄改成了光明正大。

    低着头在一旁戳着碗里的炖猪蹄的余知庆竖起了耳朵。

    “庆儿身子最近养好许多,刚巧趁着这喜事出来散散心。”

    “说的也是,瞧着这身子骨弱的,脸都比旁人来的白些。 ”那人一个劲儿的往余知庆脸上瞅。

    余知庆察觉到落在身上已经到刺目的视线,终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那人被这一眼瞪的话头一顿,哽着嗓子忽然忘了言语。

    余知简就算神经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他没有觉察到对方露骨赤裸的视线,倒是敏锐地发现了弟弟不喜的情绪。

    他正想开口说两句转移话头,西北方向一阵喧闹,他抬头望去,发现今天的新郎,村长的独子马俊才不知何时已经从屋内出来,正拿着个酒杯开始挨个敬酒。

    马俊才今日身着一件绘着云卷纹的大红色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银丝蛛纹带,脚蹬一双健绒厚底鞋,一身气派喜服,衬得其眉眼精神,身量高挺。

    他站在离余知简这桌不远的地方,手执一杯家酿清酒,眉眼微弯,面上带着喜色。

    “这马少爷可真是气派,瞧那一身,马家这次可下了血本。”那人也被那边的热闹引去,语带艳羡地说道。

    余知简不置可否,他往那边扫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庆儿?”

    余知庆回过神,手上一个不稳,咣当一声脆响,竹筷掉在地上。

    他呼吸一滞,口中连道无事,立马弯下身把筷子捡起。

    “先使我的吧,我再去寻双干净的。”余知简准备伸手去拿对方的筷子。

    “庆儿。”余知简一顿,哭笑不得的唤了声,

    “啊?”余知庆又是一怔,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张了张口,急急把筷子从嘴里拿出。他居然一时走神,把方才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后又下意识地含在嘴里。

    余知庆吐了吐舌头,为自己的举动稀罕的燥了脸。

    余知简无奈地把筷子从对方手里抽走,他不禁笑了笑“怎么了这是?这般憨呆?”

    余知庆面做懊恼状的随口搪塞过去,“还没见过新郎官呢,一时看傻了过去。”

    余知简未做多想,附和道,“这村长家结亲就是比旁人来的气派些,那马少爷确实一身阔气。”

    余知庆确实看傻了,不过此傻非彼傻,他的脑子里现在在跟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情绪做着拉扯。

    ,妈的,谁能想到马少爷居然就是jian污原主的那人。他也算害死原主的间接凶手了,不,四舍五入,就是直接凶手。但反过来说,这马家的马少爷,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余知庆扯扯嘴角,但心头又突然一悸。原主那不甘,愤怒,又带点恐惧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余知庆用新筷子在碗底戳来戳去,在心里与那股影响情绪的力量较着劲儿,暗中咬牙,,这真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是怪这怨念太过于深重了么,连身体都残存了些。,

    “庆儿只盯着碗里瞧甚?快夹点儿菜吃。”余知简一直分了丝心神放在余知庆身上,见他愣愣地只顾低头与面前的空碗较着劲儿,心头微微疑惑。

    余知庆身子一顿,像是动作按了暂停,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着余知简甜甜一笑,“我吃饱了呀!”

    “只吃这点就饱了,那怎么成?”余知简摇摇头,随后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式,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催促道,“快再吃点!”

    余知庆也不推辞,笑嘻嘻地乖巧应了声,正待低头食用时,头微微一偏,与敬完一桌酒的那新郎官直直打了个照面。

    对方先是一愣,不过下一秒脸色却是一变,眼神闪烁不定,但转而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慢慢变大,瞧着倒是更喜悦了点儿。新郎官脚步一顿,改变了方向,大踏步地朝余知简这桌走来。

    方才那一瞬短而又短的对视,是余知庆先行错开了视线,他身体比脑子快的一抖,刻骨的残念害的他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嘴里嚼着的青菜仿佛登时失了味道。他恼恨这身子的不争气,脑中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他倒是不怕对方等会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胡乱说些什么,自己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多言一句,倒不是不敢,而是嫌麻烦,况且,自己又不是原主那被人cao了就心灰意冷,要死要活的性子,他不但没什么想法,甚至还嫌弃对方技术差的要死,好好的一场快活事,愣是被折腾的像是被狗咬了一口,咬的还是菊花!

    余知庆挪了挪屁股,不由带入了当时原主惨烈的心境。反抗不了,不如享受,这八字箴言,为何原主却参不透呢?

    他在脑中胡思乱想,实际上只过去了短短不到几秒。

    “这位是简兄吧?今在下大喜,某敬你一杯!”马俊才满面含笑,斟了满满一杯,他手托杯底,举酒平视,爽朗一笑,与早早站起的余知简示意性地点点头,随即一饮而尽。

    余知简嘴上连道恭喜,同样也一口饮尽,杯口朝下,以示尊敬。

    “好,爽快!”他大叫一声,随后视线自然一偏,话锋一转。

    “旁边这位是?”马俊才佯装不识的样子,目光不偏不倚精准地落在一旁摸鱼的余知庆身上。

    “这是我小弟,余知庆。”

    “这位余小弟往日不曾见过呢,今日难得在此一见,长的真是一表人才,简兄好福气!”马骏才立马赞不绝口道。

    余知简这厚脸皮的竟然毫不谦虚的全都笑纳了下来,脸上还露出颇为自豪的神色,把对方那七分客气三分真心的夸赞当作了十成真,好似夸的不是余知庆而是他一样。

    余知庆瞧着那副与有荣焉的憨样,不禁咧了咧嘴。

    “既然如此难得一见,刚巧趁着在下大喜的日子,某一定要敬余弟一杯!”马骏才满面红光,像是欣喜已极。

    “庆儿年岁尚小,况且身子体弱。还是我代为...”

    “诶!瞧简兄这话说的,某今日大喜,莫非要扫了兴致?况且此酒甚清,如此推却,也没甚意思。”马骏才当即打断,他脸上带笑,状似开着玩笑调侃着,实则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几句话把余知简摆在台面上,弄得其上下不得。

    余知简可不管那么多,他正待再言相拒。余知庆猛地起身,一把接过余知简刚刚斟满的酒杯,利落地道一句,“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随即脖子一仰,手腕一弯,一饮而尽。

    余知简不及阻拦,余知庆就已倾了倾酒杯,杯中见底。

    马骏才见了,连道三个好字,随即说道,“余弟这般洒脱爽快,又是如此年青才俊,在下真是一见如故,今日怎么着都要好好款待!这席面上的酒怎么可行?”他话音一落就转头对旁边提带酒壶的人道,“快去将我珍藏多年的好酒拿来!”

    余知简一听,很是着急,他正待开口,余知庆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哥哥,不妨事的,几杯酒而已。”

    余知简转头仔细地盯着对方的脸瞧,发现并无大碍,转念想到弟弟身子近日是好了很多,何况土家酿制的酒本来也不甚浓烈,既然弟弟乐意喝个一两杯,或许也没甚大事。

    余知庆算是看出来了,那马骏才就是纯粹过来找茬的,嘴上一口一个余弟叫的亲热,实则是寻个由头让他们难堪的下不来台,想尽办法来膈应人,或许抱着些试探的念头,不过余知庆也不甚在意是了,料对方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做出些别的事来,区区几杯酒的事么,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是若原主在场的话,那又是另一副情形了,照他那敏感软弱的性子,被刺激的疯魔倒有可能,不过不巧的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对原主那遭遇没有丝毫共情的他,自然也就做不来什么过激反应。

    但抛开那些不谈,单看对方这衣冠楚楚,一脸假惺惺的样子,他就有种想把手中酒泼到他狗脸上的冲动。虽然没有共情,但想到若真是原主坐在这里,看到那jian污自己的人当作无事发生,甚至谎称不识,言笑晏晏过来敬酒的样子,那原主在此期间内心会是怎样一番波动。余知庆稍微细想,心底都不由泛上一丝冷意。

    这人,还真TM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