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沈巽想,他和洛坎之间或许真的不需要一句定情的承诺。即便他对洛坎仍无法放下心中芥蒂,也不得不承认,他已沦陷入对方早已设好的网中。 沈巽又想,自己输了。 洛坎将他按在树上,去亲吻他胸膛、锁骨。沈巽两臂张开,举起小臂和手,朝他做出投降的姿态。洛坎顺势擒住他两只手腕,并用发带拴在树枝上。 香案上两盏青瓷中盛满了月影,而月下二人紧紧依偎,在这浓烈的血腥气中,行交媾之事。 洛坎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沈巽也似乎被他感染,竟愿意配合他这样疯狂的行为。洛坎直起身体,用手蹂躏他唇,食指摩挲过他唇瓣,继而伸入他口中,搅弄他舌根。 沈巽望着他,涎水从嘴角溢出,红晕攀上耳根,但神色依然固执地强壮镇定。 洛坎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眼中欲望:“沈巽,我可真是喜欢你这个表情。” 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撩开对方蔽膝,隔着亵裤去逗弄他有抬头之兆的rou茎。jingye染湿了一小截布料,将涨红粉嫩的冠头勾勒出来。 沈巽羞耻难耐,偏过头不去看他,偏偏洛坎有意逗弄,指甲扫过马眼,拇指食指掐着茎身taonong,似想逼他出精。 “把我亵裤放下去。”沈巽耐心尽失,声音中含着薄怒:“弄湿了怎么回去!” 洛坎却笑着回应他:“那便不穿。” 沈巽闻言扭过头,半是惊惧半是恼怒地盯着他:“别胡说!” “大晚上的,没人会注意。”洛坎亲了亲他鬓角,柔声道:“而且就是看到了,他们又敢怎样?会想象出你躺在我身下求饶的模样?会想象出你这双腿张开求着我cao的情形?” 沈巽感到那只手离开自己胯下地物什,抚上脆弱的腿根,动作轻柔,却更是让人心痒难耐。他胸口变成了绯红的颜色,乳尖更是在没有抚弄的情况下挺立肿胀,洛坎眸色稍沉,衔住那红润的rou珠,用舌尖和牙齿逗弄: “看来沈公子的身体确实经过好一番调教,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sao。就是不知吃了这么多男人的roubang,谁cao的你更舒服?” 沈巽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阖上眼睑:“洛坎……你话好多。” 洛坎笑意更深:“那是自然,若是能用三言两语引出沈公子有趣的表情,洛某自是愿意多说些。” 沈巽自觉也算是口齿伶俐,不过比起眼前这位坎君,似乎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腰间鎏金革带没被完全解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圆领袍大敞,中衣亵衣同样被解开,堆到了臂弯。 洛坎床上花样多,且对沈巽的身体早已熟悉,自是明白撩动他情欲的方法。沈巽感受到对方正用冰凉的扇尖去触自己挺翘的roubang,那扇他见洛坎用过,按下机关便会从扇头弹出尖锐的刀,他不由往后靠了靠,有些本能地抗拒。 “你在害怕?”洛坎另一只手从胸口沿着他腰线滑至臀上,手指张开,近乎可以将他一瓣臀包住。 沈巽的注意力集中在腹下,忽略了臀上洛坎搓揉猥亵的动作:“把它拿开。” 洛坎轻挑地捏着他臀尖软rou:“你如今在我身下,怎还用这样的语气要求我?” 沈巽眉峰一跳,恨不得揍他一顿,不过眼下显然不太可能,只能叹了口气,退让道:“好坎君,别折腾我了,回宫吧,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回去,你要拿我怎样都可以。” “这个条件,确实很诚恳。”洛坎撑着下巴,似乎有些心动。 沈巽眼见时机道,一拳朝他下巴毁去,洛坎反应也不慢,偏头躲过,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眼睛微微眯起,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沈巽离开他控制,想要套上衣物,但一柄扇飞来,削去他衣物上的系带。 衣物跌下圆润的肩头,滑到腰间,他长发散落,脸上情欲未褪,肌肤还是绯红的色泽,胸口两点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而洛坎身影自林间另一端出现,衣衫整齐,正摇着扇欣赏着沈巽狼狈而恼怒的模样。 沈巽索性放弃遮挡身体,赤裸着上半身,朝他面门踢去,洛坎作马步,抬扇挡住他腿,继而用另一只护在胸前的手抓住他脚踝,借力往上一送。 沈巽眼见要摔倒,顺势上半身朝下,两手撑地,另一腿去踢他下颌。洛坎仰头躲过,再低头,却发现沈巽已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朝自己飞来。 洛坎挥袖,宽大衣袍化作盾牌,挡下了他进攻。而沈巽已趁此时朝自己奔来,要朝他额间攻来。洛坎闪身,却不攻击他,而是用尖刀挑开他腰带。一瞬间,沈巽挂在身上的衣物层层绽开,没了束缚的东西,尽数落在他脚边。 沈巽低下头,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破损不堪的衣物,不料洛坎就此空档闪身到他身边,近乎是贴着他耳朵道: “你输了。”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背部传来痛感——洛坎将他压在了地上。 洛坎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更多的,还是被他激起的胜负欲和猩红的血色。 沈巽想到捕猎成功的雄狮,和逃窜失败的野鹿,此情此景之下来形容他们二人,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沈巽认命似的闭上眼,任洛坎吻住自己的唇。 洛坎蛮横地吻着他,手指卡住他下巴,又脱下他亵裤,将自己身下青筋虬扎的roubang抵在他xue口: “后悔吗?” 沈巽被他剥夺了呼吸,有些艰涩地从唇边溢出了几个词。 于是洛坎放开他,静待他的回答。 然而沈巽没有回答。 他们注视着对方,温热暧昧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眼底有防备,有怒火,也有被掩藏起来的爱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坎没继续等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等不到对方的答案,便又吻住了他,而后潦草地扩张了他后xue,插了进去。 泥土中残留的血味溢满了鼻尖,汗水和jingye顺着他们身体,流了一地,在这疯狂的交媾中,沈巽恍惚间被拉入用血海铸成的地狱,无数只手拉住他身体,要让他下坠。 洛坎抱住了他,可洛坎同样被缚于其间,于是他们在血海中拥吻,用rou体上的疼痛和快感找寻最真实的自我。 沈巽看着头顶被枝桠挡住大半的圆月,闭上了眼。 —— 自上次沈巽与洛坎在城下夜谈已过数日,这数日间,二人关系不再似先前般僵持不下,反而有了微妙的进展。按泗沄话来说,便是沈巽已对洛坎动了心。 泗沄问过沈巽,是否究竟如自己所言般,他爱上了洛坎。 可是沈巽总是含糊其辞,或者干脆避而不答,泗沄以为他是不愿提及此事,但只有沈巽知道——是自己给不了她答案。 沈巽最近总是在做梦,梦见那些他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而那些回忆伴随着的血腥与残暴,无一例外化作长矛锥进他心中。每到这个时候,洛坎都会安抚他,陪他熬过那些被梦魇纠缠的夜。那时候的他总是皱着眉,似乎是在为他的境遇忧虑。 某天早上,沈巽醒来时,洛坎还没有睡,他的眼窝深陷,淡青的胡茬从下颚冒出,颧骨微突,脸色也难看。他看到沈巽注视着自己,便笑了笑,告诉他——我看着你睡。 沈巽还记得从那扇窗户中射入的一束光,以及光中漂浮的尘埃,还有他半边映着阳光的脸。他伸来一只手,触了触自己的脸,指尖微烫,与初秋渐凉的天气格格不入。 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经历决裂,将经历生离死别,然而这一眼所见的景象,沈巽却再难从脑中抹去。 于是沈巽认命地想,自己真的输了。 —————— 洛坎有早起的习惯,恭王府倒台后,还有诸多事宜待他处理。为了防止打扰到沈巽,他会移步至书房审批文书。 这天沈巽又被噩梦惊醒,发现天色朦胧,问了下人才知道已经卯时六刻。 沈巽没了睡意,便穿好衣物,独自在宫中散步。他路过了洛坎的书房,发现屋中已燃了灯火,而泗沄正腰间挂着剑,满面复杂地从屋内走出。 沈巽立在墙根下,泗沄转过墙角,二人便正好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正脸。方才离得远,沈巽没看清,这时才发现,她眼眶有些红,除却忧虑,还有几分怒火藏在眼底。 而泗沄看到他,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终归复又闭上,绕过他,信步离开。 沈巽望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皱紧了眉。 这时,背后有人唤他:“沈巽。” 沈巽扭过身,看到洛坎正摇着扇跨出门槛,他玉面红唇,浓眉下一双桃花眼含笑,灼热的视线定格在沈巽身上:“我正欲找你。” 沈巽被他盯得莫名有些耳烧:“找我?” 洛坎颔首,走到他身边:“对,你有时间吗?” —————— 赤霞山坐落于洛涯都城外的,山貌高耸,山体成赤色,零星的植被覆于其上,飞瀑自山口飞下,直落百尺之下。 二人卡在太阳升起之前赶上山顶,初秋微凉,该是授衣时,灌木林上的树叶业已卷边,自叶边泛黄,远处太阳还埋在山间,自山口破出一条金黄的缝。 沈巽发现洛坎今日换了一身黑衣,衣摆微长,末端滚着鎏金水纹图腾,他肩上用金线织着一条飞龙,一直到了胸口,他将折扇别在腰间,腰间还挂着玉环玉佩数枚,显然是礼服的制式。 沈巽想起来,今日是初一,该当是洛涯例行的朝会。但显然,洛涯的坎君就站在自己身边,毫无要去主持例会的自觉。 “今天没有别的事。”洛坎似乎看透他心声:“我叫了人替我。他坐在高台上,别珠帘挡住脸,没人看得见。” 沈巽说:“你胆子倒是真大。万一叫人发现,你不又被落下了话柄。” 洛坎笑了起来,转头盯着他,眉峰不易察觉地挑了挑:“我看起来是那种谨慎小心,步步顾虑的人吗?” 沈巽默然。洛坎观他神色,不由哑然,笑容中添了几分苦涩,但就此止住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了远处的群山: “少时我被困深宫,唯数不多出来的几次,就是到此处来。老洛涯有祭初秋的习俗,当时带我的老太监家乡就有这个习惯。爹那时便会开恩放他们出来,每到下午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到山上来,那时人比现在多。随着年岁逝去,老洛涯的习俗和规矩已经消失了大半。” 洛坎眸中有一丝留恋:“下午山上人多,我那时不常见到人,总是很兴奋。老太监会给我买些点心,让我带在路上吃。不过现在我倒是不喜欢吃了。都是小孩喜欢的。早上没人来,但我只是道听途说,叫泗沄打听来的消息,自他去世后,我便再没来过此地。” 沈巽眺望远山,衣摆被风卷起:“少时……少时?” 他脑海中翻涌起了模糊而痛苦的回忆,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一团黑雾遮住了画面,只有惨叫声和鲜血透过黑雾,遮盖了视线。 沈巽盯着掌心,胸口和脑袋隐隐作疼,洛坎发现他异样,蹙起眉:“你怎么了?” 沈巽垂下手,摇了摇头。洛坎一时神色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沈巽抬起头,额间挂着细密的汗珠:“如果有选择,我想要彻底摆脱我的从前。” 洛坎闻言表情变得犹为古怪,似乎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俄而揽住他背,将他抱入怀中。 沈巽靠在他胸膛,听到耳畔的心跳,猛然一僵。洛坎亲吻他头顶发旋,喃喃道:“没有多久了,等一切结束,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沈巽将手放在他胸膛正中的位置,贴合着他衣物,却感受到了更加勃然有力的心跳。洛坎察觉到他眼底一抹疑惑,遂解释道:“我心脏位置生得与旁人不相同。有段时间宫中传我是无心的怪物,后来我在宫中肃清朝野,杀了无数人,他们便更说我没有心,冷血。” 沈巽用掌心去轻触他脸颊,让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洛坎,你很讨人厌,但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个与我一样的普通人。” 洛坎罕见地怔了怔,随即苦涩地笑了起来,他眼底目光澄澈,清晰地映照出了沈巽的倒影,二人久久对视,半晌后,洛坎钳制住他下巴,吻了下来,发丝落到沈巽脸颊,有些许痒意: “那你陪我当个普通人,好吗?” 太阳升起,刺眼的阳光铺满了浩荡乾坤,而沈巽却满眼是洛坎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都有不可摆脱的过去,和被囿于过去的未来。沈巽知道洛坎还在宿命中挣扎,和自己一样。他们本是同类的人。 于是这一次,沈巽选择相信他。用手臂回抱住了他的背,告诉他: “好。” ———— 下山时,朝会已过,往山上赶来参拜的人多了起来。洛坎准备了两张面具,遮住自己和沈巽的面庞。只是他们身形修长,气度不凡,即使用面具覆面,也时常引人侧目。 山下有一间茶舍,两层破败的楼,供人歇脚,平日里赤霞山没人光顾,也只有这时生意还算不错。 洛坎心情不错,改了先前即刻回宫的行程,邀沈巽陪自己喝一盏茶。 沈巽倒不介意在此种贫民百姓,挑夫往来旅人的歇脚地坐着喝茶,只是稀奇洛坎竟然愿意放下身段,到这种地方来。不过也不算太出人意料,因为洛坎成长的环境,并未见得强过眼下。 他们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就坐,四周尽是往来行人,声音嘈杂,也无屏风遮挡,一眼就可以看遍室内。 沈巽看到邻桌坐下了两个衣衫简陋的中年男子,点了茶后就开始讨论近日坊间里的传言—— “雷谷近日里遭了天谴,灾害频发。大长老薛尹棋去涝区赈灾,结果遇上洪水,本就是废人一个,根本逃不掉,到现在也没找着他尸首。” 沈巽本无意窃听旁人对话,只是听到这熟悉的人名地名难免集中了精神。 “不是传言说薛将离与他关系甚好,这下咋样了?我记得好久没他小弟了吧。真是稀奇,以前雷谷都是他和薛尹棋主持,他们震君和个傀儡一样,现在倒是听说了薛震的名声。” “啧啧,究竟谁说这薛震是个废物的,我看手段也一点不亚于……嗯,那岑艮和咱们的坎君。坎君前些日子不是封了恭王府吗,那场面,嚯!我听说雷谷那边也是,薛震疯了一样,前段时间肃清朝野,也是弄得朝中人心惶惶。” “对不起,打断一下。” 本盯着窗外欣赏人群往来景象的洛坎忽然转过了头,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他唇角泛着笑,眼神却危险。 二人聊到兴头,被人打断有些不爽,只是碍于洛坎衣着华丽,恐难招惹,没敢发火,然而眼中的情绪是不可避免地传递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们眼底的怒火就彻底熄灭了,因为洛坎从衣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他们中间,并笑盈盈地告诉他们:“这张桌子,我内人想坐,劳烦移驾。” 两人看他掏出一块白花花的银子拍在桌上,眼睛快瞪直了。沈巽同样怔住,不过是在惊讶于洛坎那句“内人”。 两人收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而洛坎目送着他们远去后,终于收敛了唇边的笑容,他看着沈巽,掰过他的头,微凉的指尖抚过他颊边,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脸上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他微垂的眼睫上: “听到薛震的名字,就这么激动?” —— 他们二人坐在偏僻处,洛坎又用身形将自己的动作挡住,因此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两位交好的友人在耳语,毫不能察觉他们间的对峙。 沈巽愣了愣,别过头:“我没有。” 洛坎危险地眯起眼:“是吗?” 沈巽这次保持了缄默。 洛坎看出他眼底迟疑,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手背青筋跳动,似恨不得将他捏碎。沈巽吃痛,从鼻尖哼出一声呻吟,洛坎一怔,旋即松开了指头。 “你不是知道我和他们的事?”沈巽摸了摸方才被他掐住的地方:“你从没像现在这般,露出这样的反应。” 洛坎皱着眉:“所以呢?所以他们来找你,你要不要他们?” 沈巽却说:“取决于你。” 这下换作了洛坎失语。 沈巽盯着他,苦笑了下:“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我既已决心与你一起,便是和他们断绝了联系,我从前放不下的人和事,未来会学着放下的。” 洛坎见他垂下双眸,也自知方才行为鲁莽,戳到了他痛楚,愧疚的同时更惊讶于自己在他面前竟是如此难克制自己的情绪。 洛坎掏出面巾,蘸了水,为他擦拭被自己掐红的指痕。沈巽有些哭笑不得,躲开他手: “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药,有什么用。” 洛坎眼底有一丝慌乱闪过:“别人曾和我说过,温水可消肿。” “谁?”沈巽觉得这样的洛坎太难见到,存心打趣他:“你自己编的?” 洛坎耳上飞过一抹绯红,就算城府深如他,面对自己未料到的事情面前,也会感到手足无措。于是他低下头,用堵住沈巽唇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吻。 沈巽脊背僵硬,感受到对方带着温水余温的手指抚上自己后背,沿着脊骨一寸寸向下,直到尾骨处。 他生怕以洛坎的胆量,真在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干出些什么,吓得声音变了形:“别弄了。” 夺回主动权的洛坎轻笑了声,松开了他:“既已出来,不如好好瞧瞧。” —————— 大抵是少了后顾之忧,洛坎今日格外放肆。先是清晨带沈巽逃出了宫,去到赤霞山,又是午时换了身不显眼的衣物,带他到了洛涯集市上,去吃当地的食物。 饭后,洛坎依旧没有回宫的心思,拉了沈巽一起,到瓦子中看热闹。沈巽没料到洛坎玩性如此大,一时也有些无奈。 西城的戏台上用红布装点着,牌匾两侧挂了红花,红绡自房梁垂下,挡住了屋中的绰约身形。楼下一群男子立在屋下,相互推搡着,似乎在等候什么。 沈巽驻足,望着高楼上的女子,洛坎同样停下脚步,摇着扇:“怎么?” 沈巽问:“他们在做什么?” “招亲。”洛坎回答了一个俗套的答案:“不知是谁家小姐,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男子,又不敢与其直通心意,便就用这样的方式。当然,也有单纯想要用这种方式觅得夫婿的女子。也算是洛涯独有的吧。” 话音刚落,屋内女人忽然叫下人掀开了帘,抛出一枚绣球。而这绣球不偏不倚掉入了洛坎怀中。 下一瞬,人群的目光集中到了洛坎身上。 沈巽先是挑眉,随即又似想起什么,趁着人潮攒动,默默退到了远处,像是打定主意要看洛坎如何摆平此事。 洛坎再回头时看到沈巽已躲至人群后,不由揉了揉鼻头,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他索性将计就计,在众人瞩目下,走上了戏台下的石台。 侯在石台旁的老人兜着手,上下打量了下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忽然又冲人群喊: “可有人要挑战这位公子!” 洛坎并未料到原来这招亲还需比武,表情在脸上僵了一瞬。 “我!” 从台下跳上个赤条着上半身的精壮汉子,手里拿一柄刀,浓眉大眼,棱角分明。洛坎与他并肩站一起,身形虽说差不了多少,但气势却弱了一截。 当然,即便众人不晓,沈巽却知道,洛坎一旦露出真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所能匹敌的。 台下唏嘘一片,沈巽站在人群后,已然听到有人在押这场比赛的胜负,很明显,没人相信洛坎会胜利。 沈巽听着他们的话,也觉快要被说服,就在此时,洛坎转过了头,目光穿过人潮,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洛坎用唇语道——“好好看看。” 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出扇,一柄看似无害的折扇自扇口弹出了尖锐的利刺,如他本人一般,褪去了伪装的温润气质,变成了冷淡嗜血的杀器。 汉子没料到,慢了一步躲开,脸上俨然被扇划开了一条口子。 汉子勃然大怒,举刀就要朝他劈去,洛坎却更灵活,一个翻身移至他身后,合上冲他脖颈敲去。 汉子捂住后颈,狼狈地躬下身,勉强躲过他进攻,继而连向后退三步,心有不甘地望着他。 “结束了吗?”洛坎柔声询问。 汉子望了眼楼上女子,似坚定了什么,双手握紧手中刀,怒吼道:“再来——” 洛坎轻轻摇头,心道自不量力。不料这男人却好似被方才的惨败击中了痛点,在他沉思时业已攻来。洛坎看着冲眉心刺来的刀尖,抬手挥开刀背,一个转身烦朝他刺去。 台上战斗如火如荼,二人化作两道罡风,缠斗在一起。而这响动无疑引来了更多的人,沈巽本站在人圈外,如今也算被推搡到了中心。 沈巽由此坚信,不出半日,“二人为一女子争风吃醋”的传闻就会传了满城。 两人打斗一阵,与洛坎交手的汉子神情愈发古怪,倏而收手,有些颤抖地丢了刀,跪在他面前:“坎君——” 这一声低吼从他嗓中喊出,立刻引爆了现场的气氛。四周议论不绝,又不知是谁先跪下,引得围在看台边看热闹的人群纷纷下跪。 为了不引人注目,沈巽也被迫屈起一条腿,低下头。 洛坎叹了声,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一双桃花眼微弯,带着浅浅笑意:“钟侍卫,好巧。” 跪在地上的男人不说话,只有身体在微微发颤。 沈巽偷看了一眼台上情况,顷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此人乃洛坎的贴身侍卫,对洛坎的武功路数自然了如指掌,加之洛坎本人的内力与旁人不同,辨认起来就更是容易,就是不知道坐在台上的女子与他什么关系,竟不小心被洛坎截了胡。 洛坎没有理睬男人,转而仰起头,对着戏台上的身影道:“温小姐,毋要与钟侍卫怄气了。你若真不喜欢他,你说说,想要谁,我改日予你赐婚。” 戏楼中立即传来女子僵硬地回话:“禀坎君,不用了。” 洛坎笑容更深:“那好,你这绣球反正无用,倒不如借我用用。” 沈巽看到他转过身来,手中抓着个绣了交颈鸳鸯的绣球,正看着自己。 他身后垂落至地面的红绡随风飘扬,拂至他身后,采来装点戏台的桂花散发出清香,几朵被卷入风中,飘落至他鬓角,衣袍上。深黑的衣领纹着一个不显眼的龙纹,如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弯着眉眼,眼底满是情愫,同样的模样沈巽还在他脸上见过无数次,只有这一次,他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沈巽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想阻止他这胡来的行为,不过他没有动,就像洛坎明知这是错误的,还是抛出了手中的绣球。 沈巽抬起手,接住了它。 “都起身吧。”洛坎背着手,淡淡道,说话时却始终看着沈巽。 沈巽感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那些目光或是惊讶,或是嫉恨,抑或是质疑,但洛坎的目光比他们都要炽烈,以至于让沈巽忽略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注视。 洛坎走到他身边,好似没有察觉到四周人群眼神,笑着拿下他手中绣球:“白赚一绣球,倒也不错。” —— 宫内长明灯燃,一池碧波倒影着摇曳火光,小黄门拎着灯笼,引温相进了书房。 天气微凉,屋内座椅上已铺了兽皮做成的绒垫,还是前不久木安草场围猎的战果——此次围猎,统共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是钟侍卫猎下两匹野狼,夺得了围猎的魁首。其二则是洛坎的计划,成功实施。 只有温相和极少数人知道,洛坎的计划,除却灭掉恭长老一脉,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夺取沈巽信任。 温相谢了引路太监,径自坐上坎君为自己留的座位,取出袖中的密函。密函上记载了雷谷天境风之域一月来的所发生的五次重大自然灾害及十余次小型灾害。同时,据线人所述,千岳宫近日来也受到了地动波及,但被薛震以手腕压下,没有走漏风声。 洛坎从屏风后走出,换了身贴身的睡袍,赤脚踩在软毯中:“温相,深夜寻你来,你也自当明白我欲说些什么。” 温相冲他拱着手,没有立即回答,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眼间意气风发,早无当年在东宫相间时的落魄。温相不由感慨,好在当年是随了洛坎,若换作洛沛,今日就该尸首异处了。 “坎君,这是线人发来的密函。” 洛坎走到他身边,接下这页信纸,还没细看,先揣进了袖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温相是不明白我找您有何事。” “这……”温相表情为难:“请坎君明示。” 洛坎坐到榻上,两手放在桌上,撑着身体朝他前倾:“白日里令爱为了钟侍卫,可让我好生为难。你说说,她为了让钟侍卫吃味,让我行踪暴露,若是被有心人知晓,阻碍了我的计划,那又该当如何处置?” 温相擦了擦额间的汗:“回坎君,当时在场的一百二十三人已经被人封了口,您与沈公子私自出游的事,没人知晓。” “我做事不喜欢落人话柄。”洛坎拿起一桌上瓷盏,夹在食指和拇指间把玩:“让他们走得好受些,你女儿犯的错,叫你这个做爹的来处理,可成问题?” 温相将头埋得更低:“臣愿肝脑涂地。” 洛坎笑了起来,眼神毫无温度:“温爱卿,你乃我洛涯朝中肱骨,如今恭长老被削去爵位,这空缺的位置,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温家不仅只有你,还有其他人。念在令爱也是一时糊涂,加之没认出我来,犯了错,也就不罚了,下不为例。” 温相双腿一屈,跪在地上,朝他深深叩首:“谢坎君开恩——” 洛坎挥了挥手,让他起身,又从袖中掏出方才收入的密函,默念片刻。 温相立侍在一边,望着烛光下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坎君,近日来洛涯等地也有不等的灾害发生,而今年京畿地区的庄稼收成不足以填满都城粮仓。” 洛涯设有三处粮仓,分别是东北,西南,和中央粮仓。其中京畿地区土地相对肥沃,因此是整个洛涯粮食生产的主要来源。 往年东北和西南遇上灾害,粮仓填不满也是常事,若连中央粮仓都遇到此种情况,那么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再这样下去,等到了冬天,各地绝对会有饥荒产生。 温相见洛坎半晌不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坎君,那个计划还执行吗?” 洛坎在沈巽第一次从自己身边离开后,各地灾害发生的不久,制订了第一个计划——那时他便已察觉沈巽偷取水晶石的目的,而他不能让沈巽集齐源晶,阻止其它地方灾害的方式,于是他要抓来沈巽,囚禁在身边,毁去江巽澜和整个九州的救命稻草。 在他发现沈巽真实身份后,洛坎又迅速制订了第二个计划——将沈巽留在身边,并唤醒他身为栖的记忆,同时第一计划与之暂时并行,以防出现纰漏。 洛坎没有将沈巽的真实身份告诉除了泗沄外的其他人,因此温相对他整个计划的认知还停留在“第一计划”上。 洛坎点了点头,抚着下颚,陷入思索:“明日我便启程,去往京畿,大概需要七日左右,你与我同去,回去叫人准备一下。” 温相躬身:“微臣领命。” —————— 轩窗外,明月清风,轩窗内,一点灯火如豆。 沈巽执笔在宣纸上记录今日所遇之事,笔锋遒劲有力,但是每字尾端却似油灯枯竭,失了力道。 自与江巽澜断了联系后,沈巽便会每隔几日,以书信的形式记录下这几日发生的故事。虽然这信只有寄信人,没有收信人,但沈巽至少想在自己真正步入终焉之前,记录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也算是一种自我的消遣。 今夜天气算不得凉,但沈巽却觉体虚,穿了棉服加大氅也还是不够。他怀疑是今早跟着洛坎上山吹风着凉,不过更大可能还是七杀印结作用在自己身上的结果。 沈巽喉头隐隐有痒意,遂捂着唇咳嗽几声,恰好此时门轴响了,他以为是洛坎回来,猛地抬起头: “洛坎,快……泗沄?” 虽然两人隔了一段距离,泗沄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兴奋黯淡了下去。 泗沄掩上门,蹙着眉走到他身边:“白天可与坎君玩得尽兴?” 沈巽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露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很好,若是往后每一天都是如此,我也无憾了。只是唯一的遗憾是还没有给洛坎说明我身上的病,叫他莫要对我太上心。反正也不会有结果的。” 泗沄闻言神情变得犹为古怪,像是想到了什么,却什么都不说。 清晨见她,她便是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今晚亦是如此,沈巽算不上迟钝,自然明白了她有事瞒着自己,遂随她皱眉:“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既然下定决心,就说出来,若没下定决心,那便走吧。” “你……”泗沄见他抬手,有送客之意,不由脱口问出:“你这几日可有梦魇缠身?” 沈巽被噩梦困扰多时,这在宫中已不成秘密,洛坎也找了大夫为他治疗,开了方子却并不能根治。现在泗沄提起此事,难免让沈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 “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推门声打断。 两人齐齐转头,发现洛坎披着一身月光,踏入了门槛。他抬起头,眼底好似掬了一捧水色,充满了柔情,笑容里浸润了身后的清风朗月,端的是风流倜傥。 泗沄表情僵了一下,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洛坎则似知道她在房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反而在走过她身边时,低声道了句:“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沈巽望着泗沄离开的背影,莫名有些在意,更觉洛坎卡在此刻出现,十分蹊跷。 但一切怀疑都在对上洛坎视线的那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在写什么?”洛坎眼睛半阖着,垂眼看他所书:“辰时与洛坎共登赤霞山,赏……” “别看。”沈巽没想到他还真念出来,急着用手捂住他眼睛,又把信纸抽开,就要撕。 洛坎看他面红耳赤,被自己惹得一脸羞赧,遂笑着举起手,露出无辜的表情:“不看了不看了。内子写什么,洛某都不看了。” 沈巽被他促狭的笑看得有些羞恼,但又不想同他生闷气,搞得二人真似寻常夫妻般,只能绷着唇,幽怨地盯着他。 洛坎笑了半天,倏而停下来,注视着他的唇,随即倾下身来,轻轻啜了一下。 他亲完后也不离开,就这极近的姿势去看沈巽,像是要将他脸上的每一寸都刻进脑中。沈巽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难堪,与被扒了衣服暴露在他面前相差无几,就想转头。 “让我看看吧。”洛坎语气带了丝恳求:“让我好好记着你。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人该有多好。” 沈巽还没反应过来他第二句是什么意思,便被他再度吻住。 从唇到下颌,再到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