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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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茂公从牢房里出来,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口,直觉不妙,心中警铃大作。果然,车上的人就带来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说他们抓的那些学生里,有顺远商会的会长。若是不信,可以给那边的何警长打电话确认一下。 他其实清楚这些学生是无辜的,但不妨碍他把他们冤为凶手。 而顺远商会的会长—— 挂断电话,亲自去牢里把人放了。 沈听白倒没找他们麻烦,只是嘱咐了一下善待顾燕帧,坐上车以后,摘下银边眼镜,揉了揉眉心说:“找个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回顺远吧。” 奔子向来随行在沈听白左右,就算没露头,那也一定是附近藏着,可他早上也要了碗豆汁,吃坏了肚子,再回来时人去楼空。往附近一打听,是被警察带走了,火急火燎的就来了。 这会儿他实在看不懂他家大少爷了。 和顾燕帧在帕里莫待了一天两夜,这一天两夜里在做什么自然不用多说,又陪着来北平,怎么看都像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而现在他家大少爷,明明可以把顾燕帧从牢里一并带走,却只是嘱咐了一句,把人丢牢里了。 奔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顾少爷就,就不管了?” “有顾宗堂在。”沈听白何止是不管,何止是把顾燕帧一个人丢在牢里了,他抿了抿唇,眼里一片漠然,“派人在这儿等着,顾宗堂来了,就传话给他,让他关心一下自己儿子的婚事。” 奔子顿时仿佛被雷给劈中了。 义演那天,顾燕帧和曲曼婷上了报纸,标题是当红女星恋上顾家少爷。 外界都知道,他家大少爷看重曲曼婷。 这话听在顾宗堂耳朵里,定然是沈听白为了曲曼婷,暗示他让他管管儿子,离曲曼婷远一点儿。 而顾燕帧原先混迹各大风月场所,风流浪荡,一副花花公子的形象。 顾宗堂怕是早就看不惯,想找个姑娘给他儿子安定下来了。只是没到一定地步,也就放任着。 他家大少爷这话一出—— 顾宗堂绝对不介意顺水推舟。 奔子从后视镜看着沈听白,没料到他会为了不让顾燕帧再做纠缠,断人念想,做到这种地步。忍了又忍,终于问:“大少爷,若顾少爷还不肯放弃呢?” 沈听白原本的决定就是让顾宗堂出面,给顾燕帧安排个婚事,如今把人丢在牢里,只是借此良机,添了把油。希望这把火够旺,最好把这个少爷对他的情意烧的干干净净。他想,这次顾燕帧总该死心了才对。 ——大少爷,若顾少爷还不肯放弃呢? 是啊。 若他还不肯放弃呢。 夜色苍茫,宋茂公再次从牢里出来,走到一辆车前。 车里坐着的也不是别人,而是日本商会的现任会长,中文名为金显荣的,织田显荣。佐藤一夫是她杀的,贩卖劳工等后续一系列都是她搞出来的。把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 “织田小姐。” “宋茂公,别来无恙啊。” “这么晚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什么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啊。”金显荣派的人就要把那些学生都杀了,却被警察厅的人抓走了,语气幽幽道:“你今天坏了我的事。” “哦,难不成这里面关着织田小姐的人呐。”宋茂公恍然大悟一般,解释道:“上面呢,早就知道这群学生要回来,所以呢,要我密切监视……” “我要他们的命。”这次的爱国游行事件极大的牵动了日本人的利益,金显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直接打断他。 宋茂公到底有些于心不忍,“织田小姐,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罢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关着他们,一直关到签订条约为止。” “倒卖鸦片,出卖情报,甚至贩卖……”金显荣嘲讽地笑了笑,“这些年葬送在你宋警长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怎么的,你这颗早就烂透了的心,怎么开始大发慈悲了?” 这些事情确实都有他宋茂公一份,无话可说。 “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我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差一个,就拿你家人的命来抵吧。” 话落,这辆车消失在警察厅门口。 被单独关押的顾燕帧,已经开始戏精了,捂住肚子说他肚子疼,想要上厕所,结果狱警压根不吃他这套,只好用手表贿赂狱警。 那狱警看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瞬间财迷心窍,想着这小子也就上个厕所而已,就把牢门打开了。 顾燕帧趁机挟持了狱警把他打晕,并换上警服。拿着牢房的钥匙,来到沈听白牢里一看,立刻揪住林宪伟问人呢。 “他被宋茂公带走了,至今未回。” 顾燕帧心里猛地一沉,他下意识不去想最有可能的那个可能,而是认为沈听白只是和他一样被单独关押了起来,把牢房钥匙扔给林宪伟,就要冒险去找遍所有牢房。 “顾少爷,你别找了。宋茂公对他毕恭毕敬的,还有一个貌似是他手下的人说着大少爷让你受委屈了之类的,应该是被放出去了。” 就这一句话,把顾燕帧活生生的钉在原地,“什么时候的事?” “你被单独关押不久。”林宪伟挨个试着钥匙。 顾燕帧被单独关押四个小时,他急切要救的人,却早就出去了,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在旧宅跳舞时,他对沈听白说,只希望你别放开我,可那支舞还没有结束,就被打断,沈听白也放开了他。 现在,是把他丢掉了。 或许,在这人心里,早已设计好,什么时候把他丢掉。 顾燕帧想他狗都不如,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却连个拽着主人的裤脚求他别丢掉他的机会都没有。 林宪伟的钥匙始终打不开牢房,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是狱警巡逻了,忙说:“你快走,等你出去了再想办法回来救我们。” 顾燕帧想救的从来不是他们,可他想救的人,哪里轮得到他救呢。深深地看了眼林宪伟充满信任和期望的眼神,转身离开。 而顾宗堂那边,他从外面办事回来,好不容易喘口气,万万想不到本来在顺远的儿子,会突然跑到北平,旧宅被砸的稀巴烂,人也被警察厅抓走了。一把将报纸拍在桌上,站起来叉着腰说:“宋茂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动我儿子!” “他可能不知道少爷也在里面。”管家说:“老爷,宋茂公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还和日本人有勾结,我担心他会受日本人教唆,杀人灭口。” “快,快去把少爷给我带回来!”顾宗堂抖着手吩咐,那管家就要走,他实在不能放心在家等着,把人叫住说:“还是我亲自去吧,衣服,快!” 宋茂公觉得今天是走霉运了,先是顺远商会的会长,现在又来了个顾次长的儿子。 想到沈听白临走时的嘱咐,这俩明明一块来的,说着要他善待顾燕帧,却没有告诉他顾燕帧的身份,也没有直接把人带走,像是特地要顾燕帧在牢里多待会儿似的。 奇了怪了。 顾宗堂一路来到顾燕帧单独关押的牢房,进去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脸上盖着衣服,急急忙忙地蹲下来,嘴里叫着燕帧,拿开衣服一看,根本不是他儿子。 宋茂公知道他真的抓了顾宗堂的儿子,但这个少爷明显打晕狱警偷跑出去了,就索性装作没把人关起来过。 这时管家已经让人翻遍了整个牢房,也凑过来说顾燕帧不在。 “宋警长。” “下官在。” “我顾宗堂就这么一个儿子,全家上下宝贵的很呐,所以,如果万一出了点什么事的话……” “顾家少爷洪福齐天,肯定是长命百岁啊。” 顾宗堂丢下衣服,从牢房出来,一个下属跑过来通知说,顾燕帧已经回家了,那个下属欲言又止,他边赶着回家边问还有什么事。 “刚才属下在警察厅门口,被人叫住,他说他是沈家的人,让给老爷带句话来。”那下属顿了顿,“说是,让您多关心少爷的婚事。” 他儿子和曲曼婷的花边新闻,之前传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顾宗堂忙作一团都还没来得及警告顾燕帧,沈听白就派人登门了。这个不争气的,净给他找麻烦。 坐上车以后,觉得不对劲儿。 沈家可在顺远,就是再怎么看重曲曼婷,什么时候说不行,怎么会赶到过年这个节骨眼儿,特地派人来北平说这句话。 “老爷,沈听白是和少爷一同来的北平,也是一同被抓的。就是他比少爷出去的早。”管家解释了他的疑惑。 顾宗堂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大错特错了,沈听白哪里只是派人来北平啊,这都亲自跟到北平和他儿子交涉了。一同被抓到牢里,也拍拍屁股走人了,根本没有看在他顾宗堂的面子上,把他儿子带出来。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沈听白真不是一般的看重曲曼婷。 不行。 他都快自顾不暇了,绝不能因为一个小明星和沈听白撕破脸皮。 顾宗堂当下有了决定。 顾燕帧本想第一时间去找沈听白的,但他实在忘不了牢里的那群学生,还有林宪伟最后那充满信任和期望的眼神,在家走来走去,就等着他爸回来救人。 顾宗堂进屋时,下属清一色黑西装的站成两排,看着穿着警服,迎面而来的顾燕帧,直接一巴掌挥上去,两手叉腰道:“畜生!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你还嫌你惹的祸不够多吗!” “我又闯什么祸了?”他就和沈听白跳个舞,锅从天上来,顾燕帧觉得他就是被连累的,在牢里坐了几个小时不说,沈听白也丢下他走了,现在迎面挨了一巴掌,一脸难以置信,两眼都委屈红了。 “你知道那些个人都是什么人吗?你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你这不是找死吗!”那些爱国学生现在就是日本人想要铲除的对象,顾宗堂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他们都是一群,进步的爱国学生。” “什么进步的爱国学生,那在我看来,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蠢货!国家大事,自有政府来处理!轮得着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家伙来妄谈国事吗?!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狗屁的国会政府!”顾燕帧猛地拍桌,他眼里闪着泪光,缓慢而失望地说着连几个敢说真话的学生都容不下,回头看着顾宗堂时,声音里夹杂着无比的悲愤:“亡了才好!” 管家制止住他,“少爷,不要说了。” 顾燕帧因为过为激动的情绪落下一滴泪来,大失所望之下,反而平静下来,低着眼说:“你不去救他们,我去。” 顾宗堂说了声你敢,回头见顾燕帧要走,拿了枪,直接打在后肩上,把人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