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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喊彤彤。 目光流转,小姑娘也抬起头来,直愣愣望着陈逸。 两人对视片刻,脸上霎时绽放出笑容。 陈逸立刻迈步跨出门,彤彤紧跟身后。 她没有打伞,就那么站在院子里,任凭雨水冲刷,目光投向薛山离开那条小道。 桉树林里,站着一个人。 不,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但他怎么不立马过来呢?他为什么朝自己使劲挥手? 猛然间,她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从大地深处发泄出来的,沉闷而轰隆的声音,又像是从遥远天边传来。 那轰隆声音越来越近,像千军万马驰过荒原,渐而变成一种吼声。 中间似乎夹杂着树木被折断的声音,水浪翻涌的声音。 轰轰——隆隆—— 陈逸乍然醒悟,转头看向房屋背后那片山脊。 山上,一片黄汤裹着一片浑雾扑将而下。 不远处那人在叫喊着什么,陈逸完全听不到了,她猛然转身,用尽所有力气跑回老屋,对着里面仍战战兢兢的老人大吼一声:“快跑!泥石流来了!” 老人闻言,互相搀着焦急忙慌往屋外跑。 陈逸跑回院子,一把抱起彤彤,往薛山所在的方向跑。 身后两位老人速度不快,但也算紧跟着,结果刚跑出院子,老爷子见着山上滚滚而下的黄汤,又听见那巨大的声响,吓得双腿一软,左脚绊右脚,一跤摔了下去。 两位老人摔作一团。 陈逸连跑了好一段,发现身后老人没有跟上来。 她放下彤彤,急道:“看到爸爸了吗?往他那里跑!快!” 转身奔回院子。 薛山也已经放下背上的老人,一路狂奔过来。 费力将两位老人拉起,连拖带拽跑了一段路,陈逸看见前方小路上呆滞不动的小姑娘,她大声喊她:“彤彤!跑啊!跑去你爸爸那里!” 山洪泥石流顺势而下,一声巨响,身后房屋顷刻倒塌。 老人回头望了一眼消失在泥流中的老屋,泪光闪闪,颤着脚步紧跟陈逸的步伐。 又有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袭来。 陈逸脚步不停,抬眼望向右面的山脊,表情愕然。 又一股泥石流将要裹挟而下。 树木皆倒,黄汤满山,世界轰然巨响。 彤彤就站在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薛山离她还在很远,如果她足够快,跑过去抱起她竭力狂奔,也许是可以躲过这场劫难的。 但身后两位年迈的老者呢?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阵冷风直透心窝。 陈逸埋头奔跑,一把将小姑娘抱起。 不知道是职业使然,还是天生本性,她向来坚持,每一个生命都是高贵的、独一无二的,不论年龄大小、不论疾病健康。 如果她的力量足够强大,她会毫不犹豫以己之力拯救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 但她不是。 她可能自身难保,可却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命运从来都不应该由别人主宰,但是此刻,陈逸奔跑在雨幕中,她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抛弃了两条历经沧桑、至真至善的可怜生命。 但老天爷真的会怜惜剩下的人么? 眼睛被雨水糊住,几乎无法睁开,陈逸朝着某个方向竭力奔跑,跑到全身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似乎看见那个男人也朝自己奔来。 再然后,她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掀翻。 她死死抱住怀里的小姑娘。 水流、泥土、断裂的树枝,在她们周围不断翻滚。 *** 不是说,人死之前,这辈子所有的记忆都会如走马灯一样浮现眼前吗? 为什么她看见的,只有最痛苦的那一段? *** 那是1996年的冬季。前一天夜里,天上飘起了雪花。 对于数十年不见一次飘雪的南方小城来说,这是一件非常令人激动愉悦的事。 六岁的陈逸学前班放学回家,急急忙忙扔下书包就去找隔壁的小玩伴堆雪人玩。 家门口积雪不多,小玩伴拉着她去了村头,那里积雪多,两人合计着要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游戏进行得无比顺利,也无比开心。 直到最后快收尾时,两人因为雪人的眼睛该用核桃还是板栗,起了争执。 小玩伴说板栗,陈逸坚持核桃。 最后两人打赌,谁先回家找到东西拿过来安上,就用谁的。 不等小玩伴发号倒数施令,陈逸拔腿就跑,留下身后的人边跑边叫:“陈逸!你耍赖!” 陈逸当然不管,没命似的往家的方向跑,抢在小玩伴好几米之前的距离到家。 她一把推开门,兴高采烈冲进堂屋,冲进父母的那个房间。 她记得前几天母亲刚买了一袋核桃回家。 因为担心受潮,一直在他们房间的木架上搁着。 她觉得自己赢定了! 小玩伴在家里捣鼓半天,终于找到之前吃剩下的几颗板栗,高兴地不行,一把装进裤兜里就往门外跑。 路过陈逸家时,她飞快朝开着的大门里扫了一眼,没见着人影。 心想,完了完了,陈逸这个赖皮鬼肯定早到了! 可是当她赶到村头时,那里空无一人。 她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几声。 赖皮鬼,还是我赢了吧。 她嘚瑟地把板栗装进雪人的眼眶,看着那两颗棕色的“眼珠”,心里美滋滋的。 她可得等着,等着看陈逸这个赖皮鬼终于赶来时,被自己打败的沮丧模样。 她等啊等啊,没有等到陈逸,却等来一辆警车。 警车停在村口,副驾驶窗口探出来一个脑袋,问路边坐着的小人儿:“丫头,陈国富家走哪边?” 村口有两条岔路,她指了左边那一条。 警车“滴玩儿——滴玩儿——”响着,往村子里驶去。 她突然一拍脑袋:陈国富不是陈逸她爹嘛? 她拔腿就跑,跟着警车一路狂奔,停在陈逸家门前。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院坝,此刻聚满了人。 里面嗡嗡嗡地低声交谈着,什么实质性内容她都听不到。 她迈步进去,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 然后,她看见了一直没等到的陈逸。 她被一个民警抱在怀里,她的粉色外套上,先前沾的是雪花,现在沾满了鲜血。 民警试图捂住她的双眼,不让她看见旁边的景象。 但她早就看见了,她也是第一个看见的,怕什么呢。 民警抱走了陈逸。 在他身后,积着一层薄雪的农家院子里,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哎。 ☆、11 流水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