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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手。这封遗诏对全承恩来说可谓比性命还要重要,这样重要的东西,定会放在最为保险的地方。顾淮生多方打探观察,最后圈定了书房、卧室和私库三处地方,然而这三处地方俱是重兵把守,他每夜都换上夜行衣埋伏在外,想要找到机会潜伏进去,可是这么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始终没能有进一步的进展。这天晚上,万籁俱静之时,顾淮生时隔七日再次来到了西北角的那栋独院中。孤掌难鸣,一人再厉害,力量也终究有限,他算着晋雪年的伤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想着能不能找他帮点小忙。谁知到的时候晋雪年竟然不在屋内,他心下诧异,听到后院传来一点动静,于是提气翻上屋顶,借着屋檐的掩护朝下看去。只见屋子后面有一小排低矮平房,当初建立之时应当是给仆人住的,如今早就荒废了,野草生得足有成年人那么高。而就在这块荒地中央被人小心地清理出一块平地,上面搭着一个简易粗糙的棚子,木为柱,布为顶,棚下跪着晋雪年。他在烧纸钱。那些挽纸形如铜币,色如哀雪,纷纷扬扬地落入火堆里,被火舌一卷,眨眼便化为了灰烬。纸灰打着旋往上升,碰到棚顶之后才停住,不知打哪个方向来的风一吹,又四散着飘开。火在动,纸在动,风在动,唯有跪在火光前的年轻人是静止的。他腰背微微佝偻,整个人都仿佛小了一圈似的,一点都没有之前强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股挺拔劲。他的脸藏在火光后,被炙热的空气扭曲得有些不真实,可是顾淮生仍旧能感受到被压在眼底眉梢的哀伤,那些哀伤仿佛有如实质,一圈一圈地勒上顾淮生的喉咙、心脏、血管,让他呼吸变重,心跳几乎停止。“谁?!”大约是身为将门子弟的敏锐的直觉仍在,晋雪年忽然站起身,满怀警惕地四下打量。顾淮生将满脸的复杂神色仔细收敛好,才拍拍身子站起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见来人是顾淮生,晋雪年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警惕却还没消失:“你怎么来了?”顾淮生却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烧纸钱?”嗓子有些哑,他自己却未发觉。晋雪年因为他这个问题微微皱眉,冷冷地道:“这关你什么事。”“我没记错的话,你长兄逝于深冬,晋家其他人逝于初春,没有一个日子是和今天对的上号的。”这样再三追问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可是此刻的顾淮生心乱如麻,根本顾不上这些。晋雪年大概也察觉到了他情绪里的异样,犹豫了下,低声道:“悼念一名故人。”顾淮生紧追不放:“是谁?”晋雪年终于不耐烦了:“顾公子,如果你来就是想问这些,那还是请回吧。”顾淮生却没回避,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是难言的复杂。没等晋雪年继续发作,他喉结上下滑动,吐出一个名字:“何睿。”晋雪年浑身一僵,瞳孔骤缩,顾淮生便知晓自己猜对了,他将目光移到还在燃烧的火堆上,黑沉沉的眸子仿佛盛着两簇火苗,能将这十五年的时光一把烧尽。这个名字……他原以为自己将在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提起这个名字了。“何睿,字怀瑜,先帝次子,大梁二皇子,十五年前大梁式微,被送到后越做质子,一年之后病死异乡,被追封为怀德王,享年一十五岁,”顾淮生嗓音沙哑,“今天就是何睿的忌日。”晋雪年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怀疑又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能一下子就想到二皇子殿下的忌日……你难道是他的旧部?不,不会,你直呼殿下姓名,对他无半分敬意,不会是他的旧部。难道你是他的仇敌?”顾淮生沉默以对。他怎么会忘掉这个日子呢。怎么会有人能忘掉自己死去的日子呢?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每一年都有一个人会为自己哀悼。“为什么?”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就问了出来,“据我所知,何睿与你并不相熟,他大你六岁,走的时候你才八岁,你为什么会一直记着他,甚至还为他烧纸……”晋雪年却只是漠然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抗拒表现得十分明显。顾淮生怔然片刻,终是哂然一笑。也是,对现在的晋雪年来说,自己对他多有隐瞒,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问必答呢。晋雪年怀念的那个何睿已经死掉了,而自己记忆中的晋雪年也全然不是如今这个饱受折磨的年轻人的模样。道一句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罢。顾淮生不再追问,而是走到快要熄灭的火堆旁,直着腰跪下,拿起一叠纸钱撒了上去,火星遇纸就燃,眨眼间又升腾起来。幸好有棚子挡着,别处的人看不到。他生来只跪父母天地,如今这一跪,就当是跪那些过往罢。火光越燃越盛,热浪沸腾,顾淮生眼睛被熏得有些疼,忍不住眨了眨。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他神思恍惚,一时想起了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一时又想起如今的血海深仇。真是人生如雾亦如梦。晋雪年蹙眉定定地看着跪在火堆前的顾淮生,此刻没人看着他,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些许茫然和疑惑,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最后只是跪在了火堆的另一边,与顾淮生一起安静地将剩下的纸钱烧了个干净。“如果何睿知道你还惦念着他,每年都给他烧纸钱,他一定会很开心的。”隔着明亮的火光,顾淮生轻轻道。“不,”晋雪年却摇了摇头,喃喃道,“他不会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顾淮生愣在原地,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大概是此刻气氛太好,晋雪年看着顾淮生那张被火光模糊了的面孔,竟隐隐产生了一丝熟悉感,有了倾诉的欲望。“我四岁那年,殿下救过我一命,”晋雪年陷入了回忆里,“那年冬猎,父亲将我们兄弟几个都带去了围场,我不小心踩上冰面掉进了水里,是殿下跳下去将我救了上来。”顾淮生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这件事与他而言太过微不足道,若不是晋雪年此刻提起,他几乎要忘了。“我们识于幼时,别于少时,殿下离开的那年我才八岁,”晋雪年怔怔地看着越来越微弱的火光,眼底闪烁着别人读不懂的情绪,“殿下和大哥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常常来府上寻大哥玩耍,平日里父亲对我们很严厉,只有殿下来的时候才会放任我们去玩,所以我少时最开心的时候便是殿下来访的时候。只是后来我又不希望殿下来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年纪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