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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还留存了些许洁净。 双足距断崖不过尺余。 余生已无话,也许所有的妄念都葬在了方芙兰投湖那日,再也没有亮起来的天光里。 陵王立在苍茫的风中:“这些年,我通敌害死忠勇侯,害死塞北万千将士,我不悔;我派人杀程旭,杀你,杀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我不悔;便是今日要葬于此,亡于此,我亦不悔,因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殿前司兵马已逼近,隐隐可见昭元帝的御辇。 陵王看着程昶,笑了笑:“告诉他,我此生唯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他的儿子。” 说完这话,他闭上眼,朝身后空无处仰倒而下。 像是卸了这一生负累,陵王在断崖盘旋的风声中急速下坠,诚如这些年在梦里下坠时一般。 呼啸徘徊的风不盛不烈,像一只温柔手,拥裹上来将他包围。 凡心入魔,堕于无间,原来这深渊断崖才是归途。 寂灭的一瞬来临前,陵王睁开眼,远天晨曦灼烈似火,云端清光如炼。 他的天终于亮了。 ※※※※※※※※※※※※※※※※※※※※ 明天见 第一六三章 山间只余徘徊呼啸的风。 单文轩被这一幕震骇得无以复加,望着空荡荡的断崖, 唤了一声:“殿下?”伸出双手去捞。 徒然捞了一怀晨风。 单文轩困惑不已, 适才三公子不是说陛下已愿意放过殿下了吗, 为什么殿下还要堕崖? 单文轩实在太蠢了, 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陵王已死, 宣武、怀集相继战亡, 张岳被俘,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皇子可以效忠,也没有武将可以依附了,他就要成为一片凋零的叶,生死随风。 单文轩于是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淌着眼泪, 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殿下”。 程昶听着这一声声哀嚎,慢慢走向崖边, 垂眸往下看。 断崖下深雾缭绕, 除了婆娑的树影,什么都看不到了。 真快啊, 弹指一挥间, 人就死了。 程昶想起大概两年前,他也曾跌落这样的深崖,而今异地处之,才发现人命这样易碎。 他堕崖的那日, 尚有黄昏之光在时空的罅隙里护他一命, 今时今日朝阳初升, 霞光映着崖下深雾,竟泛出刺目的,血一般的红彤色。 大约是今日堕崖之人不值得被原谅吧。 佛陀亦不再慈悲。 于是天地之道泣血写符,汇聚山川清气,杀尽世间魍魉。 柴屏死了,方芙兰了却生念,陵王业已血债血偿,程昶安静地注视着崖下的雾气,正欲后退,不知怎么,心上像是被鼓槌重重一擂,百骸瞬间被抽去力气,他跌跪在地,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当即呛出一口鲜血。 宿台将程昶扶住:“殿下,您没事吧?” 程昶摇了摇头,想要答他,可这回的感觉跟过往数回都不大一样,最疼的不是心,而是肺腑,仿佛溺水之人堕入深湖,四肢被水草缚住,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不远处,殿前司的兵马已经到了,宣稚远远瞧见陵王堕崖,吩咐禁卫去崖下寻人,随后上前来问:“世子殿下可是受了伤?末将这就去为殿下请随行太医。” 身上的痛楚缓和了些,程昶听了宣稚的话,朝他身后一看,原来昭元帝带着宗室们与勤王大军已陆续到了,云浠、云洛、田泽等人也在其中。 程昶摇了摇头:“不必。”艰难地站起身,由宿台掺着,步上前,跟御辇上的昭元帝拜过。 持续一日一夜的兵乱终于过去,叛军聚十万之众,举旗气势汹汹,最后却以溃逃潦草收尾。 但一个王朝屹立百年,总是历经沧桑的,这样的风波每隔十数年便上演一出,经年之后,大概连宫变都算不上,顶多配称一场笑谈罢了。 是以宗亲大臣们在一夜乱象后只觉得疲惫,左右皇权没有变更,便不多计较是谁野心勃勃祸乱朝纲了。 昭元帝一直守在崖边,这个饶是一副病躯依旧挺拔的皇帝在看到儿子落崖后,仿佛一瞬苍老,双鬓刹那染霜,背脊也佝偻起来。 所幸崖下很快有人找到陵王的尸身,盖上白布抬了上来。 宣稚步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怔了怔,随后重新掩上,与昭元帝回道:“陛下,三殿下他……已经薨陨了。” 昭元帝听了这话只是沉默,须臾,他绕开宣稚,竟是想亲自看陵王一眼。 宣稚不由拦道:“陛下,三殿下当真已经薨了,陛下便是看了,亦不过徒增愁悲,愁悲伤身,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何况那么高的断崖摔下去,浑身骨骼寸裂,除了依稀可辨模样的眉眼,躺在木板上的不过一摊血rou罢了。 鲜血渗落出来,顺着木板一滴一滴往下淌。 昭元帝仍是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抬手掀开了白布。看到陵王的一瞬,他竟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这个他亏欠最多的第三子,临到终时才想要弥补的第三子,宁可粉身碎骨也没有等他。 昭元帝定定地立着,良久,才缓缓将白布盖上。 田泽上前将他扶住,关切地唤了声:“父皇。” 所幸昭元帝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在此人间大恸面前,竟也处变不惊,他稍缓心神,反倒拍了拍田泽的手,安慰着道:“朕没事。” 眼下作乱的王堕崖,怀集、宣武等叛将也已伏诛,张岳被俘后,殿前司又从崖边押回了惊惶无措的单文轩,想要将这些乱臣带回金陵再审。 这一夜纷乱过去,本该立刻起驾回宫,但宗室里有几个深谙圣心的走狗却知道这场兵乱的目的并没有达到——辅国将军授圣命起兵,为的是除去三公子,铺平五殿下登基的路,眼下陵王都死了,三公子还好好活着呢。 眼见着昭元帝登上御辇,一名宗室当即拜道:“陛下,臣心中有一疑虑颇深,不知陛下可否准奏?” 昭元帝淡淡道:“说吧。” “据臣所知,昨日兵乱刚起,王世子殿下在乱军之中为忠勇侯府明威将军所救,照这么看,三公子应该是在忠勇军中的,可是,为何陵王殿下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