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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闻言立刻训斥道:“快收了你这点心思吧,他若有个好歹,就你们这帮子矬种儿,化成灰儿都不够给他垫脚的,明儿看到最好给我走远些,仔细碍了他的眼!” 这人一开口,周围人便齐齐收声。 佘万霖便又被人两倒手,他也懒得醒。 被侍奉习惯的小郡王,便是有人趁他睡着给他换衣裳他也毫不尴尬,打小就是这样的日子呢。 他唯一别扭的是,他腰下的小褡裢被人倒出几十个铜钱,有人惊愕说:“呦,往日听说这些贵人随手赏的不是金便是银,这小子身上子儿,咋比我还寒酸?” 佘万霖心里冷哼,寒酸?他爹官拜从三品,照样一月花不得一贯钱,也没地儿花钱去,难不成装金带银便是体面么? 燕京傻子们才一出手就是金锞子,银锞子,这是有病吧?老祖宗讲话,有钱儿买rou吃自己的肚儿里才是正经,何必夸富去呢。 换了衣裳,他身上盖了暖和和的被褥,轻轻用鼻子闻闻感觉没有异味,新的,佘万霖便心里又一松,再次坦坦“荡”“荡”的睡去了。 第二日早起,船过急弯船身晃动,佘万霖缓缓睁眼,便听到大运河岸上的纤夫逆水拉纤绳的嗨~嗨呦嗨~嗨……的声音。 他看着并不高的青布幔帐发愣,身下摇晃,五官里一切知觉都是新鲜的,前所未有的。 生下来睡的最狭窄的床铺,顶头的木板是黑“色”的,缝隙里还有绿“色”的霉烂点儿,河水特有的水汽与老木船的朽味儿汇在一起,这都是没见过的,才真正提醒他是离开了家。 傻孩子此刻冷静了方想起,家里如今不知道咋样了,老祖宗一定焦心了吧,娘亲生气没,爹爹生气没有?最担心就是阿爷……这次回去少不得要挨戒尺了。 对了,还有丑姑,丑姑…… 要是丑姑在就好了,可以一起被掳走,然后作伴浪迹天涯,就跟那些传奇本子里写的人一般自由自在的。 今日到这里了,明日到那里了,每次都能遇到不同的人,还有有趣的事儿。 胡思“乱”想间,木门叽扭的声儿传来,从脚步声能听出进来三人,两女一男。 严严实实的青布床幔被拉开,老方低头一看便乐了。 那小贵人正睁着眼睛发呆。 于是他低头笑道:“小爷儿醒了,怎么不唤我们?” 佘万霖这才懒洋洋侧脸看床边三人。 与他说话这人三四十岁,个不高,人瘦却扎实,面黑丑陋,放到人群能一下子就淹了的那种平常。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船家衣衫,初春江风寒冷,却“露”着两条肌rou扎实的胳膊,这一看就是臂膀饭的。 老方看这小贵人懒的说话,心里也怕他闹腾,就耐心弯腰哄到:“小爷儿可要起了?” 难为这小贵人这才屈尊降贵的坐起,人起来也不看他,却盯着自己身上穿的一身家染布的窄面寝衣看。 老方陪着笑继续哄:“咱船上条件不好,您先委屈一段时日,转明儿到了地方上了岸,定不能委屈了您,您渴了么?小秋,小灯,赶紧伺候小爷儿来。” 他说完,身边那两个早就候着的小丫头,便齐齐上来一人奉茶,一人弯腰把一双布鞋放在了床下。 佘万霖往日也是这时候最呆,人很被动,更懒的说话,神游一般随人摆弄。 小灯弯腰双手奉茶,佘万霖看看那茶盏,到底伸手取了开盖子饮一口,就开始在嘴里咕噜,咕噜开始清口。 清完他鼓着腮帮子低头要吐,却没有每天都能看到的小痰盂,这漱口水就憋在嘴里了。 他二目直愣愣,就鼓着腮帮子看老方,老方心里便暗道不好,这小爷到底是要闹腾起来了么? 他这是?预备自己到他面前,就吐他一面门水? 默默对视片刻,那门口便有人轻笑道:“小爷儿莫恼,咱船上就这个样子,东西也不全唤,那边有窗,您可以吐到河中。” 佘万霖立刻站起,光着脚去至窗边吐水。 那叫做小灯的赶紧拿着鞋过去,却不知怎么从后脚跟给这小贵人套上,人便愣住了,很是不安的看着船舱门口。 佘万霖这口水吐出,便看到无风的河岸上,十多个汉子整个身体陡斜,浑身不穿一片布的正挎着一条布绳拉着这大船走。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脑袋里也没有这样的知识,便立刻看住了。 一直到有人在他背后说:“那是纤夫,小爷儿没见过么?” 佘万霖摇头,又扭脸看人,便看到一三十出头五官俊雅的长衫文士,正笑的极温和又包容的看着自己。 他迅速查了一下气息,心里立刻明了,那边两个小婢身上有些手段,那边的丑瘦子能跟有田哥哥打个平手,这个文士么,他一巴掌过去他能立刻飞河水里去……啧! 算了!还要坐人家的船呢。 河岸一声长号,纤夫齐齐迎合,听上去甚美,竟有种天地怅然的气韵,很厚重也很力道,佘万霖立刻扭头往那边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甚至觉着,他能“吟”个几句诗文出来。 这屋里人也不打搅他,便叠被的叠被,收拾的收拾,直到这小爷儿总算开了尊口问:“他们,为何不穿衣裳呢?” 他长这般大,看到的听到的,没有一个信息能告诉他,世上有同样人,须得身无寸缕晃着身下那物事,才能做活赚钱的。 那文士一直安静的等待,终于等到佘万霖问话,便笑着说:“多好的衣裳穿他们身上,绳磨水泡,三五日便烂了,他们穿不起。” 长见识了。 佘万霖叹息了一声,扭脸对文士道谢:“多谢。” 谢完继续往岸上看。 那文士听了谢也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夸奖道:“小爷儿好涵养,竟不害怕?” 佘万霖没回头的问:“你叫个什么名儿?” 这话极无礼,可他打小就是这样问话的,有时候不必问,走到他面前的都怕他费心,要自报姓名的。 这已经是不错了,他肯问别人叫个啥。 可这文士长这么大,也从未有人跟他这样说过话,便是十年前他一身功夫全废,对下面掌控力逐渐衰竭,依旧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可细细一想,却也是理所当然,他便大度一笑,在老方有些制怒的目光中温和说:“老夫丁玉门。” 佘万霖肩膀一动,扭脸又好奇的看了丁玉门一眼道:“你才多大,也好意思自称老夫?” 屋中小婢顿时是二目圆睁,小嘴微张,老方气的就浑身颤抖。 丁玉门又一呆,便笑了起来,笑完才说:“那小贵人看老夫多大了?” 富贵至极的小郡王从小什么教育都受过,可猜人年纪这种知识他是没有的,也不必学。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