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尊争宠】【下】
他脑海浮起了她转身离去时含着嗔怨的倔强笑颜,教他不禁宠怜盈心, 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在怀里,狠狠地爱她! 一丝诡邪的精采闪过眸底,轩辕闻天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喝唤道:「来人, 替朕准备文房四宝!」 *** 「罪妇李小蝶,涉嫌私通宫外男子,意图秽乱宫闱,但姑念在初犯,罪不致 死,特将李小蝶贬为庶人,即日剃发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以省悔忏,钦此!」 姬绛雪听着手下宣读圣旨,神色冷淡地觑着眼前神情憔悴的李小蝶,突然间, 她心底觉得失落而且罪恶。 轩辕闻天说得没错,伤害李小蝶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然而,她却是 狠心地剥夺了原本属于李小蝶的一世荣华富贵,将她放逐在不贞的阴影之下,长 伴青灯古佛。 「来人,把她带走!」 既然,她为了复仇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么李小蝶身为罪魁祸首的女儿, 怎么能置身事外?姬绛雪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冷冷地笑了,心却是 沉痛万分。 闻言,李小蝶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地摇头,激动地叫嚷道:「不!我没有… …我是被陷害的!和禧……是你!是你陷我不贞……还我清白来!我要你还我清 白来︱︱」 她一古脑儿地冲上前去,揪住姬绛雪胸前的衣襟,神情几近疯狂,「和禧, 你为什么要害我?让我见皇上,我要他杀了你,我是他的皇后,我要他马上杀了 你……」 姬绛雪一动也不动,毫不反抗地任她纠缠。 「李小蝶,不得无礼,快放开和总管!」一旁的护卫赶忙上前,迅速而且俐 落地把她从姬绛雪的身前撵开。 李小蝶依旧死命地捉住姬绛雪的衣裳,突然,她彷佛惊觉了什么,突地抽回 手,瞪大了双眼,「你……妳……妳和他……恶魔!妳是个魔鬼!妳会有报应的! 上天会罚你们……上天会罚你们,妳和他不会有好下场……会有报应的……你们 会有报应的!」 她诅咒的话语,就像一支支喂了毒液般的利针,螫得姬绛雪的心剧痛紧揪, 彷佛随时都会死绝般,喘不过气来,她猛然扬起手臂,小脸苍白的冷喝道:「你 们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她带下去!」 「是!」 姬绛雪逃避地转过身,不想瞧见李小蝶那张愤恨指责的容颜,心底的罪恶失 落,教她难过得快哭了。她想和轩辕闻天一起活到老,与他共度白首,她心底明 白这或许市天底下最奢侈的渴望,但她仍旧不愿听见有人诅咒她的爱,那是一种 对她而言最残忍的否定,这样的惩罚比死更痛苦! 「妳骗得了世人,骗不了我!妳是鬼!天底下最丑恶的鬼!上天会给妳报应 ……会给妳报应的︱︱」 听着尖锐的诅咒声渐远渐悄,姬绛雪咬着嫩唇,闷不吭声,一颗冰莹的泪珠 从她的颊边潸然滑落…… *** 「不可能!不可能!老夫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朝显连夜被召入宫,心情慌乱,听到自己的女儿被罚出家,不禁大惊,他 看着和禧那一张绝美熟悉的脸蛋,心颤不已。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姬绛雪冷冷一笑,高举起手里的圣旨,语气诡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十年前你逃过了一劫,今日的你终将伏诛正法!」 「老夫记得姬文生没有儿子,他只有一个女儿!」李朝显老沉地瞇起双眼, 不屑地一笑,「是妳吧!那又如何?妳能拿我怎样!别白费心机了,妳没有证据 判我的罪,妳找不到的!」 「你真聪明。没证据是吗?出来吧!」姬绛雪纤手扬起,随即就有一个男人 从重重包围的锦衣卫队中走出,正是神情灰败的施世郎。 「李相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你应当听过吧!我也不过就是保他不 死,他就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他说你不仅是叛徒之一,更甚至是教 唆镇王爷起兵的主谋,不是吗?」 「施世郎……你、你竟敢出卖老夫!」李朝显看到昔日同党背叛自己,激动 地指责道:「别忘了!当年镇王爷起兵谋反,你也是其中一名叛徒!老夫要是活 不了,你也休想好过!」 「主动投诚,至少我不会死!」施世郎大声地回吼,一吐多年来被李朝显欺 压的怨气。 「狗咬狗,一嘴毛!朕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戏码了,真是教人开心呀!来人, 把他们统统带下去,关入天牢!」轩辕闻天悄然无声地从侍卫的环护之下步出, 淡笑挑眉觑着他们大惊失色的脸。 「皇上︱︱」在惨叫声中,他们逐渐被锦衣卫拖离,他们亟欲解释的凄厉呼 唤,并没得到君王的同情回眸。 「皇上,我曾经允诺过不杀施世郎的。」姬绛雪扬起睫眸,笑觑着他儒雅俊 邪的脸庞,柔声的提醒。 「那就叛他发配边疆,永世为奴,不得翻身吧!」轩辕闻天漫不经心地笑语, 趁着护卫退下、四周无人之际,冷不防地抱住她纤弱的腰身,俯首在她的耳畔低 声嘶语道:「朕已经替妳做到这个地步,妳难道还不想老实告诉朕?妳真的有孕 了,是吗?」 姬绛雪被他低麝的气息吹得心头一热,俏脸绯红,轻轻地点头,一丝忧虑忽 然泛过她水亮的眼眸,「我能生吗?宫里人多嘴杂,只怕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已 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当然能!朕要妳生的孩子,不准妳不生!等过完新年,朕就安排一下,让 妳住进朕当年住的王府邸,里面的人都是朕信任的心腹,他们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然后,再让朕想想,怎么让妳名正言顺的进宫,永远陪在朕的身旁。」他眷恋地 执起她的小手,轻吻了下。 姬绛雪感受着他温热的唇瓣轻吻着她的肌肤,微微一笑,指梢却不由得泛起 冰冷的轻颤,嗓音细若蚊吟地低问道:「我们真的能够过得如此幸福吗?这样的 幸福……真的不会有报应吗?」 闻言,轩辕闻天丝毫不引以为意,将她过分的忧虑付诸一笑,柔声道:「小 傻瓜,别胡思乱想,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这一切……真的都已经结束了吗?姬绛雪静偎在他的臂弯之中,不安 的情愫犹如鬼魅般,悄悄窃据着心底一处阴暗的角落,彷佛随时准备朝她伸出凌 厉的爪牙,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 对于母后的骤然探访,轩辕闻天并不感到意外,这已经是他预料中的事情, 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事情竟闹到这种地步!」皇太 后语重心长,不禁缓缓摇头。 轩辕闻天从御案前站起身,步下殿阶,幽邪一笑,道:「因为,这件事情把 朕的小人儿惹得非常生气,她就忍不住使坏,想刁难朕。」 皇太后略显激动地说着,「什么小人儿?皇上,我听说这整件事情都是那个 和禧玩的把戏,你怎么能够再如此姑息养jian?那和禧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不 能……」 轩辕闻天冷冷地打断了母后的话语,斩钉截铁地说道:「请母后别再抽手儿 臣的婚姻大事,或者,儿臣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母后既然已经退居朝阳宫, 以后只要有关于朝中大事,请母后一律别管,否则,那小人儿再惹出什么事情, 朕会很苦恼的。」 「那小人儿……究竟是你的谁?竟是如此重要!」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如此 坚决溺爱的神情,那个「小人儿」对他而言,必定极为重要! 难不成……他指的是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和禧?不!不可能!她心里拒绝相信 儿子有断袖的癖好。 轩辕闻天温柔一笑,眼前彷佛又见到姬绛雪那张因妒嫉而更显可爱的小脸, 低沉的嗓音几不可闻︱︱ 「她……将是朕亲儿的娘!」 *** 用细糯米粉,包着用核桃仁、白糖、玫瑰拌成的馅儿,洒水滚成如核桃般大 小,在北方称之为「元宵」,江南称之为「汤圆」;这是在过完年初九之后,人 们所要吃的吉祥物,在此时,皇宫里也已经热闹的着手准备宫灯,迎接上元节的 到来。 正月初九,皇宫里里外外都还弥漫着过年的欢庆气息,宫女、太监们大肆张 灯结彩,准备元宵。 姬绛雪穿梭在宫内各处,忙着张罗,看得跟在她身后的轩辕闻天直皱眉,脸 色不善,「朕不是已经派人将妳送出宫去了吗?」 闻言,姬绛雪回眸,扬手要身旁的人退下,唇角微微一扬,道:「我贪热闹, 也闲不住。来!我带你去瞧瞧上元夜里要施放的烟火花样,嘘……别说不、也别 皱眉,就再惯我一次吧!在以前,这样的欢庆佳节一直与我无缘,好不容易才有 这样的清心闲静,你又何忍让我独自一人留在那座府邸里,遥望着这皇宫里一片 似锦繁华?」 「朕服妳了!」轩辕闻天纵容一笑,耸了耸肩头,「小心雪滑,把暖氅披好, 不准妳受寒了!」 「放心,你的养心珠管用得很呢!」 「那就好。」 一路上,他们之间维持着若又似无的距离,她走在他身后,不停地笑指着一 盏盏悬挂高起的灯笼,教他数度险些瞧痴了她孩子气的笑颜,久久无法回神,两 人不知不觉地走到戏台前,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不敢太过靠近的侍卫、宫人们, 小心翼翼地善尽职守。 蓦然,姬绛雪失神地望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雪,悬挂着红艳的灯笼,戏台上也 是张结着五彩缤纷的锦挂,为了在上元夜又精采的演出,戏子们莫不使出浑身解 数,仔细地练身子,但一见到皇帝亲自驾临,纷纷放下手里耍练的刀枪,慌忙地 奔下戏台,叩跪在轩辕闻天面前。 「草民参见皇上万岁!」 「平身吧!」轩辕闻天淡声道。 看见他们戒慎恭敬的模样,与身上的戏服形成了对比的谐趣,一时之间,姬 绛雪不禁想起了亲爹,和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也想起了与轩辕闻天初相见的那 一天,他们有着最惊心动魄的开始,和一团混乱得结束。 「……本代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 恍惚中,姬绛雪彷佛听见了当年里的一阙台词,她抬起小脸瞅望 着轩辕闻天,看见他虽诧异却是面带微笑,不约而同地侧眸俯觑着她,空气中彷 佛还荡漾着三年多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惊扰纷乱,一切回到了过去,他是高高 在上的皇帝,遥不可及;而她不过是个被戏子画了花脸的小宫人,巍颤地跪在他 的脚下,心里仍有些倔强。 轩辕闻天无语地瞧进她两泓水漾的眼眸,心里一怜,冷不防地,他肃凝了神, 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姬绛雪的身畔突窜而起,凌厉的架式彷佛恨她入了骨,从 腿上取出了短匕,寒光忽闪,眼看就要往她的胸口刺入。 「该死!」轩辕闻天长臂一揽,眼明手快地将她拥入了怀,纵身飞退,带着 她远离凌近的危险,神情冷寒。 此时,禁卫们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团团地包围住戏子们,然而,轩辕闻天森 寒的视线却没有再多投顾他们一眼,俯首审视着怀中的小人儿,发现她的脸色惨 白如纸,紧闭着小嘴儿,不发一语。 「凶手!和禧,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你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报仇!我杀 了你、杀了你!」逞凶的白影也同时被制伏了,他不断地教哮,疯狂似地咒骂着 姬绛雪。 姬绛雪惊魂未定,心悸不已,发现想要杀她的人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孩, 约莫与她同龄,容貌清秀,此刻正因仇恨而变得扭曲,他想要对她不利,只因为 她杀了他的父亲。 她与他,身世何其相彷? 「皇上,求你放了他吧!」姬绛雪抬眸看见轩辕闻天的脸色冷寒,似乎不留 余地,她心急如焚,忽地,耳畔传来一阵惊呼,待她转眸之时,正好见到男孩猛 然冲向一把侍卫手里逼持的锐刀,鲜血四溅。 「我不用你替我求情……你是凶手,老天爷会罚你……祂不会放过你的,和 禧……」话声未落,年轻的男孩双眼一合,失去了意识。 「不!不︱︱」姬绛雪倒抽了口冷息,愕视着如泉般的红血不断地从男孩的 身体中淌出,溅落在雪地上,浮染出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见状,轩辕闻天也不禁感到些微错愕,一双健臂紧拥着姬绛雪娇颤的身躯, 蹙起眉宇,说不出此刻心里异常沉重的感受。 冷风无情地扬起,这时,在飕飕的冰雪之中,回荡着一道老而沉迈的嗓音, 如盘钟般雄浑低荡,「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了?」 轩辕闻天神情肃厉地皱起眉,一旁得侍从们莫不惊慌地纷纷抬头,想要找寻 声音的来源。 姬绛雪似乎也听到了,冰冷从她的脚底下源源不绝地窜上,她的脸色苍白, 看着不断在眼前浮映的血色花朵,回绕在她的四周,浓郁的腥甜味扑鼻而来,忽 地,一道冷白的光影闪过她的眼帘,身子一软,冷不防地晕厥在轩辕闻天的怀里。 就在失去意识之时,她依稀听见了他急切的呼唤声…… *** 恶梦。 她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不断地在一触小小的黑暗角落里哭泣,她抱着自己, 祈求门外的人放她出去;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是她的心底总有一种直觉,门外 有人。 她总是看着小女孩一直哭,不停地哭,心隐隐作疼,总是有话要说,小女孩 却听不见,梦常常就这样结束了;为什么……如今她还看见了一片血海,朝她汹 涌卷来,凶狂的潮势,有如亟欲寻仇的厉鬼一般︱︱ *** 乍然惊醒。 姬绛雪望着帐顶,那是一片自己所不熟悉的景色,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自己 身在轩辕闻天昔日的王府邸中,也才发现自己正徜徉在他涌涌不绝的溺爱之中, 尽情放肆。 听着窗外的风声呼呼,她躺在暖炕上,双手轻按着微隆的小腹,说不出此际 心里盈满的悸动之情,她缓缓起身,下了暖炕走出花厅,就见几名婢女已经悄然 就绪,准备替她梳洗进膳。 「小姐,添件衣服吧!今天外头风雪很大,别着凉了才好。」说着,一名婢 女看见主子只穿了件雪白的单衣,瘦弱的身子骨似乎随时会飘走般,转身往房里 走去,急着替主子拿暖氅。 姬绛雪牵扬起唇角,笑而不语,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走到大门边,这时, 立刻就有人过来阻止她。 「小姐,外面真的很冷,先加件衣裳再说吧!」 「我只是想看看清晨的霭雪,妳们退下,我只是瞧一眼就好,放心,不会因 此就着了凉的。」 蓦地,姬绛雪不听劝阻,伸手拉开了两扇大门,听着耳边风声呼呼,吹着她 单薄的衣袂,天地一色的血红,满天的风雪在她的眼底闪耀着鲜红色的光芒,恍 如遍地血海,如恶梦一般,汹涌地朝她扑卷而来,瞬时,她怔了魂,眼眶凝泛起 嫣红的水光,一声近乎悲号的声音自她的喉间狂夺而出︱︱ 「不︱︱」 第十章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行色匆匆,轩辕闻天猛然推开房门,高大的身影迅即穿入内房,看见心牵魂 念的人儿双眸蒙覆着黑布,憔悴的模样,心头如遭重击。 「雪儿︱︱」 听见他忧心如焚的轻唤声,看不见眼前景物的姬绛雪,急切地伸出一双纤臂 慌,乱地起身想迎向他,却不料重心一失,娇小的身子猛然跌入他强而有力的臂 弯中,吓得他心脏无力。 轩辕闻天将她抱回炕上,让她卧靠在叠起的锦被上,伸手探到她的脑后,解 开系结,黑色的布绸飘落在她的膝上,他看见了她哭红的双眸紧闭,红色的眼眶, 沈黑楚颤的长睫,把她一张小脸苍白衬得更教人心惊不已。 「不!别解开黑布……我不要看……我不想再看见血了……满天满地都是红 色的血……」她犹紧闭着双眼,不想睁开。 「那只是风雪,妳看错了,张开双眼,看着我!」轩辕闻天捧起她泪湿的小 脸,心疼欲裂。 缓缓地,彷佛过了几百年悠长的岁月,姬绛雪长睫轻颤,掀扬开来,恍惚地 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和担心甚切的眸光。 「我常常故意要惹你生气,你怪我吗?说……你说呀!说你不怪我,好不好?」 她哽咽地追问。 「舍不得,朕舍不得怪妳。」他淡淡摇首,曲起长指拭去她潸然滑落的泪珠, 嗓音低嘶眷爱。 「那你恨我吗?你会恨我吗?恨我让你当不成一个好皇帝,让你受天下人的 唾骂,你恨我吗?」害怕……她顿时害怕起他所要给予的答案。姬绛雪咬紧了双 唇,几乎想要掩耳不听。 「这就是妳的理由?朕不介意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小雪儿,再给朕一个更充 分恨妳的理由吧!否则朕恨不了妳,一辈子都恨不了妳,知道吗?」他轻叹了口 气,笑她的天真。 闻言,她哭着微笑,扬起睫眸,近乎祈求地看着他,「那我要你说……说我 并不坏,你告诉我……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对不对?你说呀!说我不是坏人!」 「谁敢说妳坏?妳是朕心底最甜美的小人儿,谁敢说妳坏?」他俯下脸庞, 怜爱地啄吻了下她苍白的唇瓣。原来,她一直在意那个男孩的咒骂,无法忘怀呀! 她心房一暖,泪却掉得更凶了,「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那个小女孩吗?」 「记得,朕一直记得。」轩辕闻天觑着她,神情不解。 「我最近常常在梦里看到她,她被亲娘关在一间黑暗的小屋里,又冷……又 饿……她一直哭、一直叫,祈求上天在她的面前降临奇迹,但……祂没有!小女 孩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在第二天晚上去世了,她一直等不到人来放她出去,就这样 哭累了睡、睡醒了哭…… 「直到第四天,她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一颗心竟比身体还要冷,她告诉自己, 如果,她还能活着出去,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她要让那些人也尝尝她所受 的苦……你知道吗?她原本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女儿,享有父亲的呵疼和母亲的 慈爱啊…… 「可是,我现在好想、好想告诉她,别想报仇,别来……千万别来……你曾 经答应过我,你会将我的话转告她,你告诉她,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可怜的小女 娃儿,就请你替我转告她,别来……不值,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她终将后悔莫及 ……」 轩辕闻天陡然喝止她低泣的话语,冷声道:「为什么后悔?把命赔给朕,就 当真不值?」 「不值……要她别来,千万别来,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皇上,就请告诉她, 好吗?别来,千万别来,否则,她只会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她将会把心、把灵 魂都赔进了这深宫之中,最后,她终将得到上天的报应呀!」泪珠不断地滚落双 颊,她泣不成声。 「妳住口!」他神色冷厉,沉声喝道。 「皇上……」她怔了神,抬眸望着他突如其来的狂怒神情。 下一瞬间,她就已经牢牢地被他拥入怀中,彷佛就要被他揉碎了似的,浑身 疼了起来,她泪痕斑驳的小脸贴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 她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她次见到他疾言厉色的模样,他好生气、好愤怒的样子,一双如钢 铁般的臂弯紧紧地将她圈住,他的神情暴躁,彷佛突然变成了一只最嗜血的狂兽, 恨不得把她生吞入腹,将她每一寸肌肤、骨骸都化成牠的血rou,再也不许她轻言 别离。 「朕不准妳再说那种话!不准!」 耳畔听着他近乎恐慌的怒吼,她浑身一颤。真的后悔吗?忽然之间,一丝暖 意泛过她曾经被母亲残忍刨空的心房,那是他充分给予的深刻爱恋,如潮水般迅 速淹没了她站在枯槁荒心岸上的脚踝,源源不绝的温暖,引诱她甘韵沉溺其中, 灭顶醉死。 她真的……后悔遇见他了吗? 轩辕闻天心魂激动。他从来没有如此深爱过一个女人,或者说,从来没有人 能教他如此情魂颤栗,所以,他倾心呵护,生怕她稍有差池;但,或许是因为他 根本不懂得要如何去爱人,所以,他用了最自私、最可怕的方法,给予她一切作 恶的自由,只为了贪看她孩子气的笑颜。 他错了吗?他以为这就是彼此想要的幸福,他以为满足了她一切的渴望,眷 宠她、溺爱她,将她拥在他怀里,彻底将她的性情给惯坏,如此,她便一辈子也 离不开他! 到底,有谁能来告诉他,他的爱……错了吗? *** 「皇上……」 张海瑞甫从辽蓟回京,进宫面圣,便发现轩辕闻天的神情有异,眉宇间透着 一丝深沉的心恸。 这些日子以来,京里的事情他从外人口中听到不少,听说轩辕闻天放纵和禧 彻查当年镇王爷谋反一事,囚杀了不少当年的余孽,经此一事,总算让他想起被 传为皇帝男宠的和禧究竟像谁了。 姬文生,他记忆中一个聪明而且美丽的男子! 「张爱卿,请你告诉朕,怎么永远去拥有一颗水晶似的人儿?朕不想失去她, 但她却逐渐离朕远去!为什么?」轩辕闻天扬唇苦笑不已。 闻言,张海瑞无语响应,轩辕闻天在他的眼前不再是个骄傲尊贵的帝王,而 是一个深陷入爱情里的男子,寻思向老天爷争夺所爱。 天若有情,天可怜见? *** 冬了;春去;夏末;秋近了︱︱ 在海棠花有将红艳之际,姬绛雪在王府邸中产下一子,她虚弱地躺在暖炕上, 微笑地哭了,侧眸看见轩辕闻天站在花厅入口,笑意不禁更深,发现他的神情竟 比自己更加狼狈,彷佛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你爱我吗?」她虚弱地笑问。 轩辕闻天神情诡漠地从接生的妇人手里接过亲生儿子,冷淡眸光一扫,示意 所有人统统退下。过了半晌,他再度转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苍白虚弱的容颜, 沉魅的嗓音低缓道:「那么,妳爱朕吗?」 「我说过,心早就赔给你了!你还不懂吗?」姬绛雪漾起一抹清甜的笑容, 无邪的模样彷佛她还是个纯净的少女,没有受过尘世的污染,这或许是老天给她 最大的恩泽吧。 闻言,他眸光一黯,苦笑不语。 「求你……能不能再惯我一次,别让我再活了,好吗?给我自由,给我…… 我所想要的自由。」她看着他苦恼的笑容,心隐约揪疼。 「为什么妳总是喜欢为难朕呢?」轩辕闻天走近炕边,将怀里的婴孩放置到 她的枕畔,俯首轻吻了下她咬肿的红唇,近乎哽然地低声嘶语道:「朕将如妳所 愿,爱娃……」 *** 「皇上下旨赐死和禧?」 圣旨甫下,朝野震荡,没有人能料想到和禧告假失踪近半年之后,才刚回宫, 便要遭到刑处。 很久以前,人们就猜测和禧是皇帝的男宠,两人之间的暧昧,并非三言两语 就可以说得明白的;他的权势之大,朝野内外无人胆敢得罪,却万万没有想到, 最后对付他的人,竟是一直以来最疼爱他的皇帝,这难道是上天赐予他狐媚君王 的报应吗? *** 素白的绫绸,高悬在横梁之上,随风飞舞,恍如白幽的魂魅般,吹扑在姬绛 雪的脸上、发梢;如同轩辕闻天爱怜的目光般,缠绕着她纤弱的身子,不舍得轻 易放手。 「妳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朕说了吗?」 她微笑摇头,不舍的哀伤悄然袭上心头,她泫然欲泣道:「说……我能说吗? 我不要说,也不能说……说我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轩辕闻天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她单薄的衣袖瞬间如同蝶翅一般飞扬,「妳知 道吗?这是朕唯一能想出的办法,杜绝天下苍生悠悠之口,还妳自由,只因为朕 不想失去妳,不愿失去妳……」 *** 「你想救她吗?皇帝。」沉迈苍老的嗓音,缓缓地从一片白茫的雾中淡然飘 出,似曾相识。 似梦,还真。 轩辕闻天分不清眼前所看见的景色究竟是否在梦中,两眼茫茫,只见一个老 人从雾中走出,他已经站在一幢小木屋之前,屋里隐约传来女娃儿低泣的哭声, 可怜而且哀伤,不断地祈求︱︱ 「放我出去!求来人啊……放我出去……」 一丝诡谲的念头悄泛过心湖,轩辕闻天错愕地望着老人,危疑地瞇起双眸, 「你到底是谁?」 「何必问一个即将成为过往的人是谁呢?打开这扇门,你将能解救她的灵魂, 使她不用承受血海之苦,打开这扇门,你将能还她一世的清白。」老人的身影忽 远忽近,幻化成无数尊虚影,声若沉钟、 「这是梦吗?」轩辕闻天侧眸觑着紧栓着木门的后重铁链,呼吸逐渐沉重了 起来,心若刀割,隐约地明白了这是他与她的约定,上天却荒谬地给了他实现的 机会。 「似梦、非梦,人生渺渺,又何必费心去分辨真假?打开这扇门,她将不会 入宫寻仇,只是,你们将会错过相遇的机会,这是你与她约定得誓言,也是上天 给予你们救赎的机会。」老人微笑,叙述着上天的旨意。 老人脸上温和的微笑,在轩辕闻天看来,却不啻是上天给予他的狰狞恐吓, 心里一怵,眸光寒极,耳畔听着门内小女娃低嫩的嗓音,嘤嘤低泣,似乎已经永 尽了她仅存的微弱气力,不停地求救。 「外面有人,对不对?开门!求你……开门呀!」 此刻,他心里无比地清楚,门内的小女孩儿后来成为他倾心爱恋的女子。轩 辕闻天咬紧牙根,难捺心底潮涌的心怜,那低嫩如醇酒般的嗓音彷佛在很久、很 久以前,就已经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了。 「……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 不满足呀!那一丝丝情缕,缠绕他心头多年,不满足呀…… 「不!我不开门,就让她恨吧!就让她进宫来,给我一辈子囚禁她的情缘, 我不放手!死也不放!」轩辕闻天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接受上天给你们的罚吧!」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做出的残忍决定, 摇头叹了口气,摊开手心忽现一颗血红的珠玉,霎时间,幻化成片片粉碎︱︱ 「她将不再记起你,一辈子!她将不再记得你俩之间的情缘!这……是上天 给你的罚!」 语音袅袅,老人虚幻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也寻不着去向。 轩辕闻天愕然,耳畔听着屋里小女娃哭求的声音。 「求求你……放雪儿出去,好不好?求你了……」 他听着她哭求的哑声,一动也不动,神情沉肃而且刻意冷漠,守在木屋之前, 反复地咀嚼心如刀割的沉痛,他知道自己的残忍正在成就她的仇恨,但他不放手, 死也不放! 直到了两天后,一名老人匆匆地从大雾之中奔来,神情慌急地想解救了她的 苦难;他敛眸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冷冷地转身离去。 他爱她至深,疼她入骨,从来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然而,他对 她的哭泣求救视而不见,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深渊,只为了坚定她报仇的信念, 为了让她来到他的身边,让彼此有相遇、相爱的机会,这是他给予她最初、也是 最终的残忍! 粉碎了她的记忆,忘了他,是上天给予他最残忍的罚! *** 「皇上……皇上!」张海瑞怀表上奏,加重语气叫唤了声。 霎时,轩辕闻天从遥想中回神,俯觑着殿下两列朝臣,苦笑低喃道:「你们 知道吗?有时候,一国之君往往最是身不由己。」话歇,他冷眸觑了阶下朝臣一 眼,长袖一甩,修长高大的身影随即隐没在殿旁的锦帘之后,留下一阵阵森寒的 气息弥漫殿中,教朝臣们震慑心惊,久久不能回神。 一瞬间,他褪去了帝王至尊的外表,神情冰寒恼苦,幻成了一名对心爱女子 宠溺至极的寻常男人。 「臣等恭送皇上圣驾!」张海瑞稍失了神,随即率先扬声高喊,震醒了同僚 恍惚的神智。 对于身为帝王孤独寂寞的苦,张海瑞不禁叹息。他们这些臣子就算到死,可 能都难以窥见其中的些微端倪吧! *** 五年后 「你说……谲儿真的是我生的吗?不,我不信。」她睁着天真的双眼,望着 在不远处嬉戏的小男孩,无邪地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小傻瓜。」轩辕闻天深凝着她雪白清丽的容颜,彷佛百看 不倦。 「因为……谲儿长得像你,这么聪明、好看,生下他的娘一定会感到很骄傲 吧!」姬绛雪抬眸望着满天的枫色,突然想起了另一种火红的艳景,似枫,却更 加冶艳万分,近乎死亡的诡丽。 「会的!这是一定的,雪儿,朕的爱娃。」轩辕闻天捧起她的小脸,直瞅进 她无邪的水眸底,试探地低声问道:「妳爱我吗?」 闻言,姬绛雪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心里总是决得怅然若失,她朝着他绽放 孩子气笑靥,冷不防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颊边潸然滑落。 「够了!这就够了!」他苦涩地笑了,神情之中镌刻着一抹激狂的爱恋,重 新地拥有了她! 上天给予他们的何尝不是一种恩赐? 尾声 「闹鬼了!来人,闹鬼了!」 仲秋,微凉艳阳拂映帝殿,金色的光束穿透云端,洒落一地灿烂的亮尘。太 和殿门前,五座宛如雕冰砌玉的石桥横卧于蜿蜒碧波之上;玉石砌成的金水桥上, 一名身形纤弱的女子居中而立。 姬绛雪冉冉回眸,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遥望太和殿门。 她偏着清丽的小脸,纤手揪玩肩畔一绺青丝,手指就这么揪着、缠着她手里 那束黑细的发丝,恬静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轻颦浅笑之间,含着淡淡的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望着太和殿门前的台阶, 看着身穿龙袍的帝王缓步而出,在他的身后偕同朝臣,一行人与她遥遥相望,在 他们目光之中,她看见了震惊育诧异。 彷佛见了鬼魂似的,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她彷佛不知道自古以来,金水主桥,只有帝王之尊能够行经其上,宗室亲王 和文武百官也仅能通行左右四座宾桥,遑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然而,令他们惊 异的理由,似乎不止是如此。 「和禧……和禧的鬼魂……」站在轩辕闻天身后的一名大臣惊指着她,与身 旁的人一同深陷在诡异的气息之中。 姬绛雪不解他们惊讶的神色为何而来,她只知道一路行来,竟没有人敢阻止 她的去路,彷佛她突然变成了鬼剎般吓人。 遥望着紫禁之巅,她看见了轩辕闻天眷宠的眸光,如同秋日的艳阳般沐浴着 她,下一刻,他步下高耸的殿阶,走过金水桥,来到了她的身前,执起了她的手, 笑语道:「妳怎么来了?」 「是你说我能来看谲儿学弓射的,我不能来吗?」她怯怜地扬起眸睫,微笑 地问道。 「能!他在太子学里,朕这就带妳过去,只是,母后最近疼他,把朕这个儿 子都放到一旁去了,但连妳的眼底也只看见他,那可教人痛心了!」轩辕闻天语 气自嘲。 「别……别这样,说要看谲儿只是借口,怕说是想你……你会取笑人家,你 千万别伤心呀!」被他受伤的眼神看得心慌,她急切地低嚷道。 轩辕闻天扬起一抹邪美的笑意,非常满意刚才所听到的答案。 此时,大臣们随行而来,莫不惊愣地望着姬绛雪。 「皇、皇上,她……」 「她是老夫年前在辽蓟所收的干女儿,怎么?她才刚入宫,不甚懂事,有何 冒犯的地方,就全怪到老夫的头上好了!」张海瑞忽然从人群中走出,笑看姬绛 雪迷糊的笑颜,和轩辕闻天难得一见的感激神情。 「雪儿,跟义父说声谢谢,我再带妳去太子学看谲儿吧!」轩辕闻天笑着向 她提示道。 姬绛雪偏着小脸,小手揪着耳畔一束柔黑的青丝,唇畔漾起甜美天真的笑靥, 道:「雪儿谢谢义父。」 「嗯!」张海瑞欣慰地点头,与一行大臣目送着他们两人乡偕步过金水桥, 在灿烂如金尘般的秋阳中,相伴的身影剎那永恒。 *** 「那……和禧真的死了吗?听天桥上说书的人说,和禧其实没死,那他到底 去哪里了?」 「和禧早就死了,传说总归是传说,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和禧的宫人 了!」张海瑞笑呵呵地看着面前一群稚气的孩子,眸泛深思。 「真的吗?」一个小男孩愣愣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另一个小女孩伸手给了男孩一记爆栗,「张爷爷是宫里 的大人,他说的话当然是真的了!」 张海瑞神秘一笑,他总喜欢在闲暇之余,聚在孩子堆里说书谈天,看着他们 的天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好了,大恶臣和禧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接下来, 你们想不想听听我干女儿的故事呀?」 「张大人,别闹了!谁要听你干女儿的故事,肯定一点儿都不好玩,明天, 请再接着跟我们说说宫里的有趣传奇吧!」小男孩不解其中的隐情,天真地笑道。 闻言,张海瑞不禁摇头,笑叹了口气,心想,他那个干女儿一生的故事,才 真正是宫廷里最神秘的传奇,只不过很少人知道实情罢了! 往事如烟,终将被滚滚黄沙掩没在荒堆深处,想轩辕闻天一世聪明,竟情愿 为爱胡涂,痴守着终此一生再也记不起自己的爱人,心甘情愿地沦陷在上天所给 予的报复之中,上天给予他们的,究竟是福、是祸? 自古以来,多少兴亡玄秘事,尽藏深宫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