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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此间少年(中)

    

第四十二章  此间少年(中)



    从回了学校,陈湾的电话就一直不停打给她。

    又是一整天的实验,不想接,就静了音,任由在包里闪着屏幕喧嚣。

    直到最后闲了,堪堪拿起手机,陈湾冷冷的嗓音穿透她的耳膜。

    你还跟吴潜有联系是不是?你知道我跟你的区别在哪里吗?我比你只是差了一个患有疾病的身体我会证明给你看。

    陈湾的证明来得又快又狠,打得她无力招架。

    十二月天气明朗,一点也没有冬天的萧索。陈朱最近的Part-time   job是在一家高级餐厅里。其实也就弹弹钢琴,给贵客们聊表情调,衬托气氛,不用露脸。

    从小家里对她的培养半分不少。艺术熏陶更加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齐全。如今用来赚钱简直不能更实际。只是从前几十万地砸成本,如今一周千把块的产出怎么看都有种讽刺的意味在。

    陈朱刚从更衣室出来。甜美干练的经理看见她,拿了块慕斯小蛋糕出来,盒子包装都是现在的她吃不起的既视感。

    经理笑笑说,今天剩下来的。紧接着又补充,这么晚路上小心。

    她接过后道了谢便告别离开。打开手机回着不停闪烁的消息,陈湾的信息就是在这时候进来了。

    是一段小小的视频。交缠而露骨的两具身体在冲撞,蓝牙耳机里男人熟悉的嗓音化作急促的喘息刺穿她的耳膜。

    餐厅经理正在安排侍应的交班工作。眼角余光一瞟,瞬间吓得失了脸色。

    陈朱!小心!

    那个清薄的女孩就这么摇曳坠落,从水晶灯映照的旋转楼梯滚了下来,一个错脚。

    手机屏幕摔得稀烂。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是,她一直追随的少年原来长大了。掌心温厚,指节修长纤细,他吻着那具风情摇晃的身体,却迷恋地喊着朱朱。

    可是,他明明知道朱朱在哪里。

    mama总恨她太过懦弱,说女儿,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有家里,可如今有什么?你总不能永远长不大。

    好与不好,唯一懂得对抗风雨的办法,只有自我容纳与消化。

    哪怕生命之中出现不能承受之重,亦只会遗忘和逃避。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小接受的教育,识人、接物以及长辈言传身教教予的懂事和忍让。

    生来坚韧,没有锋芒。

    原来,连这样的她亦会遭人厌弃。

    在成长的岁月中,只能愈发活得诚惶诚恐。

    陈湾说,我比你只是差了一个患有疾病的身体。如果我有你的健全,你完全是可以被替代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证明了。

    也许每个人都应该是无可替代的,唯独陈朱和陈湾不是。

    既然这样,陈朱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醒过来后。

    在医院里,经理jiejie看着医生在陈朱的伤处小心翼翼敷药,一脸余惊未定地关怀问道:痛不痛?照了片子,万幸没有骨折脑震荡。你真是!游魂似的,喊都喊不住,也忒不小心了。

    她离远看着,吓出了一身虚汗。

    细白的脚踝明显高高突起淤青红肿的一块,陈朱吸吸鼻子说没事:就是可惜jiejie给我的蛋糕。

    不想麻烦人,上完药,穿上大衣,临走时就问医药费多少钱。

    经理耐心说:你就安心养伤。医药费的事就别cao心了。你在餐厅里受伤了我责无旁贷。最后打趣着,别太感动哈!jiejie人美心善对谁都好。

    陈朱站起来,一瘸一拐,感动得哭了,鼻尖红红的,jiejie,你以后往我兼职费里每个小时多加十块就更好了!就510块,要不凑合520吧。

    餐厅经理乐了:就你嘴贫。

    临走时,她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法似的又拿出个慕斯蛋糕。

    陈朱说:今天西点师怎么剩这么多蛋糕!

    经理说是呀是呀,回头扣他工资。

    看着陈朱的背影,忽然凝声喊住她:陈朱,生日快乐。

    是代他人转告予你。

    谢谢!

    看她拐过长廊,进了电梯。餐厅经理刚想打电话给Mary,就看到手机上小姑娘转账进来的医药费。

    一下子就无奈地笑了。

    陈朱从碎屏的手机里看了一眼吴潜的聊天框,是今天零点那一条每年都会准时发过来的生日快乐,心境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长大就是这样的吗?

    走在马路边,迎面一个醉鬼冲撞过来。

    她陡然被推倒,跌在地上。没来得及心疼二次浪费的蛋糕。赶紧过去看正弓腰呕吐的女孩。

    舍友满身酒气,红通通的一张脸。

    彼时已经醉眼朦胧,身子摇摇晃晃地哑着声给她道歉。

    等看清楚陈朱的容颜,柔嘉嗷地一嗓子扑进她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小白花,老子失恋了!呜呜呜

    陈朱抱着她,抬头看向城市灯光映照着依旧漆黑浓稠的夜空,良久,幽声说:那还是你比较惨。

    两人搀扶着回到宿舍。

    俩舍友,一个正敷着面膜,一个正戴着耳机欣赏GV,双双都被惊到了。

    哇靠!你们搞什么?!

    柔嘉已经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头发挡了半张脸,只剩呜咽和眼泪。

    因为一路忍着痛,陈朱回到时,额间的鬓发都被薄汗打湿了,脸色有点苍白。

    童窈拿着打湿的热毛巾给柔嘉擦脸,赵子安过来看陈朱的脚伤。

    末了,发现她一直紧拎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没撒手。

    接过,打开一看,甜香四溢的高级货摔成一坨看不出是啥的玩意儿。

    小白花,哪个垃圾堆里掏出来的?

    陈朱反应过来,哦地一声:忘了扔。

    林若梅一手托手肘,拿着手机在家里大厅焦燥地走来走去。

    灯光辉煌,映得她扑了粉的妆容更加疲惫惨白,完全没了白日的精明干练。

    脑子快速地运转,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电话一个打了又换另一个,都没接通,莫名的危机感笼罩过来。

    心里知道坏事了,莫非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她虽人到中年,但衣装或容貌无疑都是无可挑剔的,加上生活厮杀里锻造的雍华世故,活脱脱的强人贵妇。

    可惜女强人也有栽跟斗的时候。

    最后打通的是刘丛的电话,多年老友还是有点交情在的。

    当初,给自己牵桥搭线,指点明路的也是他。

    听到声音,握紧手机掩饰心里忐忑,面上也跟着嗓音云淡风轻,笑口盈盈地,在寒暄中不着痕迹探风。

    没有提自己打不通那位Mary      Kwok的电话。更别提她头上那位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林若梅打了一次就没敢再打。

    结果,刘丛话锋里暗示她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了。

    人家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你那堆老陈守旧产业来的。

    要资金就得乖乖听话。之前能帮你重新打通市里的关系,给产业园一路开绿灯,也随时能收回来。

    刘丛只是个中间人,一路声色不露,末了,才挑明白:这年头外贸不易做,拿着钱换个新环境,做点安稳生意,就当提前适应养老生活。

    林若梅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由得心颤:老刘!老吴家几代人在江桐扎根的家当,我真能撂下挑子早撂下了。而且说好给我半年时间拆分业务的!他现在这样,不是逼着我直接贱卖所有产业吗?将来下去我没法给老吴交代呀!

    刘丛在电话里也敞开天窗了,哼哼地笑:你也别跟我说这些虚的。若梅啊,我还不了解你?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捞好处也是人之常情,但人家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了,跟人打交道怎么还这么四五不着调?!知道江桐庙小,就别净拿平日里应付小鱼小虾的一套去招呼那尊佛,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知道吗?你呀你!

    他顿了顿,收线前最后的警告,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这次过了。你让他很火大。别逼着人家帮你体面。

    闻言,林若梅的眼色一下就变了,如坠寒窖。

    果然是因为陈朱。

    景:曲线捞老婆。

    陈朱:蛋糕没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