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圆
几回圆
送走李乡君回来,南风听见屋里有人细细地回话说:方大夫也道这都是陈年旧伤,加上几年间饿坏了肠胃,要彻底根治恐怕不能,只能如今日这般,哪里不爽快了煎两副药喝着,救急不救本。 郡君回了句知道了就打发人下去了。进门前南风重新抿了抿头发,又理了理衣襟儿,故意抬高音量笑道:李乡君来一日,咱们郡君脸上就多一日笑影,我倒盼她常来呢。 她从小寄人篱下,自然比外头那些千金万金的小姐懂眼色,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她心里明白得很。说着朱颜看了看天,这雨下个没完,可有使几个女人用轿子送她出去? 南风归置好杯盏器具,又去熏笼上烘了烘手:这个自然,还等您吩咐不成?说罢忽的一叹,声音转低:若是投生在咱们王妃肚子里,与您做了亲姐妹就好了,我冷眼瞧着,李姑娘竟不似那等腌臜人。 眼珠一转,朱颜心知她说的是近来公主府的传言:也怪他两个太不避嫌。 这么大的人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成天黏在一处?没话也要生出无数闲话来。想到这里朱颜又忍不住笑了:且等着吧,日后问她的人多着呢。 模样家世都在其次,难得的是心里明白,若是那趋炎附势、吮痈舐痔之辈,晖哥儿也不会稀得理她。 主仆几人说了会子话,不知不觉已月上西天,荣王妃派人传话说晚膳做得了,请她和仪宾一道过去。虽然荣王不在家,王妃也不愿意成天梗在女儿女婿中间,宁肯一个人用膳,闹得朱颜赌咒发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成了亲就把娘丢在脖子后头了?世人怎么说我呢? 这才罢了。 不多时王宜之进来,也不要丫头们动手,寒暄过后自己扶着她慢慢向外行去。朱颜本来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今时今日也被磨没了脾气他就是一锅温火炖的牛奶,软软和和斯斯文文,怎么拨弄都听不见个响儿。 郡君,郡君!谁知没走几步,一个红绫裙子的大丫鬟跑得满面通红,好叫郡君知道,方才喝了药,不知怎么又烧起来了!郡君还是去瞧瞧吧。 暴雨如注,天黑得看不见几颗星子,唯有一轮弦月挂在头顶。李持盈撑着伞立在院中,足蹬一双厚底高筒的牛皮靴子:这个地方倒好,清净宜人,大小也合适。 中人却没打伞,披着蓑衣缩着脖子赔笑说:是,两进的小院儿,也有花园子,丫头们戴的花、平时吃的果子都有了。 她大致看了看厨房和两厢,又去小花园里转了一圈:就是没有电灯,夜里黑漆漆的,怕行动不方便。 恕小人说句僭越的话,那洋人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您要是嫌不够亮,何不买一批玻璃灯笼,那个亮亮堂堂,还不怕雨。 这两年玻璃的产能上去了,产量一多,价格自然就往下掉,恰如当年的丝绸布帛,再不似从前那样要价高昂,略有些家底的人家尽可以买些回去赏玩使用,拿来送礼亦极有面子。中人做老了生意的人,也不嫌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个月来耐着性子陪她跑了十几个屋子,到这一个心中方道:稳了。 李持盈实在很爱水边那几棵木芙蓉,与梅枝对过眼神便道:这个先帮我留着,倘或没有更好的就定下是它了。 果真是个财主,中人喜笑颜开:是,是。 为着连日下雨,今儿特意没穿到脚面的长裙子,谁知还是溅湿了一大片,临上马车前忽见车边多了一圈人,还没来及问,朱持晖身边的几个小厮自觉自动行了个礼,退去她看不见的另一边。 jiejie抱着他都不尴尬,我有什么可尴尬的壮烈心情()登上马车,但见晖哥儿四仰八叉地歪在她惯用的几只金丝靠垫上,耳朵听见响动,目光却没从面前的旧报纸上完全拔出来:大晚上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扫了一眼他手上边角泛黄的,含混不清地试图岔开话题:你怎么找来这儿的? 公主府的马车,去哪里不显眼?说完他合上报纸,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腿还疼吗? 这说的是她每到雨天膝盖会隐隐泛酸的事儿,除了梅枝几个恐怕只有他记得。李持盈心口一热,脸色也柔和些许:喝了药,好多了。 嗯。二爷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也不歪着了,坐起来把报纸规规整整地叠好,塞回原处,你要不要靠着我点?外头下雨,阴冷得很。 她瞪他:你少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了?你过来,我有正事和你说。 jiejie一脸我看你能有什么正经事的表情,朱持晖果然一本正经地道:你身边那个松枝也到年纪了,正好我这里有个账房要娶妻,人是清白人,也没什么眠花宿柳、赌钱打人的毛病,何不成全了一桩好事?当然,嫁妆什么的不成问题,大不了叫娘给她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