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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成泥

    

零落成泥



    近日,城中出了件事顾府有个丫头点了把火,自焚了,火烧了大半条街,顾府的二公子顾桉刚刚高中进士,听说在那场大火之后竟是疯癫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那自焚的丫头是被顾夫人搓磨的活不下去了才自焚想要报复顾家,又有人说那丫头之前是添香院的头牌,被顾公子赎了身,做了个通房丫头,后来顾家想要把她送给别人,她对顾公子一心一意,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

    后一种说法被更多人认同,因为有人言之凿凿的说那丫头确实是添香院的头牌毓翎姑娘。

    一众看客听了,有怜香惜玉叹息美人早死的,也有怒斥红颜祸水的。

    说道毓翎姑娘,就不得不说她的美色确实令人神往。

    据说,毓翎姑娘家中早年也是城中富户,只可惜出了个败家子,诺大个府邸最后硬是给赌成了家徒四壁,再后来府中女眷也尽数卖了,只剩下毓翎姑娘,唇红齿白,明眸皓齿,身段窈窕,是个美人坯子。

    最后,老鸨齐mama眼明手快从一众竞争对手中花了   500   两的大价钱给收入囊中。

    要说这毓翎姑娘,初被卖进添香院时,性子烈得像匹野马,不服管教,齐mama调教人的手段用尽了,也没能制服。

    后来,有好事的嫖客从老龟公那里听说,齐mama花银子请了京里的顶有名气的调教师傅才算了断了。

    至此之后,勾栏院里种种伺候人的功夫都叫头牌学了去,一时间,竟是无人出其左右。

    毓翎自从成了头牌,便移居了青鸟阁,那是添香院最好的院子,水榭楼台,雕栏玉砌。

    依秀,京里可曾来信?

    声音娇软婉媚,任谁听了,都是蚀骨销魂。

    着身青绿衣裳的丫鬟依秀点完香,闻言,摇了摇头,"回姑娘,不曾。"

    想了想,又劝道:"姑娘,何必呢,林景公子怕是早就如戏文里那般在京城娶了官娘子,做了大官呢。"

    依秀自小跟着毓翎,才敢说这话,否则,纵是毓翎脾性再好,也要把这丫头撵出去。

    等了片刻,却不曾听到反驳的声音,以往姑娘听了这话,定是会立刻出言教训她的。

    她拿眼小心朝窗棂看去,细腰柳肩的姑娘,背着夕阳,良久不语。

    依秀咬了咬牙,终还是狠下心。

    "姑娘,mama说,今晚顾公子怕是要来。"

    毓翎还是不语,久到依秀以为她又要拒了的时候,毓翎开了口。

    "好,告诉mama,毓翎应了。"

    话一出口,一室寂静。

    依秀不敢相信,姑娘竟然肯了。要她说,顾公子比那林景那厮好了不知多少,吃了不知多少闭门羹也不曾说过要放弃,满腔痴情,再说那林公子,说是上京赶考,却这么久没得消息,也不曾叫人带信回来,恐是早就把姑娘忘到脑后去了。

    回过神来,像是怕毓翎反悔似的,依秀迭声称是,欢天喜地的去给mama报喜了。

    恍若神游,毓翎看着林子里盘桓的红嘴相思雀,倦鸟归家,她的家在何处?原以为终于有了良人相伴,转过头来,全都成了空。

    手里握了许久的桃木簪子早就被她手心里的汗浸湿,颜色更加深了。

    扬手一抛,噗通一声,落在湖里,了无痕迹。

    若是无情我便休。

    入了夜,楼里灯火通明,莺歌燕语,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毓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轻弯,作出笑脸模样,美则美矣,望去眼中,却如深渊寒潭,凄风冷雨,无一丝暖意。

    看了片刻,还是作罢。

    这幅样子,要是换个客人面前,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她冷冷的想,你竟也学会恃宠而骄了。

    正想着,咯吱一声,屏风外的门开了。

    顾桉抬脚进了门,略微局促地理了理鬓角,暗暗吸了口气后才往里间走。

    梦里香闺梦中人,此刻终于成了现实,怎能不生快意。

    行至佳人身后,伸手扶上那削薄的肩颈,默默感受片刻后,开了口。

    "阿翎,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能有此刻。你放心,顾桉此生必不负你,不管你信是不信。"

    说罢,不待回应,横抱起手下的娇儿,向着床榻方向大步走去。

    毓翎小时候倒是有些珠圆玉润,家中衰败后便清减下来,如今,已是有弱柳扶风之态了。

    她闭着眼睛蜷缩在顾桉的怀里,丹蔻不自觉的用了些许力道抓着眼前人衣领上的盘扣,即使已经做好准备,但终究还是有些怕。

    等顾桉准备解开她的衣物时,闭了许久的眼睛还是睁开了。

    "公子,我来吧。"

    顾桉自不会就这种小事违背心上人的意愿,于是停下手,目不转睛的望着。

    毓翎说罢,克制着羞意和无法言说的屈辱,一件件除去了蔽体之物。

    片刻后,已是玉体横陈,赤条条如同一尾上了岸的鱼。

    从今往后,无论是清蒸还是油煎,都由不得自己了。不过她又想,又有几时她由得了自己呢。

    红罗帐暖,被翻红浪。

    顾桉虽也亲近过女人,但是依旧还是在毓翎身上丢了魂,弃了甲,自此管它什么孔孟之道,程朱理学,一并抛去脑后。

    男人鬓角生汗,汗水沿着下颌,滑落至下巴,直到滴落在女人的眼睫处,顺着眼角滑下,像极了眼泪。

    伏下身子,吻了吻嫣红的脸颊,而后往下,轻狁肩胛,印下点点殷红,衬着雪似的肌肤和微颤的娇躯,好一幅雪中落梅图。

    作画的画师满意极了。

    身为画纸的毓翎心里此刻想着什么呢?自是无人得知。

    昨夜叫了几次水却未唤人伺候,依秀既为姑娘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姑娘初次承欢,怕是难轧,何况姑娘虽然应了顾公子,只是一时半会儿,心里怕还是对林景公子难以释怀。

    "依秀。"经过一晚上,毓翎的嗓子早已哑了,张了几次口,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哎,姑娘。"依秀匆匆进了屋子,见毓翎趴在床沿,忙扶她起来,拿了个迎枕垫在身后。

    毓翎靠着,闭目缓了会儿,方才开口:"去拿些粥食吧。"

    "是。姑娘......"

    依秀的欲言又止,她全当没有察觉。

    "去吧,我有些饿了。"

    未及依秀出口,毓翎便先打发了她。

    她知道依秀想说什么,无非是想问她身体如何,顾公子真是亲自给她梳洗的吗?

    对顾桉,要说她有多少怨愤,倒也不至于,这一天或早或晚总该会来,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总好过满脸褶子的老翁,但要说她有多欢喜,当然也不可能,身不由己,何来的欢喜。

    她本打算林景若是高中,即使他违背诺言不娶她做正妻了,也能看在她为他辛苦凑集考资和满腔情思的份上,拉她出苦海,可这世上有情人难见,薄情人却处处可寻。

    一时间,还有什么出路呢。

    昨晚闹到半夜,顾桉自是尽兴,天蒙蒙亮便归家了。他虽然对于仕途无甚兴趣,但架不住家中长辈时时约束敦促,因此总要做做样子。

    手里拿着,眼到了,心却没到,脑海中时不时想起昨晚情形。

    昨夜过了些,阿翎身子怕是多有不适,也罢,今晚去须挑些礼物致歉。

    想是为找到再去的理由感到高兴,他放下书,唤了小厮进来,吩咐他把自己私库里那件汝窑瓷取出来。

    小厮一脸莫名,那件瓷前些日子不是被公子失手摔了吗?

    只好一脸为难之色地开口;"公子,前些日子你不是给摔了吗?"

    顾桉一顿,恍然想起,却有此事。

    他那时因为久久得不到阿翎的首肯,愁眉不展,以至读书懈怠,加之父亲听闻他最近沉迷勾栏把他好一通训斥,他一气之下发了脾气,怒极之下,竟把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得来的那件汝窑瓷给摔了。

    罢了罢了,听说母亲那里还有件汝窑瓷。只是今晚怕是不能送给翎娘了,可惜了。

    小厮看着公子一直不说话,只好低头等待吩咐。                                                                                                                                                                                                                                    "罢了,那你先下去吧。"

    思来想去,不知该送什么好。最后细细想了半晌,思及昨晚,决定画一幅落梅图。

    他虽在四书五经一途上没什么天赋,但于书画一道,却也算小有才华。

    这么一想,这主意果然绝妙。

    想罢,立刻准备颜料笔墨,沉下心来作画。

    于是连着几日,顾桉总是天色微亮才归家,送了不知多少礼物。

    这日,两人一番云雨之后梳洗完毕。

    顾桉望着毓翎涂抹面脂的倩影,斟酌良久。

    "阿翎,你想离开这吗?"

    毓翎身形一顿。

    想离开吗?自然想的,她早已想了不知多久。

    "公子,毓翎身份卑贱,公子怜惜已是福分,怎敢要求更多。"

    言辞之间,却未否认。

    "阿翎,你别这样说,我是知道你的,要不是你父兄无用,我们本是门当户对的。"

    听到顾桉提及父兄,毓翎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往事纷至沓来,不知不觉,指甲掐在手心,已经断了,钻心之痛莫过于此。

    眼里起了雾,强忍郁气开口:"公子,往事休提,毓翎早已忘了。"

    知道自己勾起来心上人的伤心事,正在后悔的顾桉,急着想要找补,于是贸贸然的开口;"阿翎,你放心,我绝不是父兄和林景那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弃你而去。"

    毓翎听罢,将面脂盒子轻轻一扣,"公子,歇了吧。"

    顾桉冲口而出之时就已经恨不得打自己两下,明知道阿翎之前有多喜欢那林景,好不容易接受了他,自己又提起此事。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夜未眠。

    另一边,顾桉的母亲顾夫人,听说下人说儿子竟一连几天都未在家中安寢,前些日子教授的夫子还去顾老爷那里告假,话里话外都是再好的夫子也教不好心思不在的学生,听了夫子的话,顾老爷又把儿子好一通训。

    找了伺候顾桉的小厮诘问,才知道这些日子顾桉竟是时时去勾栏院,连夜也是在那里过的,为一妓子还花了大把的银子,更别提荒废了读书,一时间怒到想请了家法,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转念一想,顾桉虽说性子有些惫懒,但是之前也没有如此不思进取,也许只是一时之间被那下贱之人勾住了心思。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顾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当再一次听下人禀告顾桉又是清早才归,立时叫了下人把顾桉喊来。

    等顾桉赶到母亲院子,就见母亲已经收敛怒色,正襟危坐。

    觑了觑母亲神色,忐忑着先问了安,随后才开口:"母亲,怎么啦?"

    顾夫人冷笑一声,反问:"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顾桉想,大概是听说了夫子的话和父亲的训斥。

    于是抢先一步说道:"母亲,儿子只是这段时间又些累,所以才一时怠慢了课业,夫子小题大作,才和父亲告的状。"

    顾夫人听了,愈发恼火,还在这哄她,气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手心霎时红了。

    顾桉被吓一跳,正想再卖乖讨好。

    顾夫人已经怒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去了哪里吗?原以为你只是一时被勾了魂,却没想到你已经是昏了脑子,就差天天待在勾栏院里了。"

    顾桉没想到母亲居然已经知道此事了。

    "母亲,您且息怒。"

    "息怒?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怕是想气死我才好。"

    咬了咬牙,不如就趁此刻,将阿翎纳了来,也好成全我这相思之情。

    于是膝盖一弯,跪下了,口中说道:"母亲,求您允我纳了阿翎吧,您放心,只要纳了阿翎,儿子自此之后,必定努力科考,再不辜负您的期望。"

    顾夫人听完,先是被吓一跳,而后,已经不仅仅是生气了,更有隐隐的失望。

    她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妓子如此放低自己,科考这样的大事,还要为了一个卑贱之人才肯努力。难道这么多年的教养还不如一个女人管用。

    顾夫人冷笑一声,怒火化作暗涌的河水。

    "哦?真的?"

    顾桉以为母亲松动了,有些高兴。

    "真的,母亲,儿子有了阿翎将来必定高中,为母亲争气的。"

    顾夫人越听神色越加收敛,不动神色。

    "行吧,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先抬进来看看,不过不能纳妾,只能给你当个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这......这也太委屈阿翎了。

    看着顾桉神色欲言又止,顾夫人又说:"不愿意当个通房丫头也行,我告诉你父亲去,请了家法,你看怎么样?"

    顾桉脸色立时白了下去,顾家家法极为严苛,他有个堂兄被请了家法,几个月才下得来床。

    咽了咽口水,顾桉只好退而求其次,答应了下来。反正先进了府里再说,以后怎样再行运作也无妨。

    而顾夫人也在想,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进了后宅,还不是任她揉捏。

    不得不说,这主意真是好一个皆大欢喜。

    顾桉欢喜的拿着银子找齐mama要给毓翎赎身,齐mama为着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姑娘还没给她挣多少钱便飞了,心中恼怒自是不提,碍于顾家势大,再不情愿,也只能拿了银子放了毓翎的身契。

    在添香院的最后一晚,毓翎坐在梳妆台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突然间,心心念念以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解脱此刻就在自己的手中,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即使只是从一个苦海进了另一个深宅大院,那也足够令她高兴了。

    齐mama倚着屏风冷眼看着,半真半假的警告,"你莫不是以为你真能解脱了?后宅的日子怕不是你想要的,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以为顾公子给你赎了身,便真会喜欢你一辈子?我竟没想到,你也如此天真。"

    毓翎听后,没有生气,平静地回答:"mama,毓翎受了您调教之后,哪还敢天真。对毓翎来说,入了后宅,总好过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

    齐mama沉默良久,幽幽说道:"你以为我没尝过后宅的滋味吗?当初看到你,我便想,你可真像我,都不认命。"

    不认命的齐姑娘如今也成了齐mama。

    作话:小短篇,45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