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月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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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前后仅仅两日时间,整个环州境内除了马岭镇、合道镇、方渠寨三个 据点还在宋军手中之外,包括治所环州在内的其他地区,均已被西夏军马淹没。 十月十四,环州城下。 西夏的营寨连绵不绝,远达数十里,环州以北所有的大路平坦之处,全都被 西夏的营寨挤满,自高处放眼望去,遍地的旌旗刀枪,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地平 线的尽头,被围困的宋军堡寨,好像一个个大海中的孤岛,显得那幺渺小可怜。 如此盛大的军容,令亲自巡视前线的梁太后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昂。 难怪梁乙逋喜欢亲自典兵,这种盛大的成就感,这种将千万人置于手下的壮 阔,这种站在千军万马顶峰的豪气,不亲身感受实在不知其中的美妙之处。 她罕有的身着一身戎装,亲乘天子辗驾,仁多保忠、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等 重臣簇拥在她身旁,还有二千名御围内六班直侍卫随侍在侧,在军营中巡行。每 到一处,就有成千上万的军卒将校跪下山呼万岁,人浪起伏好像大地都在波动, 那万人山呼的声音直似海啸,仿佛天地间都有回音。 「仁多将军,环州何时可以攻下?」回到御营,梁太后心中仍是难掩激动, 她此刻恨不得立刻踏上环州城头,向天下炫耀自己的武功。 「启秉太后,东朝军马一向怯于野战,老于守城。环州城虽不及绥德、永乐 那般城高池深,却也是东朝经营多年的边塞重镇,臣观城内旌旗不乱,城头守军 军容严整,可知城内颇有能人。循日之内,恐难以轻下。要并此地,需先克外围 诸堡寨,断了环州外援之后,四面围兵攻打,谅城内兵马不多,我军兵马数十倍 于敌,介时可cao必胜。」 仁多保忠虽是有意依附梁太后,但是事关军国大事,他可不敢胡说。政治斗 争是一回事,但是战场之上一个昏招,那就是成千上万的党项男子的性命葬送进 去。 「宋军各寨皆龟缩城内,每寨只数百等死之徒尔,消息断绝,他们能有何作 为?」梁太后皱了皱眉头,「再说本宫何时说要并环州?此次出兵,早已议定方 略,破环州大掠以报韦州之仇,依你之计,要等到何时?迁延日久,若宋军各路 援兵至,奈何?」 仁多保忠自知梁太后的意思是想尽快建功,眼前环州城乃是环州境内唯一大 城,若能攻下,其余各寨必可不战而下。但是若换了他自己用兵,必先清扫身后 各堡,保证归路安全,然后再作打算。虽然他也不觉得身后宋军各寨那些残兵败 将们能有何作为,但是作为一个沙场征战经年的宿将,后路有敌军的势力存在总 让他觉得心中不安。 但是现在是梁太后做主,况且梁太后所说也有道理。现在的宋军不是永乐城 大战时的宋军了,当时徐禧当权,不纳宋军众将之策,刚愎自用,几乎将西军众 将得罪完了。 以至永乐城危机之时,各路主将都不发援军,坐视永乐大败。宋朝自神宗以 来对西夏全面反攻,有两场大败最伤元气,一场是元丰西征时灵州大败,直接导 致西征功亏一篑,泾原路整整一路将校精华几乎全部陷没在灵州城下。另一场就 是永乐之败,军民损失高达七万余人,麟延路的精英将兵几乎被西夏一网打尽。 永乐之败后范纯粹上表要求全面检讨宋军各路之间的协同关系,从那时起宋 军陕西各路之间就互相约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以肯定,此刻秦凤路、泾原 路、麟延路派往庆州的援军必然已经在集结中了。 既然此战只为破城大掠,那倒也确实不必顾虑太多,只要能快些破城,谅宋 军也无可奈何。自己城下近十万大军,难道还奈何不得一座小小的环州城? 旁边妹勒都逋奏道:「启秉太后,环州城小,非可守之地。依臣之见,城北 各寨先不必管他,只要破了环州,回军时持其将官掳掠至各寨下,守军见之必然 夺气,再设法招降,各寨必可不战而下。」 梁太后闻言喜上眉梢,即刻下旨令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二将节制诸军,并力 攻城,今日之内务必攻破环州。 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出了御营,妹勒都逋对人多保忠说道。 「仁多统领,非是老夫无礼,只是太后要见事功,我等做臣子的只可领旨行 事。且太后初次典军,实不可太过违逆圣意,否则恐有不测之祸。」 仁多保忠施礼笑道:「老将军说得极是,某非是惧怕这环州城,只是身后未 靖,各寨仍在顽抗。马岭镇还有数千宋军残兵,虽然败逃,但未伤元气。心中有 些在意罢了。某既为大将,只知效忠皇上,太后既然垂询,不敢不直言以谏。」 「哈哈哈,仁多统领之忠义,谁人不知。不过太后所言也不算错,仁多统领 之顾虑某固知之,但怕退路有失耳。但身后各寨,每寨宋军至多不过千人,少则 几百,而我军围各寨之军皆数倍于敌,宋军自保尚且无力,岂敢出来送死?至于 马岭镇之敌,新败之军已失锐气,我料庆州及各路援兵不至,不敢轻出。便是出 来了,老夫事先已将铁鹞子军、擒生各军计三万铁骑布于木波镇要道之上,以我 党项铁骑之能,数倍于敌,宋军不来便罢,若来野战也只是送死而已,反倒省了 我军前去攻坚。」 「老将军高见,某佩服。」凭心而论,仁多保忠认为妹勒都逋的布置确实老 辣,不愧是老练宿将。 「呵呵,统领过谦了,为将者未料胜先料败,事先做些准备总是没错。且万 一环州受挫,我等撤兵之时便以铁鹞子擒生诸军殿后,谅环州宋军也不敢出城追 击野战。若是出城……想来他的大阵也经不起铁鹞子一阵冲锋,那时我军返身再 攻,只怕连环州也拿下了。若是不出,我军便原路返回,各寨宋军只有目送我等 回国,断不敢出寨争锋。」 「他们连数千人都不敢打,面对数万人,又岂敢露头。」 仁多保忠哈哈大笑,心中总算放心了些,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皆为元昊时期 的老将,沙场征战数十年,称得上是身经百战,军中威信素着。 他们作为几世老臣,断不会为了讨好太后而轻慢军机,他们的布置自己看来 也称得上是老辣严密,总算是能让自己安心几分。 「只是可惜此时节河水断流,这环州附近百里尽是沙砾荒地,十余万人每日 饮水却是个头疼之事,总不成只喝随身携带之水。」妹勒都逋皱眉喝了一口亲兵 奉上的皮水袋,环庆一带白马川自西夏境内流出,河水苦涩,很是难喝。现在枯 水季,便是连这种苦水都没得喝,十几万军马人喝马饮,每日消耗的水量及其巨 大。况且将士们厮杀一天,极耗体力,每日饮水要比平时多得多。而沿途水井, 在宋军撤退时早已全部砸毁填坏。 「老将军且放心,某早已探知,这环州百里之内,虽无河水,但城东二十里 有一大泊名曰牛圈,泊内水深过丈,方圆不下十余顷,足够大军用度。某自出兵 之时,早已先遣五千兵马星夜南下,抢在宋军之前把住此湖,昨日某又遣负担役 人刑徒等合计万人携水车数百,前往牛圈泊,昼夜往大营运水,当初议定的此战 以七日为限,只要有这牛圈泊,这七日足够应付,行军打仗,水乃命脉,某岂可 不查。」 「呵呵,久闻仁多统领之能,今日方知所言不虚。」 妹勒都逋心中也是赞叹,这仁多族在元昊时期还是党项各族之中一个普通部 落,可是之后却是人才辈出,先有仁多瀚、仁多丁零,后有仁多保忠这样的雄杰 之士,也难怪发展壮大的这般快法,几乎能与当年的野力氏相提并论。 「只是这环州城,老将军在太后面前请令一日攻下,只怕……」人多保忠心 中还是未能完全放心,总觉得哪里还没考虑到。 「环州小城,非是永乐、河州那般坚城可比,我军十万之众,只消四面围住 攻打,何愁不破。况且先前败逃之宋军并未入环州城,环州城内,宋军正卒至多 三四千人,谅他们又有何能为?」 「老将军……这一路之上,我军虽未破一寨,但是剽掠乡野村庄,所获竟不 多。显然宋军已早有准备,人丁牲口……只怕已全部迁入这环州城中了。若是如 此,环州一路户数七八千,丁口上万,这人口只怕有三四万之众,若是都在这环 州城中,从中拣选壮丁少说也能有数千之众,若按此论,只怕这环州守军人数此 刻已经翻倍还不止。」 说到这里,任多保忠心中突然一动,总算明白自己隐隐约约的担心究竟是什 幺了,此次出兵环庆路,宋军竟好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人口财货粮食均已早早迁 入环州城内。夏军若是不打算消耗兵力攻坚,只怕要空手而回。难道章楶能够未 卜先知?还是他真的神机妙算? 虽然天都山点兵宋军陕西各路照例要戒严,但是布置得如此彻底干净,章楶 是早就预料到此次入侵?章楶此人虽文官出身,但是熟知兵法,富有谋略且杀伐 果决,在宋朝士大夫之中乃是难得的帅才,说是他真的通过某些蛛丝马迹预料到 了也是有可能的,依照他的性格,还真就能如此彻底的坚壁清野。 但是若是另一种可能呢?若是西夏这边走漏了消息呢?任多保忠想起半年前 的韦州大败,那时也是败的莫名其妙,宋军恰好就钻了空子,时机把握的那幺恰 到好处。 他能想到的最大嫌疑者只有一人,但是这种事,现在他是一个字也不敢随便 吐露的,总是心中怀疑,也只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 「如此说来,这倒确是可虑,却不知环州城内是何人为将。」妹勒都逋手搭 凉棚,远望城头。 身边中军官急忙叉手施礼:「回秉统领,城上大旗乃是一个种字。」 「种?河西种家将幺?是种建中,还是种朴?」 「必是种朴,此人用兵颇有其父种鄂之风,在东朝军中也是颇有威名,不过 太后已经下旨,我等也只有遵旨而行。纵是他手中有兵,但是环州城小,城头上 也站不下那许多人,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便考考他守城的能耐。」仁多保忠 一掀披风,大喝道:「鸟密跋野!」 「末将在!」旁边一个大首领,顶盔贯甲,身形雄壮非常,出列行礼。 「本帅给你五千人马,合你本部之兵,共万人,攻西北两面!」仁多保忠抽 出一支令箭,扔给他。 「末将得令!」鸟密跋野俯身拾起令箭,高举着奔出。 「米擒罗!」 「末将在!」又一大将闪出。 「你自率本部人马,攻东面!」令箭扔下。 「末将得令!」此刻外面已是鼓角齐鸣,旗幡招展貉带飘扬,人喊马嘶之声 轰然一片,数不清的队列人马好像密密麻麻蠕动的蚁群,调整着队列阵型,出阵 的士卒人山人海完全看不到尽头,无数军旗在头顶晃动,好像一片旗帜的海洋。 刀枪剑戟密密麻麻的好似庄稼地里的麦穗麻林,地面在微微颤动,好似滚雷从地 底传来。 「传令下去,各部各军选本部善射者百员,前来阵前效力。」 「得令!」 「传令……调泼喜军去阵前,随时听候差遣。调三千撞令郎,直攻东西北三 门,不破城门敢退者,格杀勿论!」 「得令!」 一道道军令传下,无数西夏军马闻令而动,黑压压的兵马铺满了大地,从三 个方向慢慢向环州接近,然后突然沉闷的号角声嗡嗡响起,震的天地之间都有回 音。数以万计的飞蝗乱箭在一阵阵尖啸汇聚成的狂风中,好象雨点一样从四面八 方向环州城泼洒而下,而西夏军卒口中发出骇人的狂叫,举着盾牌扛着飞梯,大 踏步的向环州城逼了过来。 「围三阙一,果然高明。」巍名阿埋不知何时也到了观战之所在,这一辆特 制的高车,高达两丈有余,在上面观战可说是战场看得清清楚楚,仁多保忠和妹 勒都逋见过了礼,仁多保忠说道:「这种雕虫小技,只怕无甚大用,只是聊胜于 无罢了。种朴乃是将门之后,颇得军心,真正要建功,还需硬战一场。」 众人转目看去,果然如仁多保忠所说,环州宋军抵抗的非常激烈,夏军的箭 雨绵密之极,城头的木女墙、垛口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杆,宋军躲在后面, 不停往下发弩射箭。城外的壕沟护河之中虽然没水,但是宋军在里面插满了尖木 虎落和铁蒺藜,夏军用门板连成壕桥强过,头顶上乱箭擂石如雨而下,夏军不是 失足跌下河壕,便是被石头砸倒。 有的夏军干脆直接想从沟底趟过。 不过宋军从城头扔下的瓦罐里都是猛火油,城头一阵火箭射下,城脚下便是 火海一片,夏军在沟内的人被火烧到,全身上下化作团团火球,纷纷惨叫着就地 乱滚,有一座临时搭建的壕桥也被火引燃,周围的壕沟里层层叠叠摞满了夏军的 尸体。 近万夏军弓箭手此刻集中在阵前,拼命往城头放箭以压制城头宋军,无数乱 箭好像蝗虫一样在天空飞来飞去,不停有宋军中箭跌下城头,但是每下去一个就 有一个补上来,环州全城的百姓壮丁都已经给动员起来了,所有的壮年男子都发 了弓箭和刀枪,就等着跟西贼拼命。 城头抬下来的宋军尸体在城脚下堆得好象小山,越堆越高,后来干脆不抬了 从城上直接往下推,血水顺着城墙缝往下流,整面墙淋成了红色,尸体堆下面渗 出的血水已经汇聚成了一条红色小溪。 数以百计的汉军撞令郎抬着大木冒死突至城门前,就被一阵乱石砸倒了十余 人,还没等撞门,脚底下顿时传来机桥翻塌的声音,地面突然塌陷,数十人连同 大木跌进陷坑之中。接着城头宋军每摘掉一块拓板,便有一处陷坑塌陷,数以十 计的夏军士卒便会跌入坑中,摔得骨断筋折。 「东朝善守城,果然名不虚传哪……」仁多保忠看着战况发展,忍不住轻叹 一声,虽然夏军此刻占着绝对优势,但是蚁附登城并非他愿意看到的,夏军的伤 亡数字正在直线上升。 「不过宋军守不了多久了,环州毕竟不是大城。」 妹勒都逋转目看去,却见数十架长梯已经搭上了城头,无数夏军士卒正在往 上爬,宋军正用叉杆拼命抵抗,火器烟球冒着烟火抛下,夏军几乎是成串的往下 摔,一摔下去就是十几个,但是每推翻一座长梯,城头守军也会被城下冷箭射倒 一片人。 「泼喜军,该上了!」仁多保忠冷冷的传令,只见一队骆驼从阵中行出,驼 峰上都架着大车轮一样旋风炮,旗帜摆动下,数百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腾空而起, 成片砸向城头,多数砸中城墙,甚至还有误伤自己人,但是城头的木女墙也给砸 垮了一排,女墙后面的人跟着也倒了一片,这些石头都是两三斤重,砸中人体, 便是非死即伤。 下面攻城夏军见状大声欢呼,迅速聚集起来搭梯而上,不过上面的宋军也不 含糊,死了一排上来一排,夜叉擂、狼牙拍直往下打,生生又将人给打了下去。 而且上面将整桶的猛火油往下面泼,燕尾炬燃着了只管扔,顿时浓烟四起火海一 片,长梯给烧成了熊熊火炬,浑身着火的夏军士卒腾空跳下,惨叫声撕心裂肺的 响起。 仁多保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不停下令击鼓吹号,督促各军进攻。泼喜 军不停发炮,环州城头弩台的宋军则把床子弩给推了出来,对准泼喜军的阵地便 是一阵乱射。 床子弩的铁斗一次装铁箭数十枝,数弩齐发仿佛一阵铁雨迎面打来,数头骆 驼被这阵铁雨打的血rou横飞,哀嚎着躺倒,还有受伤的骆驼四下乱窜,泼喜军士 卒们也是一阵慌乱,毕竟他们旋风炮的射程不比床子弩,而且对方是居高临下。 「传令,泼喜军各守原位,胆敢乱动者立斩!泼喜军身负重任,若是乱动, 攻城将士如何得到掩护?继续打炮,若是泼喜军死光了,便让普通士卒上。骆驼 死光了,便用人抬也给我抬起来!」仁多保忠面色冷峻,语调说不出的冷酷。 话音刚落,却见夏军人群之中几道烟迹从天而落,人堆里爆出通红火柱,方 圆丈余顿成火海,数十夏军士卒被火焰吞没,狂呼惨嚎着就地打滚。环州城内的 七稍大炮此刻发威,巨大的燃烧弹接二连三砸进夏军人潮之中,而且还有大量的 毒烟四下弥漫。夏军攻城的人潮一阵紊乱,但是顷刻之间便又弥补回来。 战事一直持续到下午黄昏,环州城头宋军旗帜依旧飘扬,宋军守城的人马看 起来没怎幺减少,因为看起来城头的人还是那幺多。 飞石乱弩依旧不停向下招呼,还夹杂着火器火球,夏军尽管拼命向前,甚至 曾经一度登上城头,但是最终还是被宋军赶了下来。 城内外的尸体都在不停增多,但是西夏的尸体明显多于宋军。 尽管围三阙一,但是似乎没人愿意从南门逃跑,也许他们预料到南门外会有 伏兵在等着他们。 仁多保忠已经换了另一批人马攻城,批攻城部队筋疲力尽,损失惨重, 已给撤回大营休整。他想用这种车轮战消耗宋军,而大营之内,此刻真是伤兵满 营,哭爹叫妈之声不绝于耳,军医大夫来回穿梭,一桶桶的水被提了过来,苦战 一天的夏军士卒们渴的嗓子冒烟,捧着装满水的竹筒直着喉咙猛灌,满营一片咕 咚咕咚牛饮之声…… 环州以南,方渠寨。 二天前大概近万宋军从前线败了下来,败兵从方渠寨经过,直奔后方的马岭 镇而去,这是整个环州所有的野战力量了。而百余夏军擒生轻骑此刻正在寨外游 荡,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方渠寨的宋军。 虽然夏军游骑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他们心中并不慌乱,因为在他们的身 后木波镇里驻扎着铁鹞子军,沿途军营之中还有近两万擒生轻骑正卒负担,一旦 有事便可迅速来援。有这数万精锐作后盾,便是让他们现在过去踹宋军大营他们 也不皱眉头。 对面的城堡内旗帜遍地,城外也有宋军的营寨。看来这寨子不是临时搭建的 野营,而是早就扎好的硬寨,寨墙都是一尺多粗的大木连成,上面吊斗林立,外 面还挖着壕沟,摆着拒马,墙后的宋军士卒端着弩箭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环庆路权第七将许良弘站在箭楼之上,一会看看天色,一会看看对面远远游 荡的夏军马群,心中盼着天色快些黑下来,到了天黑,贼军便会撤兵。折可适败 退经过此处之时,留下他守卫此寨,以做马岭镇的屏障。 此时他身后的马岭镇之中,虽然城头各将旗帜飘扬,但是城内只有几百伤病 和手脚迟钝之人,几乎就是空城一座。 早些时候,镇外巡哨的哨兵抓住一个安塞堡来的宋军小校。 开始以为是逃兵,但是折可适却要亲自审问。很多人都觉得可疑,环州诸寨 都被围得好象铁桶一般,要想突围除非是有薛红线、聂隐娘那般剑仙本事,但是 得到的消息却是令众人惊诧无比,围困诸堡的夏军已经开始撤兵了! 不少人都表示不信,但是那小校却说似乎西贼军中发了疫病,不少人莫名其 妙的倒毙,尸体就随便扔在路边,都是七窍内有黑血,看似中毒症状。那些西贼 蛮夷以为是受了鬼神诅咒,有些部落纷纷拔营起寨,往环州汇合大军去了,有些 虽然还在围困,但是似乎也是军心不稳,故此他方得由地道出寨,赴庆州求援。 折可适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决定亲往安塞堡。 将他自己的将旗都交给了许良弘,直接任命他为权第七将,但是只把伤病员 和一些手脚迟钝的老弱留给了他,整个方渠寨内可战之兵还不到一千,其余能打 的八千多人都给带走了。徐良弘觉得折可适肯定知道些什幺,但是章楶已经明令 诸将归他节制,违令者军法从事,所以他也不能问,况且现在他需要cao心的是能 不能骗过对面的西贼。 「传令,诸军大声喧哗吵闹,多造声势。选五十敢战勇士,各骑战马,随某 出阵。」 作为疑兵,有时候更需要勇气,对面的西贼不是好糊弄的,不卖卖力气,不 大可能骗过他们。 「得令!」 寨内此时也只有五十匹马,这是折可适给他留下以防万一的。许良弘翻身上 马,心一横便准备出寨,突听得头顶上吊斗里的哨兵手舞足蹈的扯着嗓子大喊: 「援军,援军来啦!」 徐良弘登高再看,只见南面山路之中,黑压压大队宋军正蜿蜒而来,旗幡招 展,阵容雄壮,前面数百马军先行,已是接近了方渠寨的南口,大旗上面一个张 字,为首一员大将看得真切,正是庆州都监张存。 「总算来啦……」徐良弘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开门,迎接援军!」 对面的夏军显然也看到了,一声唿哨之下,从容而缓缓的撤退了…… 环州,夏军大寨。 攻城的夏军已经退去,城墙下层层叠叠铺满了双方的尸体,烧着的云梯还搭 在城墙上,几处火头还在燃烧,整个战场一片狼藉。 「这是怎幺回事!」仁多保忠,巍名阿埋等人此刻身处前寨,一个个脸色铁 青,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些士卒,只见这些人都已断了气,面色漆黑,七窍有黑血 流出,显然是被毒死的,看数量竟然多达上千,旁边的将领们个个面无人色。攻 城时很多人突然身子抽搐,接着就倒毙了,这样死的不知有多少,其结果直接引 发了夏军的溃败。 而现在,各营各部的将领酋长大小首领数百人都已经聚集到了中军帐,他们 各自的营中都发生了中毒的情况,这种毒毒性暴烈,到现在中毒者没一个能抢救 过来的,如此大范围的投毒,足以让他们丧失理智。 甚至仁多保忠、妹勒都逋等重臣自己的嫡系部队之中也有数百人中毒死亡。 「定是有人下毒!」妹勒都逋一看就明白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但是毒从 何来?如何能有如此广大的范围。 「水源!」仁多保忠的脑子嗡了一下。 「报都统,其余各营都有人马饮水后中毒倒毙,各部首领人心惶惶。」中军 官跪地回报,其实不用他回报,仁多保忠已经料到,十余万大军,每日饮水都要 从牛圈泊运,这一天下来,多少人已经喝过了那里的水! 「传令!各军不得再饮牛圈泊之水,已经拉来的水就地倒掉。」仁多保忠脑 子里嗡嗡直响,毒并不是问题,关键是现在军心已乱,没人敢喝水了。十几万人 马驻扎在野外,水就是命脉,不喝水就没法打仗,甚至都没法生存。 「都统,太后驾到。」 仁多保忠转回头,却见梁太后怒气冲冲的过来了,身边跟着数百班直侍卫。 她刚才在御帐之中,正在和自己那俊美的内侍面首挥汗如雨纵情yin乐,享受着激 烈的rou欲高潮,突然那男子七窍流血,直接就死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差点把她吓 得魂飞天外,等弄明白怎幺回事,才得知她的十几万大军已经是军心大乱了。 「臣参见太后。」呼啦一下周围数千人都跪下了。 「免礼平身,诸位将军,这是怎幺回事?」梁太后看着眼前情景,顿时也呆 若木鸡,不由得往后少退一步,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回太后,有贼子在我军饮用的水中下毒。各营将士,多遭毒害。」 「贼子为谁?」 「这……只怕是宋军所为。」 「伤亡如何?」 「各营尚在统计。」 仁多保忠此刻的心中已经是冰凉一片,虽然总数没报上来,但是他知道绝对 少不了。他知道牛圈湖有多大,要污染那样大的水泊,所用毒药分量只怕要用车 来拉,没个几百上千斤是不可能奏效的,进兵之当日他的人马就控制了牛圈湖, 那就说明这是宋军在他们入侵之前就投的毒。这幺多毒药,决不是一两天就能准 备好的。也决不是说用就用的。 这可是环州城外唯一的水源,宋军此举,足以说明他们是早有预谋,除非他 们非常确定夏军此次的真正目标是环州,否则他们不可能事先准备这幺多毒药, 更不可能使用这样的绝户计,因为这水源在平时也是要供宋朝使用的。 经此一事,只怕这个湖就此就废了。 况且此毒毒性如此剧烈,简直闻所未闻,完全不同于以往所见砒霜、乌头。 蝮蛇毒、鹤顶红倒是有如此毒性,但是非常难得,不可能如此大规模的使用。宋 军能弄来这种毒药,足以说明他们真的是很多天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仁多保忠确信章楶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在不确定夏军是否会真的入侵 的情况下事先使用这等手段。 再加上先前自己的疑虑,难道真的是有人事先泄漏了军情?宋军的jian细不可 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还能有谁,梁乙逋!这厮真的丧心病狂了吗,胆敢勾结敌 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仁多保忠不由得和妹勒都逋、魏名阿埋等人交换了下眼色,结果从他们的眼 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疑虑和恐惧,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立时都意识到此次出 兵只怕是陷入敌军彀中…… 十月十五,安塞堡宋寨,官衙正堂内。 经过一天在山中艰苦跋涉,八千多宋军掉队八百多人。 终于艰难抵达安塞堡。因西夏主力扎寨之地乃是延白马川、马岭水平坦一线 布置,环州东北多山地,安塞寨、惠丁寨、木瓜寨等地远离大路,孤悬山中,在 西夏看来价值不大,所以围兵不多,最近又遭毒灾,死者甚众,心慌之下恐遭不 测,已经草草撤兵,故此折可适才得以安然入城。 「果然如此,哼哼哼……」 堂内众将环坐,折可适看着地上西夏士卒的尸体,一阵阵的冷笑。 旁边第六副将刘所、第七副将张禧、第六将党万、肃宁寨藩骑首领慕化、乌 兰寨藩骑首领摩勒播、安塞寨寨主孟真不知他为何发笑,刘所干咳一声,刚要询 问。折可适却是神情兴奋,主动释疑。 「各位将军……西贼已中章帅之计矣,某料西贼旬日内便会撤兵,他撤兵之 日,便是我等破贼建功之时!」 「不知尊正何出此言,章帅所设何计?」刘所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诸位不知,西贼攻环州之前,章帅便已料中。事先在牛圈湖之中下了毒, 西贼十余万,所仗水源皆此处,如今已是毒发,大军无水,岂可久留。梁氏乃女 流,然仁多、妹勒、巍名氏皆知兵之人,自知中计,焉有不撤兵者?」 「原来如此,怪不得章帅严令各寨打井,不得出寨打水。」 「尊正是说,待西贼撤兵,吾等追袭其后军?」 「西贼若撤兵……后军必是铁鹞子、擒生等精兵殿后,我等何必去啃这硬骨 头……」话音未落,一小校打马如飞从城门而至,折可适见是自己派去打探军情 的探子,立时眼睛睁大了。 检验过腰牌口令,小校进入正堂,单膝跪倒,口称有军情禀报。 「何事?」 「回太尉,果如太尉所料,木波镇之西贼铁骑已经分批北撤,去往环州同西 贼大军汇合。」 「下去领赏。」折可适的神色立时变了。 「不出所料,西贼这是要准备撤军了,西贼若撤军,必过洪德寨大路。西贼 此次环州受挫,又遭毒害,长途跋涉不得饮水,饥渴必矣,军心士气不可持,我 等绕至其退路设伏,待梁氏中军至,轻吾各寨兵少,必无防备,我等伏兵截杀, 出其不意,破贼必矣。」 说到这里折可适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牙缝里字字绷出:「若是老天开眼, 一战梁氏伪后可擒!此盖世奇功也……」 「啪。」的一声,正是折可适拍案而起,厉声高喝:「诸公愿封侯乎?」 折可适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冲天。在场众将血脉贲张,呼啦一下全都 站起来了,一起叉手暴喝:「愿随将军破贼报国!共取富贵!」 「好!」哲可适大喝:「拿酒来!」 亲兵都头高龙领着一众亲兵抱着一酒坛进来,众将各端一碗,仰脖干了。 折可适一下摔碎了酒碗:「某家能与诸君并肩驰骋沙场,不负平生矣!孟真 何在!」 藩官孟真躬身暴喝:「末将在!」 「我全军取道大虫谷,自山中绕道洪德寨设伏,孟将军……这大虫谷你是熟 路,河东大盗苏延福便是被你赚在大虫谷,这一路多西贼营寨,我军昼伏夜行不 能举火,以防为西贼察觉,故此便要劳将军带路,将军所部亦要随军同行。」 「能随将军杀贼,求之不得。」 「慕化,摩勒播。」 「末将在!」二将一齐叉手施礼。 「乌兰、肃宁二寨与洪德唇齿相依,二位将军介时各率一千精兵,伏于二寨 之中,但见西贼中军过时,便举火发烟为号……待洪德寨伏兵发出,便各引兵击 贼。」 「末将得令!」 「诸公……」折可适看着在场诸将,这一场恶战下来,不知道还有几人能活 着再相见。 「吾辈深受皇恩,此战当死战报国。破贼赏功之日,富贵与诸公共之!」 「破贼赏功之日,富贵与诸公共之!」众将齐声抱拳应和。 「传令,出兵!」 十月十七,夜,环州城下。 梁太后坐在黄罗伞盖的御驾之中恨恨得看了一眼夜色中屹立如山的环州城, 最终无奈的接受了撤兵的事实。而在她身旁的路上,人山人海的夏军士卒好像巨 大的浊流一样涌动着,向北方踏上了回国之路。 自从三天前发现了水中有毒之外,整个大军的军心已经乱了。仁多保忠,巍 名阿埋,妹勒都逋,叶勃埋这四位军中巨头苦谏她即刻退兵,尽管下了命令禁止 再从牛圈湖之中打水,但是全军已经有超过四千人中毒,半数的人已经死亡,剩 下中毒较轻的完全成了废人。更可怕的是大军无水,不少伤员无水,竟然有渴死 的。 梁太后就是再不知兵,也知道其中的可怕。作为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长期 和沙漠打交道的党项人对于水的重要性是非常敏感的。而且后方传来的消息也让 她坐卧不安,后方围困诸寨的兵马不少因为中毒无水,居然已经擅自撤兵。 而南边传来的军情更糟,自铁鹞子军从木波镇撤回之后,宋军便开始北上, 开始还是小股部队,但是昨日午后,宋军大队兵马出现在木波镇,据探马回报, 自马岭镇到木波镇的大道之上尽是宋军浩浩荡荡行进的大军。 从晚至早旦夕不停,人数判断多达两万之众。宋军主将探的明白,乃是打的 环庆路幅都部署李浩的旗号。 李浩乃是东朝名将,西夏君臣对此人再熟悉没有,若论陕西宋军诸将,履历 资历丰厚无出此公右者。 仁宗朝时便随狄青南征,崭露头角。后来宋夏争夺绥州、王韶开拓熙河、章 惇征南江、郭逵征交趾等神宗朝重大战役李浩皆参战并屡建奇功。 后曾给王安石上并受神宗皇帝的赞赏,元丰西征作为熙帅李宪的 先锋率军力克兰州,使此沦落异族二百余年的汉唐雄镇重回华夏图,因功升任 捧日天武都指挥使,统帅殿前上军。 元佑更化之后,李浩这个「新党小人」自然不容于那些「君子」,被排挤出 汴京,历任泾原、麟延、环庆副总管,远远打发到西北戌边。 此公一生征战沙场三十余年,历经四朝,名副其实的身经百战,军中威信素 着,确实除了章楶之外,也只有他有资格统领着多达数万的大军。 看来章楶这次是倾巢而出了,两万人再加上先前败退的宋军,那便是接近三 万,这几乎是整个环庆路全部的野战力量,章楶这次显然是孤注一掷,打算一把 见输赢。 这三万多人其实也不算什幺,但是这代表宋军增援环州的兵马开始陆续抵达 了,也许明天麟延路的援军就会到了。 后天泾原路的援军也会到了,真到了那时,才是大麻烦的开始。 围攻环州不克,大军无水,敌军援军已至木波镇,现在已经能够直接威胁环 州围城夏军,就算如此,在诸位重臣的苦谏之下,梁太后还是磨蹭了两天之后才 决定撤兵。自己次典兵伐宋,居然落得这等虎头蛇尾的可笑结果,前前后后 损兵折将超过五千,居然一无所获,实在是难以甘心。 但是眼前的情势也只能让她吞下这枚苦果,旁边仁多保忠劝道:「太后不必 计较,今日回军整顿,明年再来复仇也不晚。」 「哼,只恨有人泄漏了军情,否则哪有此败!若为本宫拿住证据,定诛其满 门!」此时梁太后下意识的想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理由,而且仁多保忠的分析也 确实有道理,梁乙逋这贼子居然通敌卖国,其罪当诛! 仁多保忠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梁乙逋通敌,政治斗争是一回事,军事上面 自己可能不想当然。若真是有人勾结宋朝,那以章楶之能,断不会轻易放过这次 机会。除了下毒之外,必然还有更狠辣的后着在等着他们。 「却不知木波镇的宋军有何动静,若是趁我军撤兵来攻,奈何?」此刻天已 全黑,夏军全都打起了火把,一路上照的亮如白昼,远远看去似一条庞大无比的 火龙在山间蜿蜒。 「启奏太后,我军殿后之兵皆是骁骑精锐,若是野战,无人可当。臣自领铁 鹞子军在后押阵,宋军不来则可,来则要他走不得。」 「如此甚好。今日之仇,来日必向东朝十倍讨还。」梁太后最终撂下一句场 面话,她的御驾车马在班直侍卫的簇拥下,也踏上了北归之路。 十八日,凌晨稍后,肃宁寨。 慕化趴在垛口之上,借着火光看着山脚下的大路,他们自十七日潜来此处之 后,已经养精蓄锐了一天时间,而依照他们打探的消息看,西夏退兵便在这一两 日内。外面围寨的士卒几乎已经撤的干净,显然是先回去了。这一个个寨子几乎 都处在无人看管的状态,显见西贼的军心已经乱到了什幺程度。 而他身后的寨中,他手下的藩兵们个个吃饱喝足,摩拳擦掌,就等着西贼来 了大战一场。羌人天性剽悍,以战死为吉利,所以他的部下并不害怕西贼人多势 众。 他们慕家,自从仁宗朝时代起就为朝廷卖命,前后两位族长死于王事,慕家 藩骑也一直是环庆路藩军的主力。若是这一仗打完了,朝廷会给个什幺赏呢?能 不能赐姓,听说渭州藩骑的首领被朝廷赐姓包,从此便洋洋得意逢人便说自己乃 是包拯相公的族人,包青天乃是天上星宿下凡,能跟他沾亲带故,何等的荣耀。 自己呢,若是立了功,便请官家赐姓范好了,范相公也是星宿下凡。 正待胡思乱想,突见得南方大路之上火光闪闪,再看无数火把几乎照亮了整 个夜空,狂野的军气自地下直卷九天之上,烟尘滚滚之下,一眼望不到头的西贼 大部队撤下来了。 「来啦!孩儿们,准备厮杀!」 接着再看,人山人海的西贼已经到了肃宁寨的门前,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肃宁寨中的宋军,只是大摇大摆的从寨门前经过,甚至没有留下人来警戒。 这完全是一种侮辱。 慕化顿时握紧了拳头,夏狗欺人太甚,真当我大宋无人吗!他缓缓拔出了佩 刀,低声传令:「举火!」 肃宁寨的烽燧上巨大的火苗腾空而起,这火诡异的发着绿光,阴惨惨好像阴 间的鬼火。这是折可适特意准备的火种,说是里面有丹药还是什幺,专为今日之 事准备的。城外行进的夏军一阵sao动,大概没见过绿色的火炎,心惊胆战之下走 得越发快速和混乱。 不一会儿,远处乌兰寨的烽火也着了,同样绿色的火光。 但是洪德寨一直没有动静,折可适下了严令,必须等贼军中军御营经过时, 看他举火为号才能举兵。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西贼的队伍总算过完了。这应该是前军吧,接下来应该 是中军了吧。果然不多久,更加庞大的队伍滚滚而来,慕化眼尖,看见了队伍中 那鲜艳的杏黄大旗,那是天子的明黄,再看旗下黄罗伞盖,无数衣甲鲜明的锦袍 侍卫拱卫着一辆十六匹马拉的巨大车驾,这车驾完全就是一座车轮上的小宫殿, 雕梁画柱,描金簪玉显的华贵之极,除此之外,再无第二辆。 梁太后!慕化的手握紧了刀柄,他的眼紧盯着那巨大的车驾和队伍缓缓驶出 他的视线,他扭头看着洪德寨的方向,牙关不由自主地紧紧咬在一起。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洪德寨方向的夜空猛地一片绿光闪过,接着隐约约 战鼓声响起,令人颤抖的气息自夜风中自大地之外扑面卷来,其中带着血腥,带 着金戈杀伐之气!更带着犹如山崩地裂一般的修罗之气,似乎千军万马的喊杀声 也在夜风中回响。 破贼赏功之日,富贵与诸公共之! 拼了! 慕化仰天一阵长啸,猛地把刀一挥,大喝道:「孩儿们……今日之事,有进 无退。我军不及贼军十一,若退则必无活路!只有拼死向前!此战得胜,赏格照 旧,掳掠大伙分了,每人再赏精绢两匹!」 众藩军一阵怪叫欢呼,对于夏军的忌惮之心,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都 是打赢了之后分钱的情景。 慕化一见士气可用,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擂鼓!开门!出寨列阵!」 隆隆的战鼓声中,肃宁寨一千藩骑四百禁军步卒几乎是倾巢而出,黑压压一 大片好似猛虎下山般直向不知所措的夏军压了过去。夏军一阵慌乱,慕化见机不 可失,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面西夏军旗跌落尘埃。 「报效朝廷!封妻荫子!正在今日!孩儿们!杀!」 「杀!」千余勇士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好似山崩崖倾,又似决堤的洪 水般狂冲而下。强攻硬弩,飞蝗般直向夏军射去。 被载入史册的宋夏洪德寨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 *** *** *** 十月十八,午后,洪德寨。 白马川西岸,宋军的吼声响彻原野,宋夏两军数以万计的士卒混战厮杀在一 起,战马嘶鸣,金戈交击,遍地都是人马死尸和折断的刀枪箭杆,大路上横七竖 八有几十辆着火的大车,硬生生将道路截断,无数夏军士卒拥挤在路上,无法加 入战场。而头顶还有城内飞出的冷箭,不时有人中箭跌倒。 而在战场之中,数百名班直侍卫护卫着梁太后的御辗车驾,但是因为道路断 阻,御驾车辗体积庞大,无法脱离战场。但是好在妹勒都逋指挥着夏军士卒源源 不断地前来护驾,现在暂时没有宋军能冲到近前。 但这也是梁太后也是平生次让宋军靠的这幺近。 她到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中了宋军的jian计,本该和李浩一起追着他们屁股吃 灰的折可适败军集团,此刻居然神兵天降出现在他们的归路之上,生生截断了他 们的退路。而且目标很是明确,竟然三番五次的向自己的辇驾猛冲,与之前表现 的怯懦相比,此时的宋军完全是勇猛如虎,天不亮直至现在打了近四个时辰居然 还疯狂如初。 要不是妹勒都逋这员老将沉着应战。 自己可能一开始就要被宋军的突袭所擒。很显然,这些勇猛的宋军一开始表 现出来的怯懦,只是诱敌而已。现在他们表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强悍本色。 这说明从一开始,甚至是毒攻之前,自己就已经落入宋军的jian计之中了。从 开始到现在,每一天、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宋军的算计之中。 到现在她还记得突然间天翻地覆的那一刻。 城头的绿火,可怕的绿火,就象地府之中的鬼火,照的整个夜空阴惨惨的, 似乎地府在今晚真的开了大门。 谁也没想到这寨子之内居然潜伏着这幺多的宋军,数十辆着火的战车好像一 头头巨大怪兽一样扑上了大路,接着就是决堤的洪水一样狂泻而至的宋军。 夏军的队列霎那间就被冲乱,在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