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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变故



    杨府

    天色渐暗,府外难得静谧。

    主府内的声音显得突兀,即使在自己府上,有心人仍不安心,便把说话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几分。

    ----   怕是要变天了。

    苍凉的声音像是唇齿咬破瓜子仁的瞬间,啪啦一下拉开夜幕。

    说话的人是杨斌,杨家大少爷,杨初成的父亲。

    他合上有些起皮的嘴唇,拉长着脸,满是凝重,指腹来回摩擦着紫砂杯壁,外貌仍存少年时的俊美秀逸,双眼却布满着疲惫的血丝。

    牧绅那孩子,应该不会做得太绝吧......"

    南婠坐在窗边,顺着杨斌的话,扭过头看了看被天色浑浊成一片的窗外,不知在寻些什么。

    她又回头,来来回回好几次,绾成妇人发髻上点缀的红玉步摇跟着她的动作摇晃,像是催促一样,不断发出细微清脆的叮铃声。

    南婠噤声,只抿了几口茶,明是上好的乌龙,本该入口清醇,回甘无穷,然此刻,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妇人就是软心肠,唉,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只求能平安无事度过今晚。

    杨斌喟然,不再多言。

    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屈着身子,一手挡着脸,一手贴着腰腹,在杨斌耳侧低语。

    南婠听不清小厮在说些什么,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瞅探着杨斌的面部表情,一分一毫的神经扯动都不放过。

    但见杨斌的眉头越皱越紧,两眉之间起了几层皱纹。

    知道了,你下去吧。

    杨斌支走小厮,自己站起来,南婠心有焦虑便跟着站起来。

    她虽着急,却也清楚有些事不该插手,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南婠作为少爷唯一的夫人,那么多年来打理府内事务,一些东西她心中拎得比谁都清。

    她不是个多嘴的人,就算到了如今,也只是一脸愁绪地望着杨斌罢了。

    杨斌最爱她识分寸懂进退这点。

    他走过去,温厚的大掌抚了抚她略显纤薄的背:宫里急召,我换身衣服就过去了。

    南婠垂眸,深知事情一定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却没多问,像平时送相公上朝那样,语气关切眉眼尽是温柔:夜里寒气重,我前几日裁的长袍还放在房间呢,先坐会吧,待我寻来替你换上。

    眼前人嫁与自己那么多年,模样仍似初遇时的少女姿态,哪里看得出其女都快及笄了呢。若一定要说变化,则是摇曳的步履间,多了几分媚态罢了,更是让杨斌欲罢不能。

    南婠的美好,像是美酒酿过的月光,在数不尽的朝夕中,把男人浸润得再也无法自拔。

    他看了眼前人许久,她半绾青丝上簪着的步摇是他赠予的,他当初一眼看中了步摇中间镶嵌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他说什么也要将它买下来,只因看它第一眼就想起了南婠。

    杨斌直觉不错,即使府上灯火通明,但毕竟暮色降临,那颗绿云绕绕间的明珠,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微光,和南婠宛若浑然一体,美得相得益彰。

    他一时间不由得看呆了,有些恍然,回过神又带了几分窘态,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那簪子,又是一阵叮铃声。

    感受到相公炯炯目光,南婠也有些不自在,姣美的脸蛋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霞,她故意软绵绵地瞪了对方一眼。

    杨斌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好。我等你

    杨初成正午的时候就回府了。

    明明今日是她生辰,又是国宴,可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没觉得,出个门回来就不对劲了。

    细想起来,杨初成自己心里也清楚,她状态不对一定和在长安街上看到玄綦国的人有关。

    玄綦国和玄鄞国中间还隔了一个玄幽国,杨初成猜测,会不会是因为风水原因,才让她看到玄綦国的人就身体不适。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些东西,可虽如此,心里发毛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随意翻了个身。

    ----今天是她生辰,而且是如此特殊的生辰,不知道今晚爹娘请宴的时候,袁哥哥会不会来呢?

    ----以往每年他都会过来的。

    ----但是半年前听说他又升职了,直接提为了正一品大学士,每天都跟在皇帝身边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忙得不可开交,寻不见人影。

    所以......

    ----   有可能也来不了吧。

    得到这个结论,杨初成心里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如今她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她从来没想过以后要嫁给谁,要说她从小接触的最亲密的异性,除了府里的家丁长辈,也就只有袁牧绅了。

    所以如果一定要让她说她理想的未来夫君的样子,她一时半会还真答不上来,只是......标准至少不能低于袁牧绅吧。

    ----袁牧绅..?

    杨初成一阵恶寒。

    忍不住幻想,如果她和袁牧绅成亲......

    ----心里就十万个拒绝。

    倒不是膈应,就是不太情愿。

    小时候都相处那么久了,长大还要嫁给他,那....也太不划算了吧!

    拜托,她是谁?泼天富贵的杨家唯一嫡女!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家世好不说,脸蛋儿长得又那么美,脑子也不算笨。

    如此不凡的自己,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世界那么大,她还要到处看看呢。

    再说了,杨初成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自己未嫁袁牧绅未娶,两人做的事也都未逾矩,模模糊糊的,谁也不点破,多好?

    杨初成趴在枕头上,白皙秀美的双腿来回交替着晃荡,衬得小腿纤细线条婉转柔和。

    她的黑发如泉,一叠叠绾成云髻,捎一缕轻垂耳后,如烟的青丝便随着她身体的姿态摇曳。

    日落的阳光带着令人眷念的余温,辗转流连在少女身上,她雪白的肌肤便焕发出勾魂摄魄的橙色。

    光和影的交错斑驳静谧,长长的光道像是开启了一扇通往人间外的大门,而床榻上无忧无虑的少女却毫不知情。

    若是没人打扰,少女流淌在浅金色夕阳下的曼妙躯体似乎就要这么融进日暮里,然后消失不见。

    南婠站在杨初成寝房的屏风外,本来她想直接进来的,蓦地想到女儿都及笄了,她才恼自己差点就犯糊涂。

    轻轻敲了敲屏风。

    砰砰砰。

    小初,是我。

    娘~

    杨初成迅速下床,给南婠开门。

    南婠手里揣着一个红木盒子,笑得温婉,她进去,又把门掩上。

    然后就拉着杨初成的手,两人顺势坐在床沿边。

    南婠望着女儿,又回想起她夫君刚刚离开时留给她意味深长的两字----   保重。

    若说平时,她是最憎恶凡事都忘坏处想的那一类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总觉得,今晚也许是个不眠之夜。

    娘?怎么了?

    杨初成看到南婠面带愁色,木盒半开不开,盒盖夹着南婠的纤纤玉指,都有些发红了,但南婠却毫无察觉之意,整个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哦哦...娘没事。

    南婠不善伪装,强颜欢笑地回应女儿。

    欸,爹呢?

    杨初成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又不想让自己额娘难堪,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他进宫了,替咱家赚银子呢。   提到丈夫,南婠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哦....娘,晚宴还有多久开始啊。

    杨初成讪讪转移了话题。

    南婠失笑道:已经在准备了,都是大姑娘了还嘴馋!

    哼,那...那今晚会来哪些人呀?

    好了你别cao心这些!来,娘有话跟你说。

    南婠语气一改刚才的嬉笑,逐渐转为正经。

    杨初成也配合地乖乖闭上了嘴,目光移到了放在南婠双膝上的红木盒子上。

    南婠打开红木盒,没去在意自己手上被压出的红痕。

    红木盒里盖着一张白布,白布下面明显放着一个首饰。

    南婠继续把白布掀开,一个透白如薄雪,剔透如山泉,厚薄均匀,围绕成圆形毫无棱角,仿若它生来便如此的玉镯呈现在二人眼前。

    就连早就看过它的南婠,再一次把它拿出来的时候,仍然还是不争气地被惊艳到了。

    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觉,这是当初她及笄时她的娘送给她的,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轮到自己把这个镯子给自己女儿了。

    来。

    南婠把镯子给杨初成戴上,大小刚好合适,比她当年及笄时还合适。

    这镯子是稀罕之物,世间少有,传闻是当年一位高人给南婠娘家的曾曾曾曾外祖母的,据说当时南婠娘家祖上正是接了这镯子之后,日子才一天天好过起来,从此,这镯子就被意为是吉祥物,有带来好运之意。

    而南婠娘家祖上又向来疼女儿,都希望女儿及笄后的日子能过得幸福。

    你好生戴着这镯子,待日后嫁人了,有子女了,子女长大成人了,再取下来,你可明白?

    南婠一边念叨,一边抚摸杨初成的手,怎样也不舍得放开。

    见杨初成没回应她,南婠怕杨初成嫌弃镯子老气,毕竟现在稍微富裕一点的姑娘都不太喜欢戴镯子,于是又劝着她:这镯子可带来好运......"

    "娘,我听你的。

    杨初成知道南婠的心意,急忙抢过话,递给南婠一个放心的眼神。

    南婠一笑,刚准备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召,说皇上在宫里替杨家嫡女摆了及笄宴,车马已经在杨府前候着了,还请杨家嫡女速速上马车进宫。

    这一下子,南婠心里咯噔一声,手忙脚乱的,赶紧亲自替杨初成梳好头,扑了些脂粉在她脸上,又给她换好自己亲手裁的衣裙。

    好在南婠手巧,而杨初成又天生丽质,就短短十分钟的收拾,看起来倒不比花几个时辰精心打扮的差。

    南婠把杨初成送上马车的那一刻,突然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想起要告诉杨初成这镯子得传给她以后的女儿。

    但人已经上马车了,宫里的大太监又在一旁盯着,南婠想还是算了,等杨初成回来的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大太监一声吆喝,马车就哗哗地走了。

    南婠这心里始终不太平静,望着马车驶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将双手合石,放在胸前。

    ......

    杨初成坐在马车上,拉开车帘,听着天上的飞鸟鸣泣,看着天色渐晚,她全身上下越来越不舒服了。

    于是又把车帘拉上。

    刚想好好欣赏自己的镯子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

    声音从她下方传来。

    她低头,突然看到,放在她腿上的手上的镯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