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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罪孽

    

第八章:罪孽



    黎曜因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门前,透过那条幽窄的门缝,静静站立。

    顾芝仪懒懒地倚着身后半截高的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在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肆意,像一双无形的手,抱住了她。

    顾芝仪将头发拢到后身,打量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徐徐道:怎么不进来?不是喜欢看?

    黎曜因听懂了,脸上仍旧装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无辜:看什么?

    顾芝仪笑着,食指勾着右肩的肩带,轻轻一放手,啪嗒一声,睡裙一角就顺着滑落下来。

    指腹在肩上来回不轻不重摩挲着,顾芝仪秉着气,一点点儿地往外吐。

    黎曜因盯住那双手良久,心上陡然一顿,可只是冒出了个念头,就被他无声掐熄了。

    看我。

    顾芝仪轻喘着气,而后握紧了手。

    她眉眼间绯红卷过,他往日的话,他的清酌声线,全须全尾儿地流入心里,勾起一点儿潮热。

    顾芝仪咬着下唇,微红的咬痕落在唇上,透着光泽的饱满。

    黎曜因眼前有些模糊,昏昏黄黄的光线,昭示着虚无一般无力的暗影儿。

    顾芝仪双手交叠,微微拨了拨无名指间的戒指,黎曜因的手一僵,目光定在那里。

    我那日初见你,便想。顾芝仪幻梦着同他搂抱在一起,她在他耳边喃喃,从进来这里,我也日日想。

    黎曜因鼻息的热气仿佛萦绕在她颈间。

    他定了定神,问:想什么?

    顾芝仪低下头,吐露心迹:若娶我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黎曜因被酒精驱使着,止痛药麻痹着神经,他不由自主:你要的太多了。

    顾芝仪心慌得很,她几乎是央求他:那也要你肯给。

    诱他入局的撩拨。

    她蓦然抬眸,在镜中与他对上视线。

    黎曜因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头叫嚣起来。

    舞于万丈悬崖之巅,再向前一步,便是极乐之国。

    你要的太多,我要的,也太多。

    黎曜因猝然笑道。

    镜前光影流错,眼前的人却变换了。

    是她吗?

    他久久凝视她的双眼:若我说出来,你会答应我吗?

    顾芝仪眼色已染红了,她无力垂下眼睫,呼吸急促间,她颤着一颗心,急切问:你想要什么?

    要你同我在一起。黎曜因的目光如轻抚下来的温热而干燥的手掌,缓缓开口,穗穗。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顾芝仪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巨大的潮涌兜头灌下,浇熄了所有的火热与躁乱。

    顾芝仪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可不会,她绝没听错,那声音如晨钟暮鼓,硬钉子一般重重楔在她的心上。

    怎会?他怎么敢?

    幕曲的尾音在边界的边缘骤然悬停,顾芝仪在一种更加粘腻浓稠包裹得她几欲无法呼吸的空气里,亲手触摸到了隐秘的扭曲。

    打胡公馆回来,黎穗之便发了高热,浑身恹恹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请了医生来瞧,只说是淋雨冻着了。

    寒气入体,加上黎穗之本身就是体寒的身子,邪气侵入,得好好将养些日子。

    黎曜因放心不下,和黎宗栎告了假,日日陪着黎穗之。

    黎穗之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若是又烧起来,便是冷得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发抖,成日围着被子。

    顾芝仪夹在中间,心里十分的不好过,回想起雷雨交加那夜,她就愈发觉得难堪。

    这几日她暗暗观察着黎曜因,泰然自若,和之前并无两样,面对自己时,也没有半分的尴尬和躲闪。

    顾芝仪心下存着疑问,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他问明白。

    黎穗之喝了粥,睡下了,黎曜因握着她房门的把手,在外关好门,轻轻松开。

    刚转过身,眼前落了个窈窕的影子,他抬眸去看。

    跟我来。顾芝仪说。

    随着她来了房间,顾芝仪关门前朝外望了望,除却空荡的走廊再无别的,她暂放下心。

    转回身,黎曜因靠着墙,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把玩着她的床幔,道:什么事?非要如此隐秘?

    顾芝仪定了定神,开口:五日前,穗之留宿在胡公馆那夜,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黎曜因收了手,全神贯注地想。

    末了,他摇头:不记得了,我喝多了。

    顾芝仪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她在外头透进来的光影里踱着步子,缓缓来到他身前,一只手一路慢慢上移,搭在他肩上。

    她瞧着黎曜因,眼神柔和,流着水光,勾住他的眼睛。

    她凑近他,将将停在他胸前,道:你说你,想要一个女人。

    黎曜因呼吸声变得有些重,他微微推开顾芝仪:你说什么?

    怎么,沾过就不作数,你们男人果真一个德行。

    顾芝仪也不恼,掀开床幔的穗子,拢着旗袍坐在床边,只幽幽瞧着他,语气略带嗔怪。

    黎曜因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继而被她这身旗袍吸引了目光。

    绛紫色的旗袍,晕着些柔白色掺杂其中,绣着的大朵兰花,却像是墨色晕开的,瞧着不甚真切。

    倒像是浮在水面儿上,波光粼粼间映照出来的,愈发透得她的脸色光可鉴人般细腻光滑,让人清透心凉。

    旗袍剪裁合体,包裹着顾芝仪的玲珑有致,她翘着腿坐,那衩也就随着她的动作越开越高,黎曜因的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

    芝姨这是在怪我了。

    黎曜因玩味地笑。

    你果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顾芝仪狐疑地看着他。

    确实,那夜喝多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终究是做不得数。黎曜因不卑不亢,何况,我虽不胜酒力,但也不至于如此混帐,连轻薄了黎太太也盖不认账。

    顾芝仪这下倒是更捉摸不透他这话里的真心和假意了,他们确实未曾发生什么,再清清白白不过。

    这一点黎曜因记得清楚,可后来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那句穗穗呢?

    顾芝仪暗自思忖,末了无奈地笑了出来,这才是他的盖不认账。

    罢了,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忘了便忘了,这日子还长着呢。

    顾芝仪起身,来到他身前,状似无意般悄然提起:只是不知道,那夜你眼前的人,嘴里念的心里想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呢。

    黎曜因心下一顿,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过了半刻,脸上浮起一丝轻佻:那你呢?你每每夜半与父亲在一起之时,心里想的可曾全是他?

    顾芝仪轻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继而带着他的手轻抚在她脸颊上。

    她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想着你,就像此刻一样,离我如此之近,爱我疼我。

    黎曜因猛地抽了手,顾芝仪猝不及防,她忽地睁开眼睛。

    黎曜因敛了神色,凝视着她的眼睛,太阳光照进来,投射进她的瞳仁,发着浅浅的琥珀色,她看他的眼神,满是眷恋的渴望。

    芝姨,有些心思,本不该有。有了,便是罪孽。

    说罢,他直起身子:有些事情越了界,可就再难回头。

    他走后,顾芝仪久久出神,窗帘被风吹得忽悠起来,她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