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温泉
第五十二章 温泉
待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两刻。 日头高悬,明晃晃地摇着床幔,林晚卿怔忡片刻,才猛然从榻上跳了起来。 她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走到轩窗处,一把推开了窗子。 花木掩映,岁月静好。 小院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晚卿不禁觉得奇怪,干脆趿上绣鞋披了件外袍,就跑去敲苏陌忆的门。 屋里没有人响应。 她心下一凛,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苏陌忆被章仁设计试探,险些暴露的险境,当即又有些害怕。 大人?她轻轻扣着门,你在吗? 周大人去了温泉池。 身后响起侍女的声音,林晚卿一怔,问到,周大人去温泉做什么? 侍女立即脸颊绯红,面露难色道:章大人今日办了洗尘宴,邀请别院中的各位大人前往。 林晚卿这才想起来,他们下榻的这个小院是章仁的私产,距离矿场不远,专门用于招待盛京前来的权贵。 这里依山傍水,花木掩映,院里有活水流经,精致别样。院中更是有好几处温泉池,据说章仁时常在这里举办各类宴席。 可是,矿场昨夜才出了事,章仁今天还有心思办宴席? 林晚卿疑惑,看着小侍女道:什么样的洗尘宴? 小侍女脸上红晕更甚,低头嗫嚅道:就、就是泡温泉小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去周大人那处一看。 林晚卿当即就明白了。 章仁还有心思弄这样的宴会,看来矿场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吩咐侍女道:你领我去看看。 林晚卿简单洗漱之后,跟着小侍女去了小院中的温泉池。 这里的温泉与章府的不同,不是连在房间里的,而是一个露天院子里好几个小池子。可以共浴,也可以分开。 林晚卿想了想问道:周大人还在与我置气,我不便直接前往,所以有没有跟他离得比较近的池子? 不了解情况的时候直接冲入陷阱可不是什么聪明之举,林晚卿觉得,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妙。 侍女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引着她去了更衣的小间。 林晚卿换下衣裙,寻了件最普通的素白长袍披上,又将长发绾在脑后,便赤脚走了出去。 然而眼见这一切,她还是傻眼了。 章仁这个既坏又猥琐的贪官为了讨好权贵,竟然能想出这么个下流yin荡的玩法。 那些小池从外面看是独立分割的,但是一旦入内,就会发现池与池之间距离并不远,而且只隔着一面云绣薄纱的屏风。 这样的屏风不仅不隔音,甚至连视线都遮挡不住。 温泉池中热气氤氲,远处几个小池的动静大概能看个隐隐绰绰。 同行前来接应的几个矿场官员已然玩开,屏风和水雾之后依稀可辨男女交叠的身影,yin声浪语更是不绝于耳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但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池子。 侍女拿来一些水果和果酒,伺候她规整好一切之后,才退了下去。 日头渐升,树影投下一池斑驳,林晚卿从长袍的衣角上揪下来两块碎布,将耳朵堵起来,也没脱下袍子。 一片乱花渐欲之中,她的目光到处逡巡,急切地寻找着苏陌忆的身影。 很快,她便发现这个池子应该是别院里最大的一个,因为它似乎是从中间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了。 杂乱的春色之中,屏风的另一端,一个同她一样穿着白袍的身影倏地映入她的眼帘。 苏陌忆。 此时的他慵懒的靠在池壁上,素白的袍子沾了水,紧紧贴着,透出一点rou色,衬得胸膛和手臂的线条愈发得流畅,暗藏着独属于男性的力量。 而清润的白玉冠下,那张刀刻容颜因为染上水雾,又多了几分不常得见的缱绻。披下的一半长发滑过侧颈,在水中散开,像晕开的墨滴。 这个时候,林晚卿才将矿场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开始不安起来。 章仁会不会又要拿女人试探他?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几次三番地想要往苏陌忆身边塞人的。 虽说她对苏大人的自制力一向有信心,可那一夜苏大人在床上的表现 会不会,苏陌忆之前的隐忍是只因不知个中滋味,而如今食髓知味,再加上现下四周的yin声浪语和活春宫的刺激 林晚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爽利。 她猛地吸了口气,一头闷进水里,朝着那面屏风游了过去。 她一路没有换气,在水中潜得悄无声息。 待到游近了,她才偷偷将鼻子以下都埋在水里,找了一处树荫隐在里面,开始悄悄打望另一边的那个男人。 不得不说,若是论皮囊,林晚卿这么十几年的人生里,确实还没见过谁能比得过苏陌忆的。 方才隔得远看不真切,如今凑近了更是觉得眼前的男人俊美非凡,天人之姿。 林晚卿觉得心跳停了一瞬,很快便忘了自己此番的目的,并不是欣赏美人。 苏大人还是那么闲适。 他若无其事往自己后看了一眼,好似要起身去拿巾布。 林晚卿吓得赶紧转了身。 可意料之外的,身后并没有传来披水而出的声音。 她怔了怔,觉得奇怪,再往回看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内。她只好又冒出水一点,将耳朵里塞着的碎布取了出来。 哗啦一声,惊天水响。 林晚卿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便觉得腰下一紧,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力量拉入了水底。 她没有准备,故而根本来不及吸一口气,入水之后又本能地慌乱,脑子一片空白。 她只觉得自己被人带着游了一段,下一刻就是后背传来的一记惊痛,再睁眼的时候,脖子就到了别人手里。 只是出水的那一刻,那只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抖了抖。 卿卿卿? 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嗫嚅,喊她名字的人声音是颤的。 咳咳咳咳 差点交代在苏大人手里的某卿抚着自己的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陌忆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刚才他发现有人透过屏风窥视之后,便下意识地觉得这又是章仁的安排。 反正周逸朴也会武功,拉过来借机收拾一顿,给这群哑巴再喂两口黄连也未尝不可。 可是没想到,窥视他的人竟然是林晚卿。 苏陌忆的心里顿时出现了一丝丝异样,同时还有一点点欣喜。 你他也跟着咳了两声,上去帮着她拍背,你在那里看什么? 咳嗽声骤然停止,林晚卿被这个问题问得无言以对。 她思忖片刻,缓了缓才道:我、我的发簪不小心掉水里了,我刚才是蹲在水里找簪子。 哦,苏陌忆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笑。 林晚卿心头一跳,这才颤巍巍地伸出手往后脑勺摸去簪子没有掉 她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偷窥就算了,还被抓了个现场 于是,仅剩的自尊驱使她陷入了一种自欺自人的模式。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苏陌忆道:诶!你瞧我,簪子这不是在头上么?我真是 林晚卿尴尬地说着话,看着苏陌忆越发得意的样子,陡然话锋一转,语气半严肃起来,其实,我是想问问昨晚的事。 苏陌忆愣了片刻,继而脸上又显出一点点失望。 章仁应当是没有发现。今日叶青打探到,昨夜有山民往矿场偷矿,但是已经被章仁抓住了,他们也对偷盗供认不讳。 这林晚卿一时语塞,喃喃道:这也太巧了,章仁不会又耍了什么jian计吧? 那倒不会,苏陌忆肯定,因为今早他已经将那批乌矿从水路运出了。 林晚卿怔怔的,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联想到昨晚那个突然出现救了他们的女子,她的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任她思绪纷乱,所有的一切,都被苏大人一声带着热气的呢喃打断了。 卿卿。 背上一热,她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苏陌忆忽然捞过她,一把搂入怀里,力量大得几乎将她箍得窒息。 公事说完了,说说私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氤氲得她耳朵痒痒。 前几日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心跳漏了一拍,林晚卿没有再动。 你为什么生气,而不是你还在不在生气。 苏陌忆的这个问题当真是问得一针见血。 其实这几天里,不想案子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他说的那番话。 林晚卿甚至想过,若是这句话换作梁未平,或是李京兆来说,她未必会心凉。 之所以委屈,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苏陌忆。 人都是贪心的。 有了微笑想要牵手,有了牵手又想要拥抱。 而对于苏陌忆,她更是贪心地希望,他能懂得那些她所有的不可言说。 水流潺潺,波光粼粼。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水里站着,林晚卿扶着他交叠在她胸前的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人那日说得其实没错,只是 她顿住了,身体微颤,却不是因为冷。 苏陌忆耐心地等着,将她又搂紧了一些。 只是我想知道,倘若有朝一日,大人发现那个被人诬陷和冤枉的人是我,那大人又当如何? 那双还住她的手臂顿了顿,松开了。 林晚卿呼吸一滞,觉得那颗方才还提到嗓子眼的心,一瞬间就坠入了谷底。 他果然还是会选择大局的。 没有责怪,她释然地笑了笑。 一半是解脱,一半是自嘲。 不过,酸涩的鼻子却有些反常,她记得自己是不爱哭的。 然而下一刻,她被身后的人转了个圈。苏陌忆低头看她,眼里满满的认真。 我会抓到真凶,查明真相。 那要是永远都找不到呢?她问,像一个难缠的孩子。 但凡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的。他看着她,道:若是找不到,我便一直找下去。 掌心一紧,她的手被他抓着,贴到了胸口。 皮肤热热的,下面,是他怦然跳动的心脏。 林晚卿怔忡,却听见他温声道:信我。 铿锵两字,如金石置地。 方才的那股酸涩又来了,她以为自己能把它咽回去的。 那条她独自走了十二年的路,一直大雾弥漫。 可是在此刻,她却仿佛看到了不远处,那条路上有一株瑟缩的桃花。好像只要走下去,她就能知道它究竟开了几分。 林晚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粼粼水光映上她的眼,化作一池碎金。 苏陌忆笑起来,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晃了晃,满眼星光地问到,洪州的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回程之前,想向卿卿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