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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关山难越(一)

    

番外 关山难越(一)



    秋色秾艳。秋风起来的时候天色澄澈优美;不过在这塞外,自然又添了三四分苍凉肃杀的壮丽。江边鸡犬也渐渐归巢了,那玩耍的小儿自然也往家走去。

    落霞散成绮。他嘟囔着进了门,走到仆妇跟前。阿妈笑道:说什么?

    落霞散成绮。小孩子笑道。那日陪少爷到江边玩打水漂子,少爷的老师教的。红的霞,落在江水,像散开的漂亮丝绸。

    那老师倒也真好女人赞道。府上最近新来教习小少爷的老师倒是个可亲的美人儿,只不知婚配了没?但是这事儿,自然有老爷夫人给她去想。

    老师。七岁的拓跋启之将白天写好的字交了上去。可比上个月的写得好些了?

    老师端详片刻,笑得灿烂:启之聪明勤奋,这字真是好,也还可以更好。

    拓跋启之看着老师:老师真好看。

    老师笑而不答。启之以后要娶一个和老师相当容貌的妻子。拓跋启之认真地盘算着。

    老师这才放下功课,认真地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说罢,便到铜镜处照了照脸面,只见镜子里身段优雅,肤色黧黑,流畅顺滑的小尖脸,雀斑长得星罗棋布,但一双妙目流盼,便可称为好看了。

    夫人听老师说拓跋启之写大字有进步,开心得不可比拟,正想着怎么嘉奖,忽而福至心灵:辛老师,明晚有大人要来府一叙,老师若无事,可否请老师作陪?夫人笑道。老师才高八斗,我想若是能为大人效劳

    夫人好心,辛某谢过了。辛老师忽而冷了脸。只是辛某素来不喜交往,不便前往了。夫人见她性子仍是执拗冷僻如此,无奈便不提了。谁让城中再无比她更好、更合得小启之的人选?

    拓跋夫人送了辛老师出内院门,转头对贴身女侍道:辛老师仍住在城南那破落村舍里?怎么使得?

    女侍叹息:别说我们府上的别院,就是在城中给她租借一所小宅子,她也不愿意辛老师总说什么不愿受他人恩,奴听不懂只是,总觉着辛老师这人呀好不喜欢和人有什么瓜葛!奴那日做了中原的糕点,念着她是中原人士,也想着送她一些,不料她绝是不要的。

    拓跋夫人叹道:你说得也是对。这老师也是逃荒到了此,恐怕是受了许许多多苦才落得如此性子的。也罢,不过请她来教书,又何必强她。

    第二日晚,辛老师照例检查完小启之功课,便要回家去了。不料临出门,府上夫人的侍女急匆匆赶来,只道大人要请老爷夫人随从到王爷府里相聚;王爷性子冷傲最不喜人才疏,陪着去的师爷智慧尚且不够,还得请辛老师陪同。

    辛老师自然不肯。但那婢女苦求道:丰州城里女子才学数第一的,不是辛老师还谁人?夫人待老师尚且不薄吧?

    未等辛老师同意,婢女便着手给她打扮梳头,只是这辛老师绝不肯调脂敷粉的,只好由她去了。夫人见她同意来了,十分喜悦,当下同乘轿辇进王爷府去。

    拓跋畋乃城中千户,始终并未有官职,王府宴请只能落入后座。院中挤挤挨挨站满了城中要员,大气也不敢出。拓跋畋忍不住悄悄问邻人:不知今晚来的是哪位贵客?王爷这般远迎?

    邻人也直摇头。

    一群人直站了一个时辰,一队人马才提着灯笼煌煌然往府里来,如此威风,丰州城实所未见。

    拓跋畋夫妇俯首下去,听得阶上人道:今日何其荣幸乌兰王来访,阖城大员俱来相迎,以示我丰州之诚。

    原是新近袭了王位的乌兰王来访。少不得夜宴开了起来。才落座不久,忽然拓跋夫人才发现辛老师不见了。拓跋老爷也发现了,暗道不好:这乌兰王和咱们王爷都是喜欢清雅的,他们稍后要是联诗,咱家要是丢脸咋办?当下悄悄离席,分头去找。

    辛老师在廊下等了半日,不见开门之人,便转到便门去,模模糊糊看到拓跋夫人在到处转悠,暗暗冷笑,躲到影影绰绰的葡萄架下。

    宴会觥筹交错,拓跋夫妇很快被拖住了身子。辛老师双目,却始终不离那阶上半透明的帘幕。

    何人在此?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

    辛老师转头,目光一扫,两名妙龄女孩儿提着灯笼站再此。辛老师便颔首报了所来,并道是在寻找恭房所在。婢女捂嘴笑道:不妨,请老师随我来,恰奴家也要引这位大人前去。

    原来跟在婢女身后的女子竟是随乌兰王而来的女官。那女官妆容雅致,贴着流行的花钿,仪容庄严端丽,淡淡灯光下,对着她也笑着。

    辛老师低眉颔首行过礼,跟在二人身后,往恭房去。静僻之处,婢女掌着灯站在一个拱门门旁,示意小院里亮灯处便是所在。女官缓步往里走,辛老师也便只好慢慢跟着。

    走到灯光下,那女官忽而停了下来,用极温柔甜润的声音道:妃子辛苦。

    辛老师脚下凝滞,猛然抬头。那女官转过来看着她,二人都高挑,恰好秋波相对。

    女官笑道。在下李钦。

    辛老师眼睛圆睁,牙齿咬紧,忽而一笑:李大人怕是认错人了。

    妃子认不得下官不出奇,李钦仍旧眯着眼。妃子送嫁时,内廷的差务都是下官筹备,下官对妃子可是稔熟于心;再者李钦顿了顿,柔声道:妃子与下官都曾前赴后继地吃过映雪驸马的亏,下官能如何忘怀?

    辛老师看着她。

    李钦继续笑道:妃子张小姐,莫担心。我来此,不过听皇后娘娘的指令陪同乌兰王行巡。我只想平安稳妥完成此行任务回京复命。张小姐的行藏,李某是毫不关心的。

    辛老师这时候才眨了眨眼,道:还有认得我的,在你们出巡的队伍里?

    李钦点头:张小姐贵为京中第一美人,只一双眼眸,某便能认得,何况其他人?

    张显瑜吟一番,和她说:别让他人知道。

    李钦笑道:我为何帮你?

    张显瑜淡淡地说:我若回去,你只会徒添政敌。

    李钦淡淡道:蒙圣宠,李某如今已在内朝担当大任。妃子若回来,我也无有什么

    谁是什么妃子?张显瑜冷冷道。嘴巴好好说话。

    李钦也不恼:那叫你什么?显瑜?莹璧?张姑娘?

    张显瑜走了两步,又道:你只当作没看到我,成不成?

    李钦径直走了。

    是夜丰州丞司大庆,伴着秋高气爽,灯楼辉映好似不夜之城,天上人间焕然一般。拓跋夫妇宴酣,久久才发现辛老师不见了。拓跋夫人松了一口气:幸亏今夜王爷不问话乌兰王一直席上喝闷酒,也不见做什么诗词歌赋嘛。

    拓跋员外郎却惴惴:乌兰王在丰州逗留三四日呢,说不好

    二人遍寻不见辛老师,只当她已先回家,便到半夜也回家去了。不料翌日才一早转醒,小启之便来哭哭啼啼地寻到父母床沿上:辛老师来信辞工了!

    拓跋夫人:什么?

    拓跋老爷一拍脑袋,吩咐身边人道:马上去寻她,好言好语劝回来,劝不动就绑!

    老爷?夫人吃了一惊。

    王爷那里有什么闪失,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数十家人顷刻派了去城南村郭,于那平头民宅里搜着。到了辛老师报上来的住处,却只见空空如也,连被褥、杯盘都不见。众人俱惊:怎毫无人气?萧索如坟茔一般。

    秋风也带着萧索的味道,在村屋顶上呼啸而过,尘埃飞扬,一时间满眼漫黄。傲霜客道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此风中却是万花馥郁皆尽抹。有的花朵却不陪着寒意缠斗,披着披帛、只露出一双眸子,骑着小驴子慢慢往城外去。

    城门处有买馕饼的。她停了驴子要买。卖饼的大娘见伸过来一只秀气的手,又抬眼看了看那披帛下明澈的眼眸,忍不住问:娘子是要出城?莫去、莫去!

    张显瑜问:怎么了?

    今日怕是要刮大风沙,午后就要闭城门了!再说了大娘叹息一声,今年丰州城也不是好年景,城外好些贼盗。

    不怕。张显瑜收过饼,仍赶着小驴出城门去了。

    才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一阵吵嚷:听说贼盗要趁着风沙作乱?这乌兰王也在呢,怎么那么大胆子?

    就是在此时要干一票大的!乌兰多么富庶!

    张显瑜放缓了步子,仔细地在思索着。然而远处青穹朗朗,湛蓝仍压着卷卷黄沙。再走一百里就是白塔县,如今赶一赶倒也来得及。

    丰州王府中又是另一番光景。王爷若有了什么想法,也不妨与下官一说。李钦放下手中图册,道。

    丰州民风虽彪悍,但是也不乏婉柔之处。如此行查处之重典,怕是丰州王沉吟。

    这是壮士断臂之想。李钦道。乌兰王殿下,一查走私之事,如今也是斩断了半壁乌兰城的财源了。

    丰州怎么比得乌兰?丰州王叹息。

    一切在王爷一念。李钦悄声道,然后退了出去。才出了房,便有宫人来报:乌兰王今日私服出游,说是

    不见了?李钦冷汗直流。

    小毛驴在官道上缓缓走着。显然受风沙以及匪风之影响,路上人烟稀少,渐渐无了。张显瑜便不想再冒进,停了脚步将小驴栓在路边,等有人了再一道走。不料路前方如有动地鼙鼓一般,好些人马奔跑而来。掠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看清楚了,是一群灰衣大汉,极具江湖气。忽而一个大汉折将回来:这人忒怪。

    张显瑜暗叫不好,忙解开小驴要跨上去;却已是晚了,被那大汉一手拎到马上,一手将那披帛扬了。大汉几番打量,放声大笑:我还说这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蒙了一身披帛猫着,竟是个美貌女儿!

    怕是哪家跑了的女奴!你好生受用!其他人都哈哈笑起来。那大汉便将张显瑜打横扛在马背上,仍往丰州城狂奔而去。

    张显瑜一路被颠得天旋地转直想呕吐,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可算停了下来。   那大汉也同他人哄笑着,将她从马背上捉了下来,扛到个什么地方去一扔。锒铛一声,门锁起来了。张显瑜从没被如此粗莽对待过,顿时五脏翻滚四肢俱散了一般。

    我贴身衣服里有药。身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张显瑜滚了两下,醒转过来,缓缓道:这是哪儿?

    怕是土匪窝。我们都被捉了。那男子淡定地说。

    张显瑜这才忍着痛四处打量,果然见一个五花大捆的素衣男子在那坐着,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身后还有数人,都有悲苦之情。她认得后面那些都是城中有些资产的,眼前此人更是认得了,许久之前,他在她跟前献艺,她还想着将倾城之宝榍石头面随手打发给他。

    孙翘道:你若还肚子痛,在我衣服里拿药来,保命的。

    张显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她的美貌应该在出逃的岁月里磨掉了七八成。这些强行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雀斑,应该也能骗过一些人了。

    张显瑜爬过去,先去看他被绑的情形。孙翘却仍道:不要紧。你先找药。

    张显瑜看了他一眼,伸手去他胸膛里摸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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