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I.
早晨。充滿了獸的氣味的早晨。 她看向牆壁上的鐘,今天又在床上磋磨得更晚了。她翻身蜷緊被單,就算雙人床寬廣,她仍舊習慣縮在一角像胎兒般蜷著身子。 窗簾遮掩著,房間內持續著易於睡眠的昏暗。B先生又是雷打不動清晨就出門了吧,而獸的氣味已經加重到叫人反胃的程度了,那是一種有黏稠感、近乎嘔吐物的腐臭味,像是要囂張地宣示自己的地盤及存在,或者以此來威嚇房間中的她吧。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獸彷彿已經將幾個房間劃作牠的地盤,越來越明目張膽挑拚似的出現在她身周,而她,已經可以憑著味道的濃淡和某種毛骨悚然的直覺來判斷獸與她的距離,一種獵物被盯視被打量的視線。不過這個早晨她只是不動聲色的從被窩中輕探出頭,露出一雙偵查的眼,扮演一個毫無在意的角色。 如今暗自觀察獸的動靜成了她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事。她覺得自己是個無師自通的偵察兵,或是像是間諜之類的,秘密的進行著這件事。就算沒有人在乎她的觀察或發現不,應該說她也不願意分享她的觀察和發現樂趣就在於,這是她一個人的任務,而且她總覺得,若是能累積越多對獸的觀察,或許就能明白獸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 目標的「牠」有黃綠色如爛抹布的身驅,長得有點像蜥蜴、蠕蟲和蜘蛛的綜合體,不過卻有馬來貘的巨大,狀似頭顱的部位會180度轉動,讓數顆石子大的猩紅色的眼珠望向四面八方。牠的身上有一些隆起的瘤,還有無數個大大小小不斷流出黏液的瘡,粗壯的尾巴偶爾會像蛇吐信子般品嘗空氣似的擺動,所到之處,都會留有黃綠色摻紫灰色的黏液痕跡。那是從爛瘡中流出的。還有那股如屍如糞的氣味。 通常早晨時,牠會攀在最遠那端的天花板上,對峙或等待似的一動也不動,只有粗粗的氣息,還有邪門的血紅雙眼骨碌碌轉動,偶爾牠會掃動粗壯的尾巴,或哈欠般扯開血盆大口,露出排排銳齒,噴出一股腐臭味。腐臭味總是在B先生離家後瞬間凝聚成驚人的惡臭籠罩房間,然後獸就會現身,在她根本沒注意到的時候爬上某處的天花板。 很奇怪,仔細一想她才發現,B先生在家時,牠幾乎是隱形的,但仍然能在天花板看到牠的足跡。但B先生總在清晨離去,於是獸便會出現,一日比一日更迅速地出現,用眼神釘住獨自一人的她。中午左右,牠會在屋子內隨處亂爬,這可能是獸的消遣或運動吧,在屋子四處留下又稠又黃的體液,瞬間讓屋內的腐臭加重,滿地都是如蛞蝓黏液般的爬行痕跡,交錯如網。下午,獸會到客廳的鋼琴附近,捍衛領地般的發出威脅似的低嚎。不過縱使牠近乎毫無動靜,牠灼人的視線及爛瘡中冒泡著發出的詭異氣味,也叫人難以忘卻牠的存在。這也是一整天當中,最讓她感到焦躁的時候。然後就這麼到晚上,比晚餐時間更晚的晚上,當B先生笨拙的打開門回到家中後,獸又會隱形了。 按照她的觀察,獸儘管一副兇猛的獵食模樣,卻似乎沒有攻擊性,最多就是被動的跟隨她而動,轉著牠的眼睛,露出牠的大牙,發出威脅似的低鳴。當她故意視而不見的起身走過時,牠只會跟隨在旁,保持著一定距離敏捷的在牆上或在壁上爬行,有時也會莫名迅速地繞到她的前頭,依舊無聲無息的盯視著。 「保持距離」是安全的。像秘密盟約或暗號的距離。所以她幾個月來裝做毫不在意的暗自觀察獸,任憑獸在家中四處攀來爬去。 此刻,牠似乎就在身後的壁上。她看不到牠,但叫人反胃的氣味非常接近。這大概是獸前所未有的這麼的靠近她。 她將自己裹得更緊,額上還微微的滲出汗。並不是因為害怕。獸儘管噁心不過從不曾傷害過她。 空間更加沉悶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