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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谢有没再闹他,看他写完一张卷子,估摸着时间也不大早了,打了声招呼,慢悠悠地往回走。 冬吉和她说再见,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拿起还剩下大半听的可乐,咂了一口。 很甜。 小县城唯一的好处,就是去哪都不算太远。她没有打车,顺着路边的树荫底下,享受着这个夏末的余温。 后来她也曾想过,如果那天她打了车,又或是走进另外一个路口,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的结局也会变得不同。 她走得很慢,再路过两个巷口,拐个弯就是她住的那栋楼。站在这抬头,已经能看见顶楼的天台上晾晒着的碎花枕巾。 天气很好,五六点钟的光景,天边已经开始泛着些落日的红。云层沾染上那些颜色,在天边翻卷着。 麻雀在电线上停了一排,有一只落在监控探头上边,它似乎也看到了谢有,叽喳叫了声。 谢有笑笑,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轻松,低头继续往前走。 她刚走出两步,左手边巷子里蹿出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个她看得分明,是郁秀曼,谢有下意识地就要躲开。 同她一道来的是一个男生,谢有曾经见过,那是郁秀曼的男朋友。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动作比谢有更快,从身后捂上她的嘴。臂弯勒住她的脖子往后拖。 谢有想要呼救,可那只手死死地捂着她的嘴,能发出来的声音实在太微弱。 这边的动静惊飞了麻雀,扑腾着翅膀离开。监控闪烁着红灯,她挣扎着,用全身的力气来反抗,渴望监控那头的人能够看到她的求救。直到她的力气被外力镇压,她被拖进巷子,拐过弯去,离开监控的范围。 她被拖进巷子的最里边,她的双手被钳制在身后,后脖颈被大力地掐着向前推,她用肩抵着生了青苔的墙面,试图让自己和它拉开点距离。 可力量上始终悬殊,她难以抵抗两人同时施加的压力,整个人贴上了那堵墙。 墙面粗糙,砖缝里长出来的青苔湿润软烂,这样滑腻冰冷的触感,加上是否会有爬虫出来的未知,瞬间让她感觉到头皮发麻。但不管她怎么挣扎,也很难能从两个人的手里逃脱。 郁秀曼从后边踹了她一脚,她的膝盖猛地受力,向前磕在墙上。膝盖上剧烈的疼痛,让左腿片刻间就开始使不上力气。 谢有的指尖抠着粗粝的砖缝,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地突起,指节都用力到泛白。 她不吭一声,身后的人却愈发的变本加厉,狠拽着她的头发往后扯,又试图用她的头去撞她面前的砖墙。 她没有停止反抗,用力到牙关都紧闭着。 忽地,拽着她头发的力气松开了。 在她看不到的另一边,郁秀曼似乎在拧一个什么瓶子的盖子,而后郁秀曼再次靠近她。 下一秒,她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被屏蔽了,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感觉不到被人钳制和后脖颈上被施加的重力,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困难。 只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种液体兜头浇下,打湿她的头发,冲过她的脸,顺着她的皮肤一路往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身上的感受却更加清晰,提醒着她正在遭遇着什么。 带着甜味的液体,冲刷着她的脸,隔开空气,逐渐让她感觉到缺氧。她条件反射地吸气,鼻腔内却猛地吸入那些液体。 她呛咳起来,因为窒息而下意识地痉挛,她不断地咳嗽着,喉咙里也火得疼,面部充血发红,每一秒都显得煎熬。 谢有终于等到那些液体倒完,她咳嗽得忍不住弯下腰整个人向下坠,可是却被人死死地按住而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肆意地笑着,笑声充斥着这条窄巷。他们笑着,比呲牙的野兽更可怖。 没有人在意谢有渐渐止住了咳嗽。 谢有隐隐地蓄力,再猛地一撞,男生一时不察,竟真的让她挣脱开来。 她直奔边上的郁秀曼而去,一个惯性把她扑倒在地上,动作迅速地用膝盖压住她的手,冲着她的脸,拳头砸了下去。 场面反转得太快,那个男生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谢有一连砸了几拳也不见有收手的势头。男生想要靠近,谢有忽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吼了声滚。 她的手里还攥着郁秀曼的领子,目光里满是狠劲儿,像是被踏足领地后被激怒的困兽,所有积攒的怒气爆发出来,他被呵了这么一声,一时间竟犹豫了要不要上前。 谢有身上的可乐沾在了她的身上,她们都一样肮脏。 郁秀曼尖叫着挣扎,眼泪把散乱开的头发糊在脸上,哭喊着男生的名字。 男生慌忙上前拽开谢有,谢有躲开了他的手,警惕两人的靠近。 野种。郁秀曼这么喊她。 谢有靠在他们对面的那堵墙上,腿上和身上的痛反了上来,让她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个人,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死亡,不会比人心更可怕。 巷子里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响动声引起了郁秀曼他们的注意。郁秀曼似乎认出了对方,试探着叫了声陈究。 他的身量很高,宽松的居家睡衣把他衬得清瘦,脚上随便趿着拖鞋,头发乱乱的,面上睡意惺忪,还有着些被吵醒的不耐。 他说:很吵。 郁秀曼和那个男生讪讪地笑了笑,准备走了准备走了。 可他们没动。 于是陈究也没动,站在原地冷眼看着。 几秒钟后,郁秀曼拉着男友从巷子的另一头走了。 谢有看着他们离开,巷口的那个人问她:还好吗?语气平平,大约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打算再帮她什么。 谢有没回答,只是说多谢。 他了然地点了下头,也走了。 为了维护那只有一星半点用的尊严,用一口气强撑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谢有脱力般地朝前栽去,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她的手撑着,才不至于整个人扑向地面。 大概过了几秒钟,那种钝痛感才猛地爆发出来, 她的膝盖大概是不太好了。 她试着撑着自己站起来,撞击产生的酸疼感,竟让她一时难以自己爬起来。 视线里有个人慌忙地跑到她面前,挡住了巷口打进来的光。她抬眼,有一滴液体划过她的眼皮,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她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个人。 谢有一时间恍惚, 他身上穿着下午那件布料洗得发旧了的衬衣,分明很熨帖,也很干净。 可那个人为什么满脸的着急。 几秒钟之后,谢有慢慢地回神。 打湿的头发贴在她脸和脖子的皮肤上,水分蒸干后剩下的糖分黏糊糊。 她把脸别了过去,避开冬吉的目光,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当没看到我吧。 太狼狈了。 冬吉在谢有面前蹲下,难得的语气坚定,他说:你等我一下。 他着急忙慌地跑开,没两分钟又跑了回来。 他在小卖铺里买了一整抽的湿纸巾,打开的时候,暴力撕坏了封口。 取了一张拿在手里,他把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忽地顿住,有些懊恼地把路线拐弯,湿纸巾递到她的手里,有些滑稽。 谢有没有接他递来的湿巾,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的目光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冬吉。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着急,见她不接,开口说道:先用这个擦擦。 谢有依然没有动作,就那么看着他。 他的眉头始终皱得很紧,稍作犹豫了会儿,重新拿起湿巾,抬手到她的面前,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和脸颊。 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那股认真劲儿,她不久前才见过,那时候他在给她包扎伤口。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什么事情向来都这么仔细认真。 他离她很近,彼此之间不过几十公分,就连他面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 谢有忽然很想说些什么。 那些淬着恶意的言语,不知道哪个巷口会突然伸出的手,潮湿腐烂的青苔,还有此时依然残存在她身上衣服上的饮料。 她好想说。 可那些话像是有实质一般,包裹着她的喉咙,再逐渐收紧。晦涩难言的话始终梗在那儿。 开口时能说得却只有不咸不淡的一句 你刚给我包扎好的地方,好像脏掉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 冬吉看着她,眼睫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把自己身上的衬衣tuo下来,单穿着里边的那件工字背心。胳膊上的那些旧伤还没好完全,又添上了几道新伤,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冬吉把衬衣披在她的身上,遮挡住了那些残余在裙子上的褐色痕迹。 在少年清瘦的身上合适的衣服,在她身上竟也宽大。 他说:只是弄脏了,我给你重新包扎。别担心,这些都不妨碍你漂亮。 谢有感觉到一阵鼻酸。 哪怕她脏兮兮的,他也夸她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