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需要哥哥管了
不再需要哥哥管了
我脖子上有颗红痣。如假包换的哥哥。(红痣图) 哥你就打几个字我又看不到。建议拍个现场版。 现场版。 迟煦漾。 但是哥你真的不知道小红吗?语气跟小红一模一样。 小红就喜欢打手动表情包。 小红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红头发会唱歌的少女漫女主。 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迟煦漾唇角弯弯,眸里带光。 有一次在沙发上我看见了这本漫画书。 听哥哥那么说,迟煦漾低垂眼眸。后悔又懊恼。在那次被姜牙叫出去玩的那天,自己干嘛要乱放东西。这下可好了,被哥哥发现了。她有种被家长发现看小黄漫的羞耻感。真是见鬼了。他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 没想到哥哥也会看。 迟煦漾觉得这个没什么好讲准备换个持久一点的话题的时候,屏幕就出现了 对方向你发起了视频通话。 迟煦漾果断点红色的。 哥你干嘛我现在洗澡呢。 迟煦漾走到浴室旁,对着手机小声说,哥好险我没按错。呜呜呜。还特意将声音的质地维持着与菱白类似的语调与频率,脆脆甜甜的。 并且还同时贴着浴室门录下了郝声洗澡的声音。 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松开发送。 对方顿了很久,才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很久才发来。 嗯。 嗯?嗯什么嗯。 迟煦漾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哥我不是在妈睡了之后再出门的吗?你回来的时候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迟凉波在她发来这段话后,回过神,抿着唇轻微地笑了。 偷偷出门也要穿鞋是不是呀。那么这样是很容易被细心的mama发现的。下次再这样可得注意点呢。其实也可以告诉哥哥嘛,哥哥帮你打掩护会稳妥些。就算mama发现了也不会胡思乱想让她担心不是吗? 迟煦漾愣神,她倒是忘记哥哥一向那么细致入微。连这点小事也注意到了。从这方面,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理很重要,所以这点小事也要关注呢。她再一次应证了这回事,让她心中涌起细细密密的、似曾相识的喜悦。可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了卑鄙的失落。哥哥不是因为偷进她的房间才发现她不在的。虽说像哥哥这样做才是正常。 哥你都不管meimei是出门干坏事吗?好呀哥哥不愿意关心meimei了。即使meimei夜不归宿。 冤枉。哥哥这不是相信meimei吗? 明明就是不愿意cao心了。 迟煦漾冷哼。 而且,小煦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要自己负起责任,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迟凉波盯着键盘上的字母,忽然屏幕很远,一下子又很近。一晃清晰,更多的是模糊,一团团转成眩晕的花纹。他身体维持着静止,意识早已疾驰。发昏的脑袋正在阻止着他的思考。他尚且无法意识到自己发送了什么,也不能识别屏幕上发光的字。 他眉宇轻轻皱起,胸膛正在不正常地起伏,心脏也像被驱赶似的快速跳动。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物质,在运动,在改变他的细胞生长,血液循环,以及降低多巴胺的分泌。 这难道就是彻夜不眠的下场? 他不敢多想。 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一眼扫过去,这一句话,竟然断成了破碎的字词。在脑海中重组,慢放,缓慢地磨着脑后。最后句子完整,但反映到脑海之中就变得零零散散,看甲骨文拉丁文希腊字母似的似的,只是一堆语意不明的符号。她好一会才识别到其中语义。 哥哥是真的觉得她长大了,不再需要他cao心了。还是觉得她是负担,根本就不想再管她了?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为什么要用征求意见的语气说呢? 为什么还要说呢? 哥你要扔掉我了吗? 她没有那么打。这样会显得她也卑微吧。这样会背离她的初衷吧。本来她来到这,就是想和哥哥保存距离,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哥,我当然不需要你管了。我以后还要一个人住呢。我和常荫都约好了。以后一起开个甜品店。我们赚好多好多钱。 此时情绪波动的迟煦漾,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半段话,有多多余,又有多欲盖弥彰。 迟凉波身处另外一端,看到这段话,没有大起大落的悲痛。只是感觉有什么在心底抽离,轻微的、隐隐的、细细的阵痛。一直都在、也许还会继续在每处细胞猖狂。也许是习惯。只是习惯。这是好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一个朝着自以为期待的方向引导,一个最擅长自欺欺人压抑自己的本性。 一个暗藏潜台词,悄然询问,一个故作懵懂,忽视关键。从头到尾一个再字无人关心,无人注意。所以,在拥有相同目标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默契地一同割裂亲密的琴弦。 两个人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夜不归宿。也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避而不谈。 他们好像没什么能谈的了。 那哥,我过一些时间就回去,你别让mama担心了。 好,回来打电话给我。 嗯。 平淡是终结,终结着平淡。 其实如果不是那件事,meimei堕落的欲望还是能够忍受的。可是,偏要出现那件事,点燃了经年累月堆积的那些情绪。而后她站在巨大的焚烧厂前,在点燃的垃圾堆里爆炸。烟雾飘远,而烟尘飘落。堆积成山。 自从九岁来到城里面,惶惑搅乱了两个孩子的心绪。 高大到任凭垫脚仰头也望不到顶的楼层,扑面而来的汽车呼啸声与灰仆仆的尾气,路边绿化带漫卷的层层灰尘。 小小的迟煦漾不安地扯着mama的袖子。迟凉波灵敏地发觉到meimei的情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 刚开始的时候很穷,他们住在狭窄的房间里。房间放下一张床后什么也剩不下了。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几乎是叠在一起睡的。而那时候meimei总把脚搭在哥哥柔软的肚子上。他们像同生棉一样亲近。根与根相连,枝与枝深情对视着,叶与叶在风中拥抱着。连树干生长的苔藓都在岁月里传染着。 他们是一对兄妹,是彼此的二分之一,是不能分割的等腰三角形。 而mama则是微笑注视着他们的湛蓝天空。是分子必不可少的分母。是他们无论变成何种三角形都存在的高。他们可以没有爸爸,但完全不能没有mama。 在九岁那年,mama对他们独占自私伟大的爱让自己失去的丈夫,让这个家庭失去了爸爸。 虽然迟煦漾和迟凉波当时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许迟凉波意识到了。只是他没告诉meimei而已。 那时候mama不小心怀孕了。 是婆婆瞒着夫妻两戳破了避孕套。其实他们避孕套也用得很少。mama是个性冷淡。故而家里的避孕套也就剩那么几个。可偏偏就那么一次,mama就怀上了。 发现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微风习习,鸟儿在枝繁叶茂中哼着歌。在他们树下吃饭的时候,mama一捂嘴想吐,大家都停下筷子,关心地望向mama,爸爸也关切地问:舒芳你哪儿不舒服?唯独婆婆喜笑颜开,声音像是蒸得太熟的红薯,有种黏黏腻腻的呕吐感,卡在嗓子里,粗砺得也像是在拉破旧的手风琴: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妈,不会的。爸爸饶饶头,应该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这可马虎不得。快带上你媳妇去姜医生那儿看看。婆婆焦急地催促。 那时候她和哥哥都很好奇地问mama:怀孕是什么呀? 九岁尚且小,加之缺乏性教育与相关知识,他们对怀孕这个概念也是模模糊糊的。咋一听,吓了一跳。不免有些担心,之前村里有只牛死了。大家都说是怀孕难产死的。 mama笑笑:就是zigong里长了个瘤子。 还不懂这些的孩子被瘤子这个恐怖的词吓得脸色苍白,面露忧色,赶紧建议道:那妈有危险吗?赶紧去看医生吧。 孩子们忧心忡忡。 而婆婆皱巴巴的狭窄脸僵硬着,她同样狭窄的眼也冷了下来:去姜医生那看下吧。 至此以后,婆婆对mama就温柔多了。整日嘘寒问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望mama肚子那瞟。之前她一直看mama是鼻子不是眼的。不止对mama,平常对他们也是瞪着死鱼眼两个鼻孔直冒气的。 简直就是mama童话故事里所讲的老巫婆。根本就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她整个人都干瘪瘪的。就是尖酸刻薄的最佳代名词。时常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这是他们稍稍长大了点一同回忆这段往事用新学来的词汇总结到的。再准确不过了。 之前他们只是觉得讨厌,不想叫她奶奶,却说不出一二三。现在倒是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但时至今日却已经失去了那份吐槽的心。 她这样的态度转变立刻引起了兄妹的警觉。可爸爸mama就是紧闭着嘴,河蚌一样。 之后他们所知道的答案是mama去了医院。那会儿迟煦漾趴在房子洞口观察蚂蚁。哥哥在树下坐得笔直,刷刷写着作业。没有草稿纸,他就拿起树枝在紧致的淡黄土地上比划着。把最上面一层薄薄的、松软的泥土划开了。横七竖八的。 而爸爸呢。则是靠在斑驳的墙上望着他们。也许只是望着他们旁边的那棵树,那片空气。 饭点爸爸都做完饭了。mama还没回来。迟煦漾皱着鼻子问:mama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呀? 小煦快吃饭,以后长高高瘦瘦得漂漂亮亮的,不知道会收到多少情书哩。mama起医院检查身体,马上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小波也是,多吃点,太瘦了。跟个干柴似的,多吃点,长得壮壮的有男子气概。 还用他那常年干农活满是茧子的手使劲地为他们夹菜。里面有他今早在河里捉的鱼,趁着新鲜做出的炖鱼。丝滑细嫩。初生婴儿的皮肤似的。 可迟煦漾扒拉着筷子,没滋没味地吃着。心不在焉。 后来mama的确回来了。她脸色有点苍白。看了一眼爸爸,欲言又止。张开嘴试图联系几个单词几个音节,但嗓子艰涩干哑,mama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兄妹两比黄鼠狼眼还尖,见mama回来就滋溜滋溜跑过去去,mama蹲下来温柔地抱了抱迟煦漾,迟煦漾凑近mama,抚摸着mama的背,似乎是拥抱让她更加感受到、也更加确认了mama心情不太好,meimei更加紧贴着母亲,传递着体温安慰着她。mama抱了很久,而后碰了碰哥哥的额头。哥哥害羞地躲了下。很轻微。跟没躲似的。之后哥哥又主动地碰上去。 mama的病是治好了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