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 如懿13

    春暖花开，距离炎炎夏日尚有些时日，但阳光底下待久了，一件薄衫也会叫人有几分烦热。

    转眼已是四月底。

    对和敬而言，她既想常常见到母亲，又担心自己碍着皇阿玛来陪伴额娘，于是常常请安后，就拖着妙芙去外头玩耍。

    宫里就和敬一位公主，永琏死后她越发少了玩伴。

    女孩子不拘泥四书五经，最是天真烂漫的岁月，就该开开心心地玩耍。

    皇后自己没有圆满的童年，总是希望女儿将来不要有缺憾，比起让妙芙陪着她，既然女儿喜欢，就乐得要她们作伴。

    这日阳光绚烂，有几分初夏的味道，公主撺掇妙芙陪她去园中小溪里捞蝌蚪。

    这样的事妙芙小时候常常干，可带着公主去蹚溪水，她怕公主着凉或摔跤，犹犹豫豫地不敢答应。

    但磨不过公主纠缠，到了从西峰秀色的泉水引出的小溪旁，边上有树木掩映，公主竟然直接甩了鞋袜往溪水里踩，乳母嬷嬷都没跟着，只有妙芙一个人。

    她拦也拦不住，在岸上捧着公主的鞋子，不断地请和敬赶紧出来。

    和敬踩到凉凉的水，一路过来的燥热都散了，哪里肯轻易上岸，又看到石缝里有小鱼和蝌蚪，兴奋地喊着：妙芙你赶紧下来，别捧着我的鞋子了，把琉璃瓶拿上，装了小鱼儿给额娘看。

    公主您上来，奴婢去捉好不好，您先上来。妙芙不敢。

    和敬见她婆婆mama，没好气地撅了嘴，又一个激灵，便弯下腰掬了一把水就朝岸上泼，妙芙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胸前的衣襟都湿了。

    这狼狈的模样，让和敬看着好笑。

    便不断地用水泼妙芙，妙芙四处闪躲，正要求饶时，和敬被脚下的石头滑了一跤，扑通一下整个人跌进水里去。

    妙芙吓坏了，穿着鞋子就跑下去，本以为公主这一下必然摔疼了要哭。

    没想到才靠近，猛地就被清凉的溪水浇在脸上。

    小公主的笑声比潺潺溪流还要动听，妙芙自己也欢喜起来，脑中一热，也掬水泼向公主。

    和敬被浇得迷了眼睛，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陪她玩耍，两人年纪不过就差了五六岁，妙芙比那些沉闷刻板的老嬷嬷有意思多了。

    她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大叫：妙芙你大胆，给我等着瞧

    不远处，皇帝正带着几位大臣往西峰秀色来，为了端午摆宴的事，商议如何布置宴席。

    因这一次将请了各国使臣和大漠草原上的王爷们，特别是准噶尔部也要有人来，皇帝很重视这一场宴会。

    一行人远远就听见笑声，这在沉闷的禁宫里实在新奇。

    吴总管早早派人去打听，这会子回禀说是公主在前面玩耍，皇帝一时有了笑意，命其他人原地候命，他只带着傅恒过来。

    妙芙与公主浑身都湿透了，虽说日头底下温暖，终究不是盛夏，皇帝赶来时两人已经冷得发抖。

    边上也没有其他奴才跟着，傅恒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公主裹上，至于妙芙，他虽想保护她，可碍于皇帝在场，实在不能有过分的举动。

    弘历瞧见女儿这么皮，又是担心又是欢喜。

    小姑娘自知玩过了头，娇滴滴地上前挽着皇阿玛的手说：阿玛不要告诉额娘，额娘要训我了。

    弘历宠溺地拍拍女儿的脑袋，本想责备几句，但摸到女儿小脸儿冰凉，担心她冻着，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让人领路到最近的殿阁好换衣裳。

    转身时才想起妙芙也在一旁，此刻定睛一看。

    浑身湿透的小姑娘，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已渐渐长成的玲珑曲线显露无疑，她正羞涩地捂着胸口。

    弘历的眼神有些晦暗起来。

    这是属于成年男人特有的侵略性极强的眼神。

    这一幕傅恒也看见了，他已经知道皇帝对妙芙起了心思，巴不得再脱一件衣裳把妙芙裹住。

    可皇帝能直视妙芙，他却不得不避开目光。

    心里翻江倒海时，皇帝对妙芙说：你也跟着去吧，这样回长春仙馆，实在不像样。公主年幼贪玩，你要有分寸，别做出叫皇后担心的事。

    和敬见妙芙受责备，便缠着父亲道：皇阿玛，我冷，我要换衣裳。

    弘历担心女儿着凉生病，便顾不得妙芙，抱着和敬去附近的屋子收拾。

    妙芙舒了口气，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忽然有人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她下意识地接过来。

    再抬头看时发现是富察大人，不过他来去匆匆，嗖地一下就跑开了。

    等公主和妙芙分别收拾好，皇帝已经离开去办正经事，吴总管就怕公主又贪玩，派了十几个太监宫女把她们送回去，结果小鱼儿蝌蚪没抓着，和敬和妙芙被一道罚在太阳底下站着。

    不过这样晒着太阳，身上的寒气几乎散尽，公主更毫无悔过之心，悄悄拉了妙芙的衣袖说：下次我们再去别处玩，圆明园里有好些有意思的地方。

    妙芙看到公主脸上灿烂的笑容如此可爱，心里高兴，便眼眉弯弯地笑着点头答应了。

    皇后站在窗下，见女儿罚站还不老实，面上却是宠爱的笑意。

    自从永琏死后，小丫头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今天她是没瞧见俩人湿漉漉的模样，但自己从小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儿，女儿却做到了。

    回忆童年，皇后只剩下学习各种各样的本事，略长大一些便带着傅恒一道学。

    姐弟俩偶尔偷偷摸摸的嬉戏，或是尚未尽兴就不得不收敛，或是才有个主意就被大人察觉，虽不至于受责打，但代价往往是更沉重枯燥的学习。

    姐弟俩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皇后很快就出嫁，但与弟弟那几年，算是最快活的一段。

    皇后疼爱傅恒，比起其他兄弟更在乎费心些，也不是没道理。

    她轻轻一叹，唤过千雅：把她们叫进来。

    妙芙跟着公主回来，小女儿一进门就扑进母亲怀里撒娇，喊着这儿疼那儿疼，说在溪水里摔了一跤屁股也疼。

    皇后被她揉搓得无可奈何，便吩咐：往后每日让妙芙跟着你，随你舅舅去学骑马，你是大清的公主，马上功夫怎么能不好。上回吓着了，怕你往后一辈子都不肯再骑马，这样不好。

    和敬眼中放光，欢天喜地地缠着皇后问是不是真的。

    皇后反问妙芙：每日陪公主一两个时辰学骑马，你可愿意。

    妙芙连连点头，皇后又问：识字吗？

    念过，家里没敢让多读书。妙芙应道。

    公主却蹦跳起来，上前拽着妙芙与额娘说：不如让妙芙做儿臣的伴读，乳母嬷嬷们都不爱听念书，每次都躲懒把我一个人扔在书房，有妙芙陪着儿臣就能收心了，额娘好不好？

    这是皇后未曾想的，但转念一想，她既然默许了妙芙多多与傅恒接触，不如让妙芙也学些真本事，将来若有缘分做了富察家的女主人，没有学识也不成。

    不必像纯妃那样能吟诗作对，多识得几个字，也不怕叫人欺负。

    虽然面对弟弟态度十分强硬，可皇后一直在为他铺着前路，便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更严肃地说：

    往后不论是念书还是玩耍，都要大大方方，你来与额娘好好说，哪里有不依你的？再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跑出去，就不是罚站了。

    公主根本唬不住，但知道往后有妙芙作伴，欢喜极了，额娘说什么她都听，缠上来捧着皇后的脸颊，娇滴滴地说着：额娘，我亲亲你。

    然后竟重重地一口唆在母亲脸上，皇后一愣，心里满满地溢出甜蜜来。

    永琏和自己没缘分，再痛苦也回不来了，这样好的闺女在身边，她还求什么，能不能再有孩子，一切随缘吧。

    妙芙见皇后与公主如此相亲相爱，只傻傻痴痴地笑着看。

    却不知有一个人在得到此刻皇后的决定后，高兴得一整夜没睡好。

    隔天一早，傅恒来长春仙馆请安，领旨往后的日子教导公主学骑马。

    且说自从妙芙每天跟着公主骑马念书，常常一上午都不在长春仙馆做事。

    而傅恒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从之前与妙芙说不过几句话，变成每日天南海北地闲聊。

    妙芙本来就活泼，发现傅恒见闻广博，也很乐意听他讲。

    只是公主和三阿哥一直在身边，傅恒没有机会表白自己的心意，而妙芙心思简单根本不会往那上头去想，傅恒见眼下的相处这样美好，也不愿轻易破坏。

    只是。

    傅恒万万没想到。

    一件事让他不得不对妙芙坦白了心意。

    这件事让他恼怒的同时，心中却有着几分隐秘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