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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全是我们这样的男人

    

死得全是我们这样的男人



    小山村来了位不速之客。

    夕日送他进深山老林的小小前台,摇身一变成了位暗访记者。

    *

    许雷大概是年轻,初夜不算是一无是处,杨燕成功怀上孩子,孕期因激素分泌,性格翻天覆地的变化,某天竟大发慈悲打发他去教村里孩子上课。

    杨燕其实很有野心,当初得罪了某权贵之女才被下放到了山沟沟里,她一直希望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山村的现状,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做出点成绩走出这里。

    她不是没有想过招纳教师,但贫穷与偏僻吓退了太多人,连她本人也日复一日堕落得彻底。

    应杨书记号召,村民们把女孩一一送到教室,最开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演变成了如今整整齐齐地三十六位。

    小孩子天生充满好奇,尽管许雷讲课干巴巴,对于从未受过教育的她们来讲,山外城市是种何等诱惑。

    许雷内心获得了极大满足,他所学知识应付一群丁点大的孩子完全没问题。

    求知若渴的眼睛迅速垒叠他损耗过度的自尊,他终于找到立足的基础。

    许雷在杨燕眼里从消耗食材的性工具转为尚能利用的阶梯,她会在他放学后主动和他聊几句,问问教课进程,两人间的气氛恍如其乐融融。

    六个月前上面下了道命令,要各方政府注重山区儿童的基本教育,杨燕抓住机会,周暮云同样没有错过。

    他潜伏苏丽珍身边长达一年半,好不容易摸清出售线路与产业潜规则,正愁如何找借口进深山收集更多证据,便被台里指派到了这里。

    周暮云作为记者算得上冷心冷肺那一类,他只在乎结果,过程要牺牲什么,要牺牲谁,他统统不在乎。

    他对人口贩卖深恶痛绝,亲弟弟失去音讯,给他最后一通来电既是到苏丽珍旗下的公司应聘。

    她十分狡猾,开张一次休半年假,再度开张已是改头换面新公司,不过换汤不换药。

    从头到尾,周暮云追查了近两年堪堪摸到线索,他知晓她身后有大人物罩着,可他绝不退缩。

    他数日前递交材料给相熟警员,也在网络散播了些偷拍画面,苏丽珍此时正在警局接受调查,他相信舆论不会让她轻易逃脱,只消多几日,待他拍下更为残酷的影像,一举捣毁就不算奢望。

    *

    周日清晨杨燕刚喝完许雷炖的鸡汤,便听到小院外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老贺那嗓门咋咋呼呼,隔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是谁!凭什么要到我家里拍照。

    她拖着沉重身躯打开院门朝外一看,老贺家围了一圈人,熟面孔中掺杂生人。

    深蓝色警服令她心头一震,多少年未见过,怎会突如其来查到这地。

    她顾不上管他们,速速关上房门,扯起许雷朝地窖去:待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声。

    许雷端着碗茫然四顾,表情呆愣:我还没洗完碗。

    杨燕推搡他,拧眉呵斥:听清楚没有!

    许雷点头,乖乖闭嘴,他不想破坏难得建立起的和谐氛围。

    真是奇怪,他从未发现家中竟还有地xue,拨开栽种蔬菜的厚泥,一扇圆形小门展露眼前,杨燕气喘吁吁启开两侧暗扣提起,极深圆洞左侧搭着木梯,下方黑黢黢的,不知是开了通风口还是怎的,有呼呼而起的风声。

    他把碗放下,顺梯向下爬前望了一眼杨燕:你不会不放我出来了吧。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弄得她愈发急躁,她敷衍地拍拍他的头:乖乖听话,晚上就放你出来。

    杨燕没料到后续牵扯会那么复杂,也没算到许雷会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

    刚把菜地匆匆复原,屋外就传来喊门声:杨书记,出来给我们做主。

    她整理仪态,暗调呼吸,手中握把青菜制造假象,木门缓缓启开,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老贺,这是怎么了?

    女人们瞬息间交换眼神。

    *

    村委会共有六把木椅,平时多数都处于冷落状态,今日倒是刚好够坐。

    窗外挤挤挨挨站满了村民,个个怒目而视打破宁静村庄的外来者。

    杨燕搜出的旧茶杯萦起热烟摆在简陋长桌,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只能找这些粗茶来招呼各位了,请见谅。

    老贺在一旁帮腔:书记拿的是逢年过节才用的好茶。

    周暮云抱臂不置一词,他倒要听一听这群野蛮人把他们赶到这室能讲出什么所以然。

    本以为带警察来能镇得住他们,穷山恶水果真出刁民。

    进了村男人断断续续的嘶叫迎面袭来,他们立马寻找出声源头,想不到山里人警惕心那般强,三三两两汇集到路口处阻挡他们。

    周暮云越想越觉喊声熟悉,上天保佑,希望是他弟弟,不管周靳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替他伸冤。

    最怕的是他们围困止步,周靳被秘密转移。

    周暮云的担心很有道理,弟弟确实被人移动,正与许雷关在一地。

    顾警官吹了口热茶,半阖眼帘:说吧,你们要解释什么。

    摄像马上打开镜头进行拍摄,杨燕摁下想发声的老贺,款款起身:不知贵客来我们村有何事?

    顾晨撩起眼皮盯她:我们收到线报,富昌村多年进行人口买卖,杨书记怎么讲?

    杨燕呈现惊愕之色:怎么会,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误会?周暮云讥诮地笑了一下:不做贼心虚又何必阻拦我们。

    杨燕与老贺对视片刻,悠悠叹了口气:前几年也有人像你们一样扮作来调查的,最后偷走村里几个娃娃,你说在穷乡僻壤的山里,大家伙上哪儿去找,我们是怕了。

    顾晨来前查过富昌村,确实有此一事,她朝周暮云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激动。

    她掏出警官证搁在桌面:理解理解,这是我的证件,你们可以马上打电话查询。

    其余人纷纷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以示清白。

    那就劳烦各位稍等片刻。

    杨燕举起每张证认认真真翻看后,她取出手机走到过道,假借查证真假,拨出一串号码。

    那头响了三声挂断,杨燕心中有数了。

    *

    许雷抱膝半蹲,后背抵着墙,离周靳远远地。

    他被人扯线吊下来,疯了似的翻腾,后脑砰砰磕地,等上方紧闭又霎时静了下来。

    墙上发黄壁灯是许雷在黑暗中无意间碰开的,他们双双凝视对方,谁也不肯先做声。

    你知不知道,墙后面是什么?声调难听极了,瓮声瓮气,像是粉笔包着棉花擦过黑板猛地断掉,刺得神经不上不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许雷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都是死人。

    周靳诡异莫测地转动眼珠,故弄玄虚地压低嗓音:死得全是我们这样的男人。

    你原来是装疯?许雷抓错重点,他惊疑眼前人如常人般讲话。

    地室寂静数秒,周靳气得脸部抽搐,五官扭曲错位,嘴巴歪斜淌着口水,他体内仿佛在遭受巨大痛苦,躯体战栗晃动。

    许雷把腿抱得更紧了,阴暗干燥的地下室,周靳才是吓人恶鬼。

    他疯疯癫癫,模模糊糊地困难吐字:蠢货,蠢货。

    蠢不蠢,许雷不知道,周靳口中的死人,他却是心知肚明。

    白骨不仅仅于墙体镶嵌,地下三米也有,他右侧七米也有。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原来菜窖并非囤放蔬果,还可用于掩埋尸体。

    杨燕放他进来前,真的没考虑过他将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