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傷疤(7)
第七章 傷疤(7)
陸河陞還記得徐丹穎剛入學的模樣。 宛如一朵盛放在陰暗的花,自恃矜持,無疑產生了距離感,視線卻隨著人群移動,她渴望融入人們,又怕被淹沒。 身為導師,開學都有一次與學生的例行性會談。 徐丹穎起初對他是敬而遠之的,她說她假日都會回奶奶家,她的爸爸是醫生,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我能問,媽媽是怎麼過世的嗎?」 「心臟病。」 「辛苦妳了。」 徐丹穎搖頭,「爸爸比較辛苦。」 徐丹穎提起白桐鎮,提起徐林昭,偶爾會說幾句徐明遠,就是獨獨不談論自己。 「丹穎,大學畢業有什麼打算嗎?」 「我想回鄉下跟奶奶一起住,所以應該會找鎮上的工作。」 與多數熱血青年不同,徐丹穎毫無追求,她明明是系上榜上有名的優秀學生,陸河陞以為她是有目標的。 「男朋友呢?不找一個嗎?以後出社會可就複雜了。」 徐丹穎掀眼,視線凝滯在男人鏡片後柔和的目光,她趕緊移開,搖頭,「沒有人會喜歡我的。」 陸河陞像是聽到什麼笑話,「那群男同學聽到這話,大概要扼腕自己白上了一學期的統計學,妳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有。」 徐丹穎平時敏感,但某些時候她的雷達也是死的,應該說她不敢多想。上了大學後,脫離父母的掌控,成年的孩子就像得到自由的籠中鳥,徐丹穎只覺得不過是換了一所學校上學。 她遇過不少搭訕的人,徐丹穎第一句話就問對方,「你喜歡我什麼?」 多數時候,徐丹穎得到的都是安靜無語,要不然就是天花亂墜的誇她漂亮。 她忽然一笑,唯獨一人。 他是所有人之中,最直接明瞭的。 未經修飾的話,是徐丹穎聽過最真誠的話。 在一次淋漓的歡愛中,身體的酥麻拉出了情感,她忍不住想仰頭吻他,脣角僅擦過男人的下巴,徐丹穎就沒力氣繼續了。 男人在下一秒俯身堵住她的雙脣,細細吮咬,他偶爾像是要咬出血來,偶爾溫柔舔舐。徐丹穎明白他就是喜愛折磨她,要她痛苦,也讓她舒服。 唯一不變的是,程尋永遠給她多更多。 在陸河陞耐心的誘導之下她才逐漸說起家裡的事,看得出來她並不擅長說心裡話,斷斷續續,毫無章法,然而陸河陞始終沒有嫌棄。 後來,她陰錯陽差成了班代,兩人更為靠近,徐丹穎開始會主動了。 她抓準他沒課的時間,偶爾就為了班級的一件瑣事便來找他,陸河陞前幾次都讓她別多跑一趟,上課再說也行,徐丹穎總笑著說沒關係,反正她也沒事做。 陸河陞並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了,他透露自己有一個女兒。徐丹穎也沒太驚訝,說了一句她知道後,逢年過節,都會送甜品讓他帶回家給果果。 簡可琴見他提著禮物回來,總是誇他,「怎麼這麼懂最近小女生喜歡什麼?」 陸河陞知道簡可琴會多想,「我好歹也是在一群年輕人中打滾的。」 之後,果果最期待的便是節日的到來,那一天,爸比和媽咪都會很開心,也就不會吵架了。 果果開心了,簡可琴便覺得陸河陞還是顧家的,他沒有怪她,比起萬人景仰的工作,他還是在意家庭的。 有了一次隱瞞後,就只能用更多的謊去圓。 陸河陞想過遠離徐丹穎,然而也不知怎麼的,徐丹穎無怨無悔,她甚至也沒想要戳破這層薄紙,好似她對他好,為他減輕負擔,就是她最開心的事。 其餘的,她都沒想要。 「教授。」徐丹穎趕來,見長廊空無一人,「師母,目前怎麼樣了?」 徐丹穎才站定,陸河陞忽然搖搖晃晃的起身,在她反應不及的時候,忽然抱住她。她一震,不知所措,語氣卻還是冷靜,「醫生怎麼說?」 陸河陞久久沒說話,徐丹穎等著他平復心情。 「她有家族史,身體一直很不好,儘管前期已配合評估,但機率這種事永遠說不準。醫生前幾週已建議她剖腹產,她堅決再等等,要預產期了。她沒告訴我,昨晚她大出血才趕緊送醫。」 「過程很不順利,她幾乎是半昏迷的狀態,好不容易度過了,接著是產後大出血,她血壓降不下來,肝功能指數過高,引發抽筋。」 陸河陞的口吻像在闡述一些事,冰冷無情。 「我說了讓她不要生,一個孩子就好,她偏是不聽。她沒想過,要是她真的怎麼了,我和果果還有剛生出來的孩子該怎麼辦?她明明知道,她懷孕就有風險,為什麼她就是不聽我的話呢」 陸河陞抱緊她。 「可能是,她想著,萬一以後她沒辦法陪你太久,至少你有孩子。如果只生一個,教授以後走了,那孩子又剩下一個人了。」 徐丹穎任由他抱著,「也許這是女人們都有的特質,也或許我媽媽就是這樣吧,怕我爸一個人孤單,知道自己隨時會走,就留著孩子陪他。」 她笑,「但她來不及,只留了我一個人,也是我沒出息,沒辦法讓我爸因為有我感到開心。」 徐丹穎不知道多久沒見到徐明遠笑了,從她有記憶開始,他永遠面色如一。 國中要畫家人的畫像,徐丹穎毫不猶豫的選了徐林昭。同學笑說,妳媽媽怎麼這麼老?徐丹穎回,「老也沒關係,至少活著。」 徐林昭知道徐明遠不會和徐丹穎提溫桐的事,她也不避諱的告訴她,「妳媽媽就算身體不好,也很用力活著,她把你生得這麼好,妳若是隨隨便便,妳媽該有多難過。」 所以,儘管惡夢纏身,徐明遠的冷淡,親戚間的流言蜚語,徐丹穎也沒真的輕生,縱使心裡無數次萌生這樣的想法。 陸河陞跌宕的情緒回復了一些,理智回來,他鬆了徐丹穎。「很抱歉,把妳捲進這件事。我父親身體不好,我讓他別奔波,師母的父母正好出外旅遊,我一時沒人可以找,才想到妳。」 徐丹穎下意識的往後站一步,搖頭說沒事,「果果呢?」 「在育幼中心。」 「看過剛出生的孩子了嗎?」 陸河陞搖頭。 「那一起去看看吧。」 他們先去接果果,果果一見到陸河陞就開始哭鬧,大概也是被嚇著了。陸河陞脾性好,但實在不怎麼會哄小孩,抱了老半天也沒見她消停,甚至擔心打擾到其他人。 「果果,醫院還有其他病人,妳這樣吵鬧,會讓很多人沒辦法休息。」 徐丹穎無奈,「我來吧。」 她接手,「剛剛怕不怕?」 果果拼命哭,「怕!」 「但果果很勇敢。」徐丹穎抹掉她眼角的淚。「姊姊帶妳去買糖果當獎勵,好不好?」 聽到零食沒有小孩抗拒得了,果果才想點頭,想起陸河陞說她不能這樣撒嬌,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她爸爸。 徐丹穎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笑道:「今天姊姊說得算,不用經過爸爸的同意。」 陸河陞彎脣,「妳別這麼寵她。」 「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徐丹穎牽著果果去買糖果吃,陸河陞就在旁溫柔看著,果果還得寸進尺,硬是要讓徐丹穎抱她,陸河陞立刻豎起眉眼,「果果,不能這樣子,過來爸爸這。」 「沒關係,果果不重。」徐丹穎抱起人,「我們去看一眼果果的弟弟吧。」 玻璃窗前,滿間的新生命,閉著眼,貪求睡眠。徐丹穎驚喜的望著他們小小的身軀,「教授的小孩是哪一個?」 感染到她們的興奮的陸河陞,眉眼總算舒坦一些了。「最左邊那個,他是早產,發育尚未齊全,體溫還不穩定,醫生讓他先在保溫箱裡觀察。」 「真的好小啊。」徐丹穎感嘆,邀果果一起看,「真難想像,他以後就會跟果果一樣,會跑會跳會說話。」 「是啊。」 兩人相視一笑,身後的女人才正覺得這兩人的背影眼熟,這一側身,認出人來了。「丹穎?」她剛從醫學系的國考分享會回來,準備值班。 聞聲,徐丹穎手裡還抱著果果,與陸河陞一起回頭,看起來就像一家人。 高語訝異,「教授怎麼也在這?」 简体 陆河陞还记得徐丹颖刚入学的模样。 宛如一朵盛放在阴暗的花,自恃矜持,无疑产生了距离感,视线却随着人群移动,她渴望融入人们,又怕被淹没。 身为导师,开学都有一次与学生的例行性会谈。 徐丹颖起初对他是敬而远之的,她说她假日都会回奶奶家,她的爸爸是医生,mama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能问,mama是怎麽过世的吗?」 「心脏病。」 「辛苦妳了。」 徐丹颖摇头,「爸爸比较辛苦。」 徐丹颖提起白桐镇,提起徐林昭,偶尔会说几句徐明远,就是独独不谈论自己。 「丹颖,大学毕业有什麽打算吗?」 「我想回乡下跟奶奶一起住,所以应该会找镇上的工作。」 与多数热血青年不同,徐丹颖毫无追求,她明明是系上榜上有名的优秀学生,陆河陞以为她是有目标的。 「男朋友呢?不找一个吗?以后出社会可就複杂了。」 徐丹颖掀眼,视线凝滞在男人镜片后柔和的目光,她赶紧移开,摇头,「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陆河陞像是听到什麽笑话,「那群男同学听到这话,大概要扼腕自己白上了一学期的统计学,妳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徐丹颖平时敏感,但某些时候她的雷达也是死的,应该说她不敢多想。上了大学后,脱离父母的掌控,成年的孩子就像得到自由的笼中鸟,徐丹颖只觉得不过是换了一所学校上学。 她遇过不少搭讪的人,徐丹颖第一句话就问对方,「你喜欢我什麽?」 多数时候,徐丹颖得到的都是安静无语,要不然就是天花乱坠的夸她漂亮。 她忽然一笑,唯独一人。 他是所有人之中,最直接明瞭的。 未经修饰的话,是徐丹颖听过最真诚的话。 在一次淋漓的欢爱中,身体的酥麻拉出了情感,她忍不住想仰头吻他,脣角仅擦过男人的下巴,徐丹颖就没力气继续了。 男人在下一秒俯身堵住她的双脣,细细吮咬,他偶尔像是要咬出血来,偶尔温柔舔舐。徐丹颖明白他就是喜爱折磨她,要她痛苦,也让她舒服。 唯一不变的是,程寻永远给她多更多。 在陆河陞耐心的诱导之下她才逐渐说起家裡的事,看得出来她并不擅长说心裡话,断断续续,毫无章法,然而陆河陞始终没有嫌弃。 后来,她阴错阳差成了班代,两人更为靠近,徐丹颖开始会主动了。 她抓准他没课的时间,偶尔就为了班级的一件琐事便来找他,陆河陞前几次都让她别多跑一趟,上课再说也行,徐丹颖总笑着说没关係,反正她也没事做。 陆河陞并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了,他透露自己有一个女儿。徐丹颖也没太惊讶,说了一句她知道后,逢年过节,都会送甜品让他带回家给果果。 简可琴见他提着礼物回来,总是夸他,「怎麽这麽懂最近小女生喜欢什麽?」 陆河陞知道简可琴会多想,「我好歹也是在一群年轻人中打滚的。」 之后,果果最期待的便是节日的到来,那一天,爸比和妈咪都会很开心,也就不会吵架了。 果果开心了,简可琴便觉得陆河陞还是顾家的,他没有怪她,比起万人景仰的工作,他还是在意家庭的。 有了一次隐瞒后,就只能用更多的谎去圆。 陆河陞想过远离徐丹颖,然而也不知怎麽的,徐丹颖无怨无悔,她甚至也没想要戳破这层薄纸,好似她对他好,为他减轻负担,就是她最开心的事。 其馀的,她都没想要。 「教授。」徐丹颖赶来,见长廊空无一人,「师母,目前怎麽样了?」 徐丹颖才站定,陆河陞忽然摇摇晃晃的起身,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忽然抱住她。她一震,不知所措,语气却还是冷静,「医生怎麽说?」 陆河陞久久没说话,徐丹颖等着他平復心情。 「她有家族史,身体一直很不好,儘管前期已配合评估,但机率这种事永远说不准。医生前几週已建议她剖腹产,她坚决再等等,要预产期了。她没告诉我,昨晚她大出血才赶紧送医。」 「过程很不顺利,她几乎是半昏迷的状态,好不容易度过了,接着是产后大出血,她血压降不下来,肝功能指数过高,引發抽筋。」 陆河陞的口吻像在阐述一些事,冰冷无情。 「我说了让她不要生,一个孩子就好,她偏是不听。她没想过,要是她真的怎麽了,我和果果还有刚生出来的孩子该怎麽办?她明明知道,她怀孕就有风险,为什麽她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陆河陞抱紧她。 「可能是,她想着,万一以后她没办法陪你太久,至少你有孩子。如果只生一个,教授以后走了,那孩子又剩下一个人了。」 徐丹颖任由他抱着,「也许这是女人们都有的特质,也或许我mama就是这样吧,怕我爸一个人孤单,知道自己随时会走,就留着孩子陪他。」 她笑,「但她来不及,只留了我一个人,也是我没出息,没办法让我爸因为有我感到开心。」 徐丹颖不知道多久没见到徐明远笑了,从她有记忆开始,他永远面色如一。 国中要画家人的画像,徐丹颖毫不犹豫的选了徐林昭。同学笑说,妳mama怎麽这麽老?徐丹颖回,「老也没关係,至少活着。」 徐林昭知道徐明远不会和徐丹颖提温桐的事,她也不避讳的告诉她,「妳mama就算身体不好,也很用力活着,她把你生得这麽好,妳若是随随便便,妳妈该有多难过。」 所以,儘管恶梦缠身,徐明远的冷淡,亲戚间的流言蜚语,徐丹颖也没真的轻生,纵使心裡无数次萌生这样的想法。 陆河陞跌宕的情绪回復了一些,理智回来,他鬆了徐丹颖。「很抱歉,把妳捲进这件事。我父亲身体不好,我让他别奔波,师母的父母正好出外旅游,我一时没人可以找,才想到妳。」 徐丹颖下意识的往后站一步,摇头说没事,「果果呢?」 「在育幼中心。」 「看过刚出生的孩子了吗?」 陆河陞摇头。 「那一起去看看吧。」 他们先去接果果,果果一见到陆河陞就开始哭闹,大概也是被吓着了。陆河陞脾性好,但实在不怎麽会哄小孩,抱了老半天也没见她消停,甚至担心打扰到其他人。 「果果,医院还有其他病人,妳这样吵闹,会让很多人没办法休息。」 徐丹颖无奈,「我来吧。」 她接手,「刚刚怕不怕?」 果果拼命哭,「怕!」 「但果果很勇敢。」徐丹颖抹掉她眼角的泪。「姊姊带妳去买糖果当奖励,好不好?」 听到零食没有小孩抗拒得了,果果才想点头,想起陆河陞说她不能这样撒娇,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她爸爸。 徐丹颖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笑道:「今天姊姊说得算,不用经过爸爸的同意。」 陆河陞弯脣,「妳别这麽宠她。」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丹颖牵着果果去买糖果吃,陆河陞就在旁温柔看着,果果还得寸进尺,硬是要让徐丹颖抱她,陆河陞立刻竖起眉眼,「果果,不能这样子,过来爸爸这。」 「没关係,果果不重。」徐丹颖抱起人,「我们去看一眼果果的弟弟吧。」 玻璃窗前,满间的新生命,闭着眼,贪求睡眠。徐丹颖惊喜的望着他们小小的身躯,「教授的小孩是哪一个?」 感染到她们的兴奋的陆河陞,眉眼总算舒坦一些了。「最左边那个,他是早产,發育尚未齐全,体温还不稳定,医生让他先在保温箱裡观察。」 「真的好小啊。」徐丹颖感叹,邀果果一起看,「真难想像,他以后就会跟果果一样,会跑会跳会说话。」 「是啊。」 两人相视一笑,身后的女人才正觉得这两人的背影眼熟,这一侧身,认出人来了。「丹颖?」她刚从医学系的国考分享会回来,准备值班。 闻声,徐丹颖手裡还抱着果果,与陆河陞一起回头,看起来就像一家人。 高语讶异,「教授怎麽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