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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第七回



    废物,这就动不了了么?裴泰狠狠一脚踢在地上男人的肚子上,高大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裴泰仍见不爽,又龇牙咧嘴又踢了几脚,嘴里不住地骂:废物!废物!废物!

    因为昨日的荒唐事,他无缘无故受了牵连。宋文卿这女人本就名声不好,又光天化日的,镇上都在议论笑话,老爷脸上无光,也顾不得孰是孰非便让他跪了半个时辰,揣着藤条边骂边打。他心有积怨,咬牙切齿熬过去,灰头土脸出门找裴元要把这账算一算,碰上一人,就地便把气撒了出去。

    还不过瘾,巷子那头一个身影喊着大树大树就跑过来,扑在男人身上,转头瞪着裴泰,二少爷,你分明答应过我不再为难大树的。

    秀娥花容失色,几乎要哭出来。裴泰鄙夷俯视着眼前二人一副苦命鸳鸯的恶心模样,一脚踩上去碾了碾,我是答应过,不过你看看啊,我这一身伤可都是拜你所赐,不得从你相好身上讨回来?

    我秀娥看着他手臂上骇人的伤口,登时哑然。

    昨天她看到文卿昏倒在周府附近,当下只想着赶紧完成答应了二少爷的事情,好让大树解脱出来,未能考虑周全便教唆他的手下把人从角门抬进府去。这件事上,是她理亏了,要讨从秀娥身上讨就好,请二少爷放大树一马。

    裴泰看出她的视死如归,忽然留意到从衣袖里露出一截她青青紫紫藕段似的手臂,松开脚笑起来,你的那份我不是昨晚就拿回来了么?我周裴泰何时跟人扯平过?

    秀娥身体一震,眼泪倏地涌上来,捂着衣襟泣不成声,大少爷刚才往书院去了

    裴泰这才罢手,带着人匆匆离去。

    衙门的主簿,一个九品芝麻官儿,活儿还算清闲,裴元早早下了职,迫不及待赶过来。

    他摇着扇子,正见一个灰瘦的身影捂着肚子从书院角门颔首疾步离开,顿了一步,落落拓拓大步进门,嬉笑盈盈看着案前脸已经黑了一半的男人,贵夫人身体可好?

    秦雍脸色更加难看了,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问候我的夫人?

    因为舍弟的缘故,让贵夫人枉受他人诽议,这件事在下也有一半的责任,自然要关心关心。

    不必,后者二话不说持着手杖起身往外走,秦某不过是瘸腿的教书先生,受不起大少爷的关心。

    裴元也不恼,反而笑意更甚,对着离去的背影喊道:无妨,你只需记得欠着我的人情就好,这欠了可就得还啊。

    正乐不可支,忽见那背影顿了住,裴元跟身上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裴泰带着两个下人横气十足站在院子正中心。

    哟呵,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嘛,他这是来找你还是来找我的?裴元双臂环胸,摆起看热闹的架势瞥了瞥秦雍厉色愈重的眉眼。他的好弟弟觊觎人家妻子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哪个男人能受得如此屈辱。

    周裴元,你给我滚出来!

    不及细想,一声怒吼,吓得逗留的孩子们通通涌出门外。

    秦雍不禁嗤笑,微抬起下巴回了旁人一个眼神,看来是找你的。

    廊道前栽了一棵高大的榕树,因此他未能看见站在一大片枝叶与树荫里的二人。他顾自喊道:周裴元,今日你我就把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迟早我让你跟你那个当妓女的娘一样滚出周家!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带着几片树叶打在裴泰腹部,他的身体顺势摔出几丈远。随行的下人未见过这等场面,先是愣了半晌才回身跑去,一声一声少爷地将人扶起。

    簌簌一阵响动,树叶打旋落地。秦雍提气收掌,透过斑驳的光影望着裴泰恐慌的脸。

    这一摔,将他给摔懵了。裴泰四下环顾整个院子,遂佝偻着身子便仓皇而逃。

    裴元尽收眼底,禁不住拍手连连叫好,旁人都说是你巴结我,却不知我才是那个恬不知耻高攀的人。

    人情我已经还了,若再纠缠,我可不会再客气。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妻子为什么离开你?

    不出几步,身后的人再次将他叫住。秦雍呼吸一窒,眸光瑟瑟僵在原地。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再好的身手,你也不过只是一个瘸腿的教书先生,家里本就一贫如洗,还要照顾妻子的病,这个连活下去都显得尤其困难的家,但凡一个聪明的女人都不会留下。

    听到此处,抓着手杖的指头一紧,随之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还不够格。

    你就看着吧,看我够不够格!

    您来看看,秦夫人这是醒了呢。文卿问毕,门里三四十岁的女人丝毫不将她的询问挂心,眼珠子打量着她,便自个儿拽着她的胳膊到客人面前,敞着刺刺儿的笑声道,诶,秦夫人,您这是什么时候醒的?昨天还是前天?昨天吧,怎么这就出门了?那可不妥当!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先生劳心劳力给你医治,啧啧。

    少说两句!账房里的掌柜发来低低的呵斥,一面将药吊子递出去,客人接过头也不回走了。遂掌柜与文卿道:夫人,您若没事还请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我不过是打听打听事情罢了,怎么算是打扰做生意了?

    才想说,只见二人三言两语的争吵截住了文卿的话头:

    少说两句什么?平日里你给那男人扣零头我还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倒跟人家夫人客气起来了!

    人家年纪轻轻不容易,何况秦先生也拿了其他草药跟我们换,扣点碍什么事儿了。

    你不碍事儿我碍事儿!我可警告你,不干不净的女人你不要敢碰一个手指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女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文卿瞥几眼,只得讪讪退出去。走到门口,低头看见门边埋头整理草药的伙计,张了张嘴才想放弃不问,只见他一言不发拿断了半截大拇指的左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文卿怔了一下,遂低声道谢,沿街继续走。

    回留春屋的一路,秦雍反反复复回想着裴元的话。

    他觉得可笑之极,在吃穿用度上,他何时苛待过文卿,虽然比不上以前她小姐的生活,不过绝说不上活不下去。更何况,他想不出来除了一条腿和那二两rou,那个男人哪点比他好。

    或许,她就是喜欢那二两rou,喜欢高门大户。

    不过是遇见了一个戚府打杂的下人,就能让她直奔着所谓的婚约,这么干脆就放弃了当下的一切。

    钱,可真是一个厉害的东西啊。

    秦雍狠狠地想,一抬眼,正直直对上人群中文卿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