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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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杉睡觉之前没看微信，小俊在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给她回复了。 “我很好，小杉，新年快乐。” 看到之后木杉稍微安心了点，小俊还是愿意跟她联系的。等过年了她去见他。 宫羽最后两周都泡在实验室，木杉也在上课外实践，一晃就到了离校的时候。 木杉家离W市很远，就算是坐高铁也要花大半天的时间。宫羽本想给她买张机票，但他想到元旦那天他给她买帽子的情形，他就没提。 木杉从没有跟他说过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以前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隐隐约约觉得，木杉过去可能过得不太好。还有那个小俊，虽然他很好奇，但很明显木杉不愿意提起。她不想说，一定有她的理由，他不愿做那个让她伤心的人。 从他见到木杉的那天起，她在他的眼里就是很美好的存在，她现在很好就够了，以后的日子他会努力让她更好，只要她相信他。 在火车站分别的时候，宫羽对木杉说，假期每天晚上要跟他联系，如果打不了电话，就发微信。 每天联系有那么多话可说吗？不过他们这几个月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都没怎么交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一想到这点木杉就欣然接受了。 木杉抱了抱宫羽，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要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闻不到了，她要牢牢记住。 当天晚上木杉的父母都来火车站接她了。W市的冬天特别冷，木杉的羽绒服特别厚实，父母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熊一样，好半天没认出来。 宫羽在学校收到了木杉平安到家的消息，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宫羽的父母催了他好久让他早点回家，从元旦他没回去开始她mama就很担心他。宫羽感觉到这个假期可能会不好过。 木杉的出现是个意外。他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现在得告诉他父母，他的计划里必须包含她。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他的父母，怎么两全其美。 寒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木杉跟着父母在年前采买年货、走亲戚忙了好多天，每当遇到亲戚家小孩就得汇报自己的大学生活，刚开始还能应付，后来说多了不耐烦了，她妈老使眼刀。 还好每天都能跟宫羽聊天，有时候宫羽会发来语音，她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不觉得烦了。 她也想跟他打电话，可是她不能。就算是撒谎说是跟朋友打电话也行不通，因为她父母知道她没朋友的。 木杉毕业后就没跟以前的同学有过联系，就连高中时她父母也很少听她说起同学。高考后有几次木杉父母问她有没有同学在一个城市上大学的，可以多联系，平时互相照顾一下，木杉都说不知道。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还要去另一个城市继续做噩梦吗？ 算了吧，她一个人待着挺好的。 只要没事木杉就宅在家里，她父母渐渐也明白了她没什么朋友。 除了小俊。 木杉和小俊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人以前也挺熟悉的，也就只有小俊能把木杉约出去了。不过现在小俊的消息他们也很少听到。 木杉想主动联系他 。她没有小俊的电话号码，只有微信。那是高考之后她打听到的，她买了智能手机后微信第一个加的人就是他，她那时以为小俊不会通过好友验证的。 毕竟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快两年都没说过话了。 木杉想到这些就心烦头疼。 但她又很担心他，她对他充满愧疚。于是她拨了语音电话。 通了。但没声音。 木杉有点紧张：“喂？小俊吗？” 电话那头微微咳嗽了一下，像是在清嗓子：“嗯，小杉。” 木杉听到这个称呼有点恍惚，她好像回到了小学初中他们一起上下学，放假偷吃冰棍偷看电视，半夜用小灵通发短信，数字标点加字母对数学答案的日子。 还有好多好多，她觉得熟悉又记不清的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现在感觉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 木杉的眼睛涨得发疼。 时间过得太快了，小时候总觉得时间很慢，因为上完一年级，还有二年级，我们第二年依然是小孩；上完初中，还有高中，下个三年我们还在上学。 可现在我们已经成年了，木杉好想问小俊，成年的你过得比以前的你好吗？ 她问不出口。几年没说过话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木杉也知道她突然打电话的行为有点唐突，但他没想到小俊会主动提议见面。 “我在我奶奶家，你有空我们见一面吧。” “我明天就有空。” “那你明天下午过来吧。” “嗯，好。” 第二天父母不在家，木杉吃过午饭老早就出门了，从家里到小俊奶奶家的那条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木杉跟小俊小学的时候就是一起上下学的朋友，小俊从小跟他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的爷爷奶奶每天下午都会在路口等他们，还会给他们一人一牙西瓜，给他们一人一个硬币去小卖部买冰棍吃。 这条路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不然也不会在这大兴土木的十几年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变，但是人已没了。 没有人还住在这路边的平房里，也没有商铺饭馆留在这做生意。 熟悉的地方不仅会唤醒人的记忆，还会唤醒人的嗅觉。 越靠近小俊奶奶家，木杉越能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一种属于小俊爷爷奶奶的味道。木杉记得小俊的爷爷奶奶都是信佛的人，每个月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要吃素，他们的堂屋里每天烧着香供着菩萨，连厨房里的碗柜都是这样的味道，每次在路口等他们放学的时候，木杉都能从爷爷奶奶身上闻到，但是小俊身上没有。 以前木杉去找小俊玩，他爷爷奶奶家的门总是开着的，门口放一帘子，台阶周围都是花花草草，但现在却是紧闭着，其他的都没了。 木杉很紧张，深呼吸一口，正准备敲门，门被打开了。眼前的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木杉没想到会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小俊这一两年的变化全部放大在木杉面前。 他比她记忆中更高了，皮肤更黑了，眼角和发际线处有疤，而且，他身上也有他爷爷奶奶的那种味道了。 小俊就那么任她打量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像是丝毫没看到她吃惊的眼神。 “进来吧。” “哦哦。” 小俊跟奶奶正在吃饭，木杉一进门奶奶就放下了筷子招呼她：“小杉来了啊，快来吃饭啊。” 木杉看到小俊奶奶的第一眼差点哭出来。 小俊在木杉背后用力捏住她的手臂，木杉忍了又忍，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奶奶好，我已经吃过了。” 小俊一直捏着木杉，直到她在奶奶对面坐下他才松手。小俊突然扯着嗓子对着奶奶大喊：“小杉说她已经吃过了！” 奶奶这才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目睹这一切的木杉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一旁的小俊端着碗夹着菜，面无表情：“你要哭就回去哭。” 木杉知道小俊奶奶听不到他们用正常音量说话的声音，就是这样她也不敢说话，因为小俊奶奶一直对着她笑，但木杉没有勇气直视她双泛白的眼睛。 木杉眼眶红红地看着吃饭的小俊，她懂了他为什么不想跟她联系。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没有什么比同情更能伤害他。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现在，没有必要问了，一切都有答案了。 小俊也是这么想的，没什么可解释的，让木杉亲自来看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小俊送木杉离开的时候也无话可说。木杉觉得自己今天非常唐突，冒犯了小俊和奶奶，这种多年不见突如其来的关心就是一种残忍的凌迟。 可是她现在真的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力所能及帮他们一点。她说不出口，说了小俊就会翻脸。 “回去吧。”小俊站在路口边对木杉说。 “呃，那，那个，你能把手机号给我吗？你之前那个打不通了。 ” “不是有微信吗？” “你又不回。” 小俊伸手示意木杉把手机给他。他在通讯录里找到自己以前的号码替换成新的，又还给她。 木杉怕他糊弄她，立刻打了一下试试，异地的？不过好歹响了。 “谈恋爱了？” “啊？嗯。”他怎么知道？很明显吗？ “哪儿人？” “W市本地的。” “对你好吗？” “挺好的。” “眼睛擦亮点儿，别被欺负了。” “嗯。” “走了。” 说完小俊转身就走了。木杉看着他一大高个儿微微驼着的背，精瘦黝黑的长腿趿拉着拖鞋，凸出的肩胛骨在宽松的T恤中若隐若现。 她以为他们现在多联系会像以前那样亲密的，可她忘了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就算是一条路上的人她不也没有联系过吗？她自己的路倒是看得清，怎么到小俊她就这么天真呢？他们俩一样，都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出现在这个路口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木杉父母问她今天做什么了，木杉如实回答，没想到招来了父母的训斥。 “你以后少跟他打交道。” 木杉母亲说。 “为什么呀？” “他家发生了那么多事，那小子现在性格完全变了，有时候碰见我叫他他都不搭理。我们家以前对他家那么好，现在连招呼都不打，我们又没欠他家的。”木杉母亲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了，满脸不屑和鄙夷。 “他奶奶得病了。”木杉扒拉着饭小声说着，“听不到也看不清了。” 饭桌上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木杉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木杉突然很难过，埋着头不敢让父母看到自己眼里的泪，嘴里的饭半天咽不下去。 木杉母亲看到了，她把筷子一扔，骂开口大骂：“你哭什么哭！你又没死爹没死娘！关你屁事！你哭给谁看！你在这流两滴猫尿人家知道吗你哭？你爸妈活得好好的你哭个屁啊！” 木杉父亲也把碗一推：“你他妈凶什么凶！她哭她的，别人家的事我们家吵什么吵？我每天工作那么累下班回家就是听你骂人的吗？你在单位受气了就把气带回家来撒，你特么有病是不是？没事儿做就打你的狗屁麻将！少对着家里人发火！” 木杉父亲说完把凳子一踢就走了，饭也没吃完，回书房，bang得一声关上了门。 木杉哭得更凶了，止不住地哭，哭得喘不上气，说不了话。 “你不得了了。”木杉母亲听到卧室门响，笑了，“你们姓‘木’的现在就是家里的大爷，我惹不起你们，说不得一句，我欠你们的，都是我的错。以后你们的事我绝对不得说一句！” 木杉母亲迅速地吃完饭把碗扔进水槽也回卧室把门关上了。 木杉一个人还坐在餐厅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