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节
“还不快打?”见僧人没有动作,青年看向他,“难不成要我来?” “不……不用,我来。” 虽然觉得离谱,但相国寺的僧人还相信他。 因为像这样的纠纷,住在这里的裴云升不知给他们解决过多少。 他还名声远扬,京师内外有人家有查不清的事,又不方便报上官府的,都会来相国寺找他。 只要他们给得出足够的钱,或者事情足够错综复杂,让他觉得有趣的,这位裴公子就会一改现在这样厌倦一切的模样。 他变得精神奕奕,哪怕要跑很远,也愿意坐着马车去一探究竟。 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了,让人担心他被这些事情分心,明年的春闱能不能考上。 周围的人群退开了一些。 他们让出空间,让相国寺的僧人可以挥动手中的长棍,去打地上的箩筐。 “打十棍。”裴云升道。 僧人点了点头,然后便硬着头皮抡起棍子,一下一下地棒打箩筐。 “一,二,三……” 周围的人不由地跟着念了起来。 直到打够了十棍,僧人才停了下来。 那两个商贩看着地上的箩筐,生怕打坏了。 听见有人说道:“这箩筐的质量不错,打了十棍也没变形,待会儿问问他们哪里买的。” 两人:“……” 打完之后,裴云升走了过来,把挨了十棍的箩筐移开。 他用手指在地上抹了抹,又收回来捻动了一下,然后起了身,拍了拍手,往右边一指:“是他的。” 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手指,卖粮食的商贩脸上一下子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向着他感激地作揖:“谢公子!谢公子给我证明!” 另一人却不干了。 他向着裴云升质问道:“你凭什么说这箩筐是他的?你打它棍子,它应了吗!” 裴云升觉得这纠纷无趣,都厌倦得要离去了。 听到这话,他转过身来,用一种“你蠢钝如猪”的眼神看他:“你自己不会看?还要我解释?” 负责打棍子的相国寺僧人却已经蹲在地上看了个明白,他兴奋地道:“我知道了!这箩筐用来装过粮食,乍一看看不出来,可是打了十棍下去,里面的麦麸就抖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对着卖鸡蛋的商贩金刚怒目,“他今日卖的就是小麦,你卖的是鸡蛋,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这箩筐是他的,而不是你的?” “我——”卖鸡蛋的商贩还想狡辩,却听到人群当中有人说:“你要是不服气我们裴兄的断案,我们就送你去衙门,让县太爷来断这个案子。” “对!让县太爷来断哈哈哈哈,看能不能给你断出个清白来。” 听到要去衙门,这商贩立刻不敢说话了,灰溜溜地低了头,抱起自己的东西就走。 “散了散了,都散了。” “嘿嘿嘿,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热闹看,真过瘾啊。” 裴云升断了个无聊的案子,脸上的厌倦又重了几分。 正要回自己刚刚喝茶的地方去,前面却有个丫鬟走了出来,低声叫住了他。 “裴公子。” 丫鬟紧张地看着左右,低声道,“我家夫人有桩事想要找你……”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裴云升停住脚步,来了点兴致:“什么事?” 丫鬟小声道:“找一件东西。” 在高处看了个清楚的陈松意抬手掐算了一番,目光转向远处的茶摊。 然后,在裴云升答应之前,她就先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朝着茶摊走去。 第193章 京城历经数朝,周围有着数个陵墓群,安葬着数家王朝的帝王、宗室与名臣。 王朝更替时,战乱纷起,因皇室厚葬的习惯,坟墓被挖掘偷盗是常有的事。 每一个接替新朝的帝王都会将被掘过的皇陵重新修缮,派人加以祭祀。 哪怕是名声不佳的前朝末帝,他也是在任内做成了许多功绩的,比如科举,比如运河……值得香火祭祀。 因此,当景帝要选择修建皇陵的时候,包括陆云在内的数个风水堪舆大师全都认真卜选了许久,才定下了如今的皇陵位置。 而自太祖起,大齐就摒弃了厚葬,皇陵修建也以风水格局为主,大气却不奢靡,建得很快。 从选址、修建到迁徙,历经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已经到了要封陵的时候了。 皇陵边上临时搭建的宅邸,就是陆云等人的办公场所。 这一年多时间,除了在旧陵,陆云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里。 今日来到皇陵,同往常一样,陆云处理了一些昨日遗留的问题。 随后,又去巡查了皇陵外围的一部分,然后就回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等待。 作为主官,他一人独占一间房。 关于皇陵修建的过程,底下的人有任何问题都会进来汇报,请示该如何做。 从他回京城开始,除了接连不断地收到恐吓威胁,见到最多的就是底下的官员小吏在汇报的文书里夹带进来的贿赂。 贿赂的类型有银票、有商铺、有田契……层出不穷。 而每一次带着它们来的人也不同。 若非如此,陆云也不会知道,除了死去的那名同僚,整个负责皇陵修建的队伍都已经被渗透。 一开始,带着这些来找他的人迎上他的怒目,还会不敢与他对视。 可越到后来,他们从他眼底的青黑、眼中的红血丝看出他的濒临崩溃,也就越发无所谓起来。 今日来找他的是一个小吏。 陆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记得他负责的地方。 “卑职见过陆大人。” 小吏拿着一叠文书进来,看到端坐在桌后的陆云,先同他行了一礼,然后走过来。 陆云今日没有伏案工作,没有再反复确定那些数值,而是从他出现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这令小吏觉得有些反常,又觉得有些稀奇。 他把手里的文书放在了陆云的桌上,迎着这位主官的目光,试探着夸了一句:“大人今天的气色不错。” 没有得到回应,他便束手站在桌前,等着陆大人同前两次一样,翻开文书,发现里面夹带的银票,然后把文书一起砸回来,让自己出去。 像他这样的小吏,被这样砸一下不痛不痒。 何况他也只是拿了银子就替人办事。 不过他羡慕陆大人,坐在这样的高位,有这样的风骨,对这些钱财不屑一顾。 他来过两次,看过自己带进来的东西,陆大人每拒绝一次,里面夹带的钱财就会翻一倍。 光是在他手里,银票数额就已经翻了三倍。 这些钱要是给他该多好…… 小吏胡乱地想着,见陆大人翻开了文书。 那修长的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翻就翻到了里面夹带的巨额银票。 然后,陆云就在他的目光下,将这几张巨额银票从里面抽了出来。 折了一折,放入袖中。 已经做好准备再次被他砸出去的小吏看着这一幕,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等到陆云把那叠文书合起,放在一旁,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成了? 陆云坐在桌后,淡然地看着他:“告诉他们,本官答应了。” “啊,大人终于想通了!”小吏一喜,立刻作揖,“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陆云看着他的表情,自嘲一笑,道:“你的主人手眼通天,将整个皇陵的人都收买了,本官势单力薄,不屈服又能如何?” 小吏放下手,干笑着不敢接话,最后才道:“总之,大人退这一步,以后就是海阔天空,前程似锦。卑职这就先回去禀报这个好消息,后面要怎么安排,很快会有人来通知大人。” 他就是底下干活的,只负责送东西跟传话。 “去吧。”陆云一副萧索的样子,仿佛从云端坠入了污泥里。 小吏也没有在他这里停留,脚下生风地离开,心想总算到这一天了。 等这差事一了,自己就能拿到所有报酬,过个丰厚的好年。 …… 相国寺。 打扮低调的钱夫人背对着刚才热闹发生的方向,不安地喝着茶。 她年纪刚过三十,生得很有福相,一看就是生活无忧。 后宅安静,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过得十分舒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出身不高,只是县丞之女,嫁的夫君官职也不高,在京城砸不出个水花来。 但她的夫君却有个极好的义父。 义父他老人家深得陛下信任,就连派枢密使付大人去江南调查那桩大案,都任义父为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