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生锈的地方最好不要暴露在夜晚的湿气中,会加重腐蚀,所以得要在天黑前把底漆都补好。 眼看就要日落了,连煋催得很急,一直让他俩快点,连煋和商曜上船了就是水手的身份,水手就得干这些活。 两人干得满头大汗,头一回尝到出海跑船的苦。 而且连煋也是真不含糊,把他俩当成劳工在用,该训的训,该骂的骂,船长的威风拿捏得毫不掉分。 日落了,乔纪年出来,看到这两人还在补漆,问道:“连煋呢?” “她去轮机室了。”商曜道,他腿脚发麻地走过来,低声凑近了些,小声问乔纪年,“每天都得干这么多活?” “肯定啊,我们都分工好了,这船上,你们两个是水手,敲锈补漆,做好船体的保养维护,就是水手的工作。” 他拍拍商曜的肩膀,“现在连煋是船长兼轮机长,我是大副兼水手长,你们别心理不平衡,我和连煋身兼数职,工作强度可比你们大多了。” “那补漆要补到什么时候,听连煋说,补完底漆还要补面漆,我都听不懂,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商曜早没了在陆地上贵公子的骄横,这会儿被连煋磨成了老实苦工。 乔纪年笑得慵懒,“加油吧,我刚上船时,两个月刷了将近五十桶油漆,习惯了就没那么累了,加油。” 商曜心疼了,但不是心疼乔纪年,而是心疼连煋,“我家元元刚上船时,也要受这样的苦吗。” 一想到连煋风吹日晒天天这么刷油漆,他像吞了黄连,又苦又涩。 乔纪年双手抱臂,看向在下方准备换缆绳的连煋。 “连煋还好吧,她是正规统招海事院校出来的甲板学生,对于她那样的学生,船长是把她们往驾驶员方向培养,不是来当水手的,不用专门干这些,普通人才需要从底层水手开始混起来。” 连烬也竖起耳朵听,问道:“我姐现在是什么资历?” “她有甲一的三副证,不过按她的经验和能力,都可以当船长了。”乔纪年有种从容的自信,扫视连烬和商曜的表情,“你们就放心吧,跟着连煋出海,一定能平安回家。” 第71章 在连煋的安排下, 前五天,商曜和连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被连煋催着干活儿。 每天都是一层不变的工作, 敲锈, 刷漆,两人闻油漆都快闻吐了。 除此之外, 商曜还要负责做饭。 连煋并没有他要做饭,而减轻他的工作量,开早会时, 该敲多大面积的锈,该补多少桶油漆,全都安排到位。 下午日落之际, 但凡工作没完成,连煋就来催。 两人不敢偷懒,咬牙往死里干, 腰酸背痛也不敢哼, 生怕惹连煋生气。 两人刚开始都还有小心思, 以为和连煋出来, 海阔天空, 天高水远, 邵淮也不在身边, 船上没有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东西,连煋又是个三心二意的, 说不定能和她感情升温, 挤占邵淮在她心里的地位。 结果, 这么一通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哪里还能藏有什么心思。 夜夜倒头就睡, 身体累得像灌了铅,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以前都没受过这样的苦,刚出来这几天,又累又晒,跟掉了一层皮差不多。 连煋和乔纪年忙,但肯定比商曜和连烬轻松多了。 他们负责巡逻和检查船舱的各个仪器,只要仪器不出错,不需要调试和修理,他们就不用忙活,甚至还能挤时间在驾驶舱里打牌。 这天,头一会儿在夕阳未沉时,连烬和商曜把所有的油漆都补完,外头的甲板也清洗干净。 连烬来找驾驶舱门口找连煋,他穿着连体工作服,脚上是长筒雨靴,满头大汗,汗珠一滴滴顺着鬓角滑落,他今早急着干活,胡子没来得及刮,下巴上一圈青涩胡茬,显露不符合年纪的沧桑。 连煋还在和乔纪年打牌,她手里握着牌,扭头看去,被连烬这沧桑面容,弄得怔神。 在她的印象中,连烬一直是个挺拔俊冷青年,性子闷沉了些,但帅气清爽,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侧目的青年。 这会儿不禁恍惚,连烬怎么一下子变这么老了,才出海几天,就蹉跎成这样了? “连烬,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连煋率先开口。 “怎么了?”连烬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以及手上的水泡,“哦,等会儿我去洗个脸就好了,我过来是想说,你中午调的那两桶油漆,都补完了,现在还要干什么吗?” “我先去看看。”连煋放下手里的牌,朝乔纪年道,“我去看他俩干活干得怎么样了。” 说完,朝连烬走去。 姐弟俩来到外头的甲板,商曜正拿着水管在冲洗甲板,看到连煋来了,他关掉水龙头,担忧又兴奋,兴奋于见到连煋,担忧连煋又要让他去刷油漆。 “元元,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多晒啊。”他小跑过来,抬手帮连煋遮阳。 “我去看看你们的工作怎么样,不合格的话,我可是不客气的。” 连煋顺着铁梯爬到上层的大舱盖,生锈的地方,连煋都让他俩敲掉锈块,再用角磨机重新抛磨,有需要焊接的地方,连煋则是自己上手焊,最后才让他们按顺序补漆。 连烬也爬上来,走在她身后,跟着她看了一圈。 “可以,明天和后天你们可以休息两天,后面我再安排新的工作。” 连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擦了把汗,目光清澈许多。 连煋回驾驶舱后,连烬头一回用和较柔和的语气,主动和商曜说话,“我姐说,没问题了,明天和后天我们两个可以休息。” 商曜几乎要喜极而泣,本来就不怎么适应海上的生活,晚上睡觉也睡不好,再这么高强度继续干活,人都得废了。 商曜去洗了个澡,干干净净收拾好自己,又去厨房做饭,单独给连煋做了一碗鸡蛋羹,大锅排骨还没炖好时,他把鸡蛋羹端到外头的长餐桌,去驾驶舱叫连煋过来。 “这鸡蛋羹是我单独做的,你先吃着,另外的菜马上就好了。” 连煋拿起汤勺,一勺勺挖着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道:“商曜,如果你的问题,一直都治不好,你能接受吗?” 商曜身上还围着白色的围裙,他把手里的几颗蒜摊在桌上,低头沉默地剥着,也不说话。 连煋吃得碗底只剩最后两口,“对了,你吃了没?” 商曜还是不说话,连煋知道,船上的鸡蛋不多,商曜这两天早上煮面条时,都只给她一个人煎荷包蛋。 她将还剩两口蛋羹的碗推到商曜面前,“你吃吧。” “你不吃了?” “留着点肚子等会儿吃饭。” 商曜拿起连煋用过的勺子,低头吃起来,他头埋得很低,连煋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须臾,连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凑过去看他,“商曜,你怎么了?” 商曜还是一声不吭,嘴里紧紧咬着不锈钢勺子。 连煋伸手去握勺柄,却拔不出来,另一端被商曜咬着不放,他眼里水光微澜,眼眶稍红。 “商曜,松嘴!” 连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两腮,迫使他张开嘴,这才把勺子拔出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 商曜低下头,悄悄抹眼泪。 连煋又道:“有什么好哭的,你之前不是说有感觉了吗,说不定后面就会好了,再说了,实在治不好也没关系啊,这又不影响生活,不是还能吃还能喝的吗。”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懂得多了。”连煋坐过来,拍拍他的背,“就这样也挺好,无欲无求,不然整天想着谈恋爱,难成大事。” “我可以不谈,可以一辈子不破处,但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缺陷。”他看着连煋的眼睛,“还没这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但现在,我总觉得别人在嘲笑我。” “别人又不知道,怎么会嘲笑你呢。” 他握住连煋的手,捏得很紧,“我以前从来不发脾气的,自从那里不行后,我脾气越来越不好。我以前也从没看过那种片子,阳/痿了之后我才去看,看一眼我就吐了,那种东西没有激起我任何欲望,我一直看,一直吐。” 他身体微微颤动,眼泪落在连煋的手背,“连煋,我是个变态,我心里很扭曲的,我......” 他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那天趴在床底下听连煋和邵淮亲热时,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不仅是身体上,心里也有扭曲的、诡谲的满足,枯槁的身体里缓缓生出黑暗的枝藤。 他真真切切觉得自己肮脏又变态,他看过那种片子,心里眼里都脏了,趴在别人床底还能兴奋,更脏了。 他是个烂货,配不上连煋,跟着连煋一起出海,说不定会给连煋带来晦气。 “连煋,我以后不缠着你了,对不起,我该死,我不该总是跟着你的。”他握起连煋的手,不轻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是最后一次,等这次回去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了,我这么变态,不该留在你身边。” “你在乱七八糟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干不成,我就是个废物,身体有缺陷,心理也变态,我配不上站在你身边。” “到底有多变态,展示给我看看。”连煋故意逗他,笑着道,“难道还能有我变态吗?” 商曜总算是笑了,“那你有多变态?” “不告诉你,怕吓到你。” “跟我说说呗,咱俩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连煋站起来,傲气地抬高下巴,“晚上来我房里,我偷偷告诉你。” “真的假的?” “你来了就知道了,今晚玩死你。”连煋往厨房走去,“还有什么菜啊,我都饿了,你这个厨子不合格,回回都不能准时上菜。”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一共就三个菜,大白菜炒rou,烟笋炒rou,和排骨海带汤。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连煋吃得很快,排骨汤喝了一碗又一碗,商曜把排骨都挑出来给她,“多吃点,都给你。” “别总是给我,你们也吃。” “我们不饿。” 晚上,收拾好厨房,又去洗了澡,商曜就摸到连煋的房间了,还没进去,听到连煋在打电话,应该是在和邵淮打,她躺在床上,两条腿搭在床架子上,懒懒散散讲话。 “想,怎么不想,哎呀,你怎么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船上太累了,我才不带你出来的。” 邵淮:“我又不怕累。” 连煋:“可别说大话,连烬和商曜这两天都脱了一层皮了,现在啊,看我跟看仇人一样,鬼哭狼嚎说要回去。” “我又不是他们。”邵淮语气很柔,“下次就带我出去好不好,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出海。” “下次再说,下次再说。”连煋又言归正传,“对了,盛启廷有没有找我,还有他姐呢,联系上了没?” 邵淮:“他姐还没联系上,盛启廷前两天一直在找你,我找人应付了他一下,这几天他消停点了。” 连煋接着嘱咐:“继续帮我拖着,等我这次回去了,问题就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