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梅长君倚在石壁上,有些好奇地问道。 “梅林来多了,近处的路和山都走过。” 他解下外袍放在山石上,又扶着梅长君过去坐着。 山中寒冷,两人一时片刻难以离开。 裴夕舟就地捡了木枝生火,眉目淡淡,动作却极为熟练。 梅长君抱膝坐在火堆前,看着他缓缓拨动火堆。 半晌,她打破沉寂,问道:“国师怎么会在梅林?” 裴夕舟神色一顿,垂着眼帘道:“家师忌日快到了,我看军中布置已成,打算从梅林离开的。” 山洞外风雪呼啸,冬阳挣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洞内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裴夕舟便坐在暗影中。 梅长君陡然想起一年前的情景,似在思量着什么。 她缓缓启唇道。 “听闻老国师信佛,每到年关,便会亲自去观南寺祈福,有时还会亲绘平安符。” 裴夕舟抬眸望向她。 “国师作为他的弟子,应当每年都会收到吧。” 梅长君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置于掌心,然后笑着对裴夕舟伸出手。 “如今军中动乱,怕是难以离开猎场。岁末天寒,此符尚火,愿予国师些许暖意。” 裴夕舟伸手接过。 灼红烫金的小符,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是师父的字…… 他原以为今年不会再有人送他平安符了。 “殿下?” “偶然得之。” 梅长君唇角微弯,浅淡笑意仿佛一簇烈火。 裴夕舟将平安符收在手心,漆黑眼底倒映出点点暖光。 …… “平安符……” 裴夕舟躺在踏上,轻声呢喃,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血迹。 立侍在一旁的云亭呆了一瞬,惊叫出声。 “世子!” 他慌忙跑去寻找就在隔壁院中的医师。 “世子病情又复发了?” 医师挎着药箱直奔而来,望见裴夕舟苍白的脸色,双唇轻抿,定了定心神,取出银针。 数针过后,裴夕舟悠悠转醒。 “世子心绪起伏过大,此次情况凶险……” 医师摇头叹道,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 与以往一样,翻来覆去的几句,萦绕在裴夕舟的耳畔。 他靠在床上,手指攥紧了衣角,想起刚才的梦境。 那日山洞中,火光下梅长君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清晰如昨。 裴夕舟缓缓起身,眉眼敛着,眼波有些晦暗。 “……老夫的叮嘱,世子可都记着了?” 医师看着他的神色,摇头道:“你父亲近日身体也不大好了,朝中形势又对王府不利,你若再病了,岂不是要令他忧心。” 一语如惊雷。 裴夕舟眉目渐渐沉凝,周身气质宛若窗外树梢上的那捧雪,耀目而冻骨。 “夕舟记着了。” 他将医师送至门外,站在大雪纷飞中,将手背到身后。 云亭立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家世子有些不一样了。 过往裴夕舟虽有些清冷,但沉静时眉目如玉,相处久了便知其温和。 今日的他比往日更偏向雪,冰冷,夺目,若伸手想碰,似乎也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凉。 云亭劝他回屋的话语咽在了喉中。 冬阳被屋檐挡去一小半,余下的落在裴夕舟面上。 他近来记忆恢复,总是梦见前世,却只梦过初见那几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后来世事皆变,他清醒时回忆过往,只觉一片苍茫,只能沉溺于梦中,去祈求那为数不多的温暖。 到底是失了分寸。 今世筹谋方起,她如今在顾家过得极好…… 裴夕舟后退一步,在暗影中沉默伫立,宛若一羽孤冷的鹤。 他面上神情更是悲彻过后的孤清。 云亭心头忧虑,想要寻着一个话题打断他的思绪。 有谁能让世子不那么冷? 他想起雪中那抹红衣身影,嘴角微动,试探地问道:“世子,承天书院年考将近,您这些日子还去学堂吗?” 裴夕舟垂下眼帘,将思绪尽数沉坠进心底。 “年考去,其他时日便不去了。” …… 顾府。 梅长君送完江若鸢归来,便觉心头疲累。 数日前,朝中果真有人混入北镇抚司,想要提前送江继盛上路,被早有准备的桑旭抓了起来。 这几日,梅长君循着线索查去,许久不曾好好歇息,再加上今日心绪难平,回房执笔梳理完最新线索后,终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至日暮。 回府时便被顾尚书叫走的顾珩推门进来。 睡梦中的梅长君睁眼,意识昏沉间,感觉到眼前一道身影,便朝他看过去。 “顾珩。” 她轻轻地道。 顾珩脚步微顿。 这是梅长君第一次这样唤他。 熟识前,她称他顾公子,入了顾府后,她总是唤他兄长。 眼前人仍在半梦半醒之间,顾珩压下心中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这般睡过去了?” 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