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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困

    虽然做了翳流首座,认萍生依旧是认萍生,还是一派间人的模样,镇日没事时就在花花草草间,翳流的事,都让暖风隔绝在姹紫嫣红外。

    在花丛外停下脚步,南宫神翳不露喜怒之色,弯身看向倚在花架下小憩的认萍生,看着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裊裊的白烟,徐徐蒸腾而上,模糊了认萍生的容顏。

    与慕少艾一同望去,烟雾矇矓间,位于翳流高处的小院可望见的翳流全景,全隐在若隐若现间,似真似幻。

    「萍生,好看吗?」

    「萍生,不好看。」

    唇淡淡一掀,慕少艾懒散的抬了下眼看向南宫,没带太多的敬意的回道。

    「教主怎会来到间人窝居之所?」

    莞尔一笑,对慕少艾的话不以为意,南宫一撢衣袍,就近倚着花架的另一端坐下,要笑不笑的瞟向继续吞云吐雾中的慕少艾,「翳流的首座能得清间,本座自当清间。」

    没有看向南宫,慕少艾只淡淡说道:「难得无事,望教主不介意萍生间散性子做祟,失礼之处,还请包涵。」

    握住烟管,南宫直看向依旧盯着渺茫的远方,不知在看什么的慕少艾,「本座记得你方进翳流时是没有这习惯的,何时迷上了烟?」

    「一时好奇,不慎沉迷。」

    「一时好奇啊……这样说来,好奇心倒真是伤人之物。」

    「教主也为好奇所苦?」

    「是啊……本座确实也为这难得一动的好奇心而苦,一步探索,却是无尽头的深涉,萍生,你说本座该当如何?」

    举起烟管,慕少艾回眸瞟了南宫一眼,「戒不了,就放纵沉迷吧。」

    「放纵沉迷?哈……这倒是颇像你的作为。本座是一教之主,焉得受制于他人?」

    微挑眉,慕少艾难得有兴趣的看向一脸慨叹的南宫,「依教主的能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得不到?」

    「心。一颗身在翳流却不留在翳流的心。」

    「翳流的教眾对教主是忠心不贰的。」

    「那你呢?萍生。」

    「萍生对教主自然是忠心的。」

    一转眸,轻如吹气的冷嗓不轻不重的问道:「对南宫神翳也是如此?」

    心中微微一凛,慕少艾敛起四游的心神,谨慎而答,「教主所言,认萍生不明白。」

    微倾身,靠向慕少艾,满溢邪气的修眸隐隐透着一股异色,「萍生啊萍生,本座所言,你真是不知?」

    微微一笑,慕少艾打定主意装傻,继续说道:「教主的心思,萍生焉得明白?」

    「萍生,你要本座拿你怎生是好?」

    猛然握住认萍生的手凑至眼前,长睫微垂,专注的看着眼前修长丰润的手。

    好一双染满血腥的手,却是这般丰福圆厚。

    「教主的决定,萍生自当遵行。」

    轻转幽眸,南宫神翳向前凑近了慕少艾的耳畔,低低柔道:「那……若是本座说要吃了你哪?萍生,你可也得乖乖成为本座的盘中rou?」

    镇定自若的回望,「教主想一试人rou的滋味?」

    「萍生,你可真是转移话题的高手。」一抿唇,南宫神翳懒散的徐挥了下手,「你应该知晓本座对吃食一向无甚兴趣,更遑提是人rou了。」

    「所以此项假设本没有存在的根据,萍生自当无惧。」

    「非也。萍生,你又错了。本座虽是罕少吃食,不过你这身仙骨,吾倒是颇有兴趣一试。」

    语罢猛的拉过慕少艾的手,凑至唇畔张口就咬,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依旧面色不变的慕少艾。

    「滋味如何?」

    扫兴的一甩慕少艾的手,南宫神翳撑起身子,瞟了慕少艾一眼,悻悻而言:「你就这般篤定,本座绝对不会吃了你?好大的自信,可是本座让你给爬上了头了?」

    不语而笑,慕少艾适度的选择了沉默。

    「萍生,告诉本座,如何才能留下你?」

    「萍生对教主忠心无贰。」

    「本座要的可不是你的忠心。本座要的是你的感情,你只对本座一人的心。本座是如此的爱你,就是将你一点一点的吃入腹中也不够。」

    「教主对萍生的厚爱,萍生一直铭记在心。」

    「那不是本座要的。」

    冷淡的眼眸与南宫神翳直接对上,透着不为所动的篤定,「教主所要的感情,灭绝五伦的萍生本无,如何能给?」

    瞇起眼眸,南宫神翳微动怒气的说道:「好一句如何能给。本座能起死回生,又岂会要不到区区一个认萍生的感情?」

    与南宫神翳对望一眼,无惧于他瞬间笼罩而上的寒气,慕少艾缓缓扬起笑容,「是吗?吾,拭、目、以、待。」

    与慕少艾挑衅的眼神对望了片刻,南宫神翳没有被激怒,反而抚掌一笑,「萍生,你动怒了。」

    哑然看向笑得开怀的南宫神翳,慕少艾没有开口,却见南宫神翳一撢衣袍站起身。

    「记住本座的话。」

    看着南宫势在必得的眼神,慕少艾摇头一笑,「教主,人心是没有办法强取而来的。任凭教主有天赋异能,亦是无法勉强。就如同纵然奇术能cao来一时的云雨,却无法永远掩住烈日。」

    「是吗?在翳流,本座就是天;在当今的武林,本座亦是一方之霸。」南宫弯下身子与慕少艾平视,冷魅的勾唇而笑,「云雨确实无法永远遮掩烈日。但是只要一日有翳流存在,天上将只有黑日。认萍生,趁早认清你自己的处境吧。」

    语罢,南宫神翳猛然握住慕少艾的下頷,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而后直起身,踱着缓步从容而走。

    一直到目送南宫神翳远走后,慕少艾抬手抹去唇上的血跡,终于松懈精神的蹙起双眉,自我解嘲的低喃,「呼呼,再这样下去,药师吾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吓,嘖嘖。」

    撑起身子正想走回屋内,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伸出在半空的手来不及掌握半分,被乏力的冷寒深深捕获。

    ***

    一片漆黑中,处处是鲜血的味道。慕少艾蹙紧双眉,身为医者的本能直觉的想跨步向前,却听到南宫神翳的寒嗓冷冷响起。

    「萍生,这次若是没有你,本座难以轻易取得想要的离魂草。」

    欲跨出的步伐驀地止了,慕少艾瞠目瞪着南宫背着光线的身影,看着他对脚畔倒地的断首无动于衷的一步步踩过,半空中随着言语而摆动的手腕,白皙得像是怨灵的枯爪,慕少艾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南宫神翳却将仍带着血的离魂草凑到了他的眼前,身上的气势逼得他不得不伸手接下。

    「萍生,这都是你的功劳。」

    掌上的离魂草,巴掌大的叶面上交错如支流的叶脉,因为吸食了遍地的鲜血而透着醒目的鲜红,慕少艾屏着呼吸看着它,却见纤细的枝叶忽地激烈的发颤,鲜血像是泪水一样的喷洒,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都是无法洗去的印记。

    「萍生,这都是你的功劳。」

    「若不是你,本座无法轻易取下离魂草。欧阳府一族上下百口,都是因你之计而亡。」

    「百条命……」

    手中的离魂草像是被煮得发红的铁,慕少艾翻掌就想拋下它,却被南宫神翳握住手,用力闔上他的手掌。

    「它是你的了,萍生,你的赏赐。本座天下无双的首座。」

    离魂草叶上的细绒像是一根根的倒鉤,深深陷入掌心,烙进他的血中,一个真正的黥印。

    他是手刃无辜妇孺的罪人。

    南宫神翳的语调瞬间一转,隐隐含着威胁的怒意,「萍生,你不开心吗?」

    醒恶者的催促,「还不叩谢教主的恩赐?」

    「吾……」

    下意识的想拒绝,却见南宫神翳一步步逼近,修长的魅眸里染上鲜血的红晕,透着疯狂的眼神,「萍生,你在犹豫什么?」

    沉窒如山的气息罩面而来,慕少艾被逼急的反掌击出沉重的杀招。

    鹿王见状,连忙紧急抓过正专注的施以金针的惠比寿往一旁跃开,并在慕少艾宛如杀人机器一般失控的胡乱挥掌中扬声大吼,「慕少艾,醒来!」

    入耳的大吼,将慕少艾震得脑中一空,眼前自黑暗中浮出数张脸孔,半晌终于清楚的描绘出一张熟悉的脸,而后睁开双眼,却是对上两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生死之交的容顏,陌生的是不曾见过的惊魂未定。

    「吾……」扶着额际坐起身,慕少艾甩了甩头,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要裂成两半似的。

    「真是太危险了。若不是侨装成卖烟草的小贩,察觉你的不对,要我们侨装成小贩进入翳流,只怕你就要默默驾鹤西归了。」

    暗自运气检视着全身的气流运行,慕少艾依旧是天下无事的微笑,「呼呼,药师这不是安然无恙了?」

    「那是阎罗王还不想这么早收一个人来扰他清静,你才能捡回小命。慕少艾,你还记得当初下暗示时惠比寿说过的话吗?不要用慕少艾的身份去检讨认萍生的行为。否则下场是什么,你自己也相当清楚。」

    默默听着泊寒波担心的低语,慕少艾扶着头,倚躺在背后的软垫上,却是神情沉重的遥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这是一场戏对吧?」

    「慕少艾?」

    握紧手中的烟管,慕少艾神情迷乱的低道:「吾知道吾顶着认萍生的身份,去演一齣戏。但是……在这之中牺牲的人呢?死在吾的手下的人呢?能够因为一句武林正义就洗去吾双手的血腥吗?」

    看着慕少艾难掩憔悴的神色,惠比寿终于忍不住说道:「终止这一切,终止这当初本就是荒唐至极的提议!少艾,你是正常人,再怎样做也演不来杀人魔的残忍!」

    「杀人魔的残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慕少艾无言的沉默了片刻,南宫神翳这几日反反覆覆的试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埋首在自己的两掌之间,耳畔不绝于耳的哭号,如影随形的跟随,慕少艾心痛如绞的缓缓闭上眼,「确实是不够像……吾应该再努力些……就是为了那些不得不被牺牲的人……」

    这一步踏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就如同脸上罪人的黥印,这一世,他将再也抹不去。

    一旁的泊寒波与惠比寿不解的看着他异常的反应,「慕少艾?」

    缓缓放下双手,慕少艾再度抬起脸,对上两人的眼神,却是两人全然陌生的残酷与冷嘲,没有过往的温雅良善,只有怨世的森寒,「慕少艾,是谁呢?」

    「这……」

    不等两人再有反应,悠然自若的自床上站起身,慕少艾抬起手,慵懒的顺了顺长发,金眸冷冷四瞟,隐藏着的是难以明瞭的心思。

    几个月来因为强加的人格与原本人格的对衝而造成的失神全然消失,只有冷静得令人发寒的语气,「翳流教规有令,不得让外人在教中多留超过一个时辰。来人啊……送客!」

    「这……!」

    待两人被宫人请出后,慕少艾一撢衣袍,鲜红的拘那花在步伐下点落点点嫣红。

    在镜台前坐下,轻抚着唇上未癒的伤口,心知南宫神翳对他存有疑虑,他势必得主动做些什么以取信南宫神翳。微掩眸思忖了片刻,而后再度开口:「传令下去,马上准备,一刻后吾要前往面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