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的纠结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敲系键盘的答答声有节奏的回盪在每个角落，爱梅熟练的敲打着键盘直到将最后一个档案归档。这一年来，爱梅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短短的二十分鐘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她一直很认真，不让自己有一点紕漏，总是习惯在下班后给当天的工作做个总结。她不用急着回家，没有任何牵绊，不用忙家务顾小孩，也没有男朋友可以谈恋爱出去晒恩爱消磨时间。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一年来不曾有半点差错。人事部的工作让她几乎认识公司的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档案都了瞭如指掌。短短的二十分鐘让她避开下班时的人潮，工作也可以有个完美的结束，然后悠闲的走路回家。在享受完泡澡的乐趣后，庸懒的拿起书，随性的翻阅着每一个她喜欢的故事，简单又自由，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

    爱梅伸了个懒腰，揉了一下有点酸涩的眼睛，目光停留在电脑旁那盆小小的仙人掌上，球状的仙人掌长满了细细的小刺，远远的看上去好像绿色的小山脉披了一层薄雾，有一种朦胧的美。她不常帮它浇水，也不怎么关心它，可是它依然健康成长，那是慕华送的。是在她们经过花市的时候慕华买给他的。

    那天，爱梅去书店回来，在公车站遇到他，他拿着地图看到爱梅好像很激动。

    〞是你，这么巧〞

    〞对啊﹗你要去哪里？〞

    〞我想出去走走，你对上海熟吗？〞

    梅笑了，摇摇头，然后凑到他耳边说〞我是路痴〞。

    阮慕华是个台湾籍过来支援的工程师，来上海之前爱梅负责帮他安排饭店跟司机接机，刚到的时候她们见过一次面，那天阮慕华一直盯着她看让她有点不自在，她还开玩笑的说〞没看过美女啊﹗〞〞是没看过像你一样的美女〞〞那当然，我是独一无二的〞然后她们都笑了起来，缓解了两人的尷尬。

    梅来上海两个月了，只对公司周边一些菜市场＼超市，附近的公车能到达的地方有点认识之外，其他的她别无所知，她从小就是个路痴。有次从学校回家，爸爸告诉她要在车站的下一个路口下车，这样离家比较近。于是她一直很认真的看着窗外，到站时她没有下车，她一直在等待爸爸讲的下一个路口，下一个路口在哪里？车子飞快的行驶，路边的白杨树像排排站的士兵一声令下按照顺序飞快的向身后倒下去，她尽管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却还是没有看到下个路口，觉得过了太久，她去问司机，才知道坐过头，差一点坐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从此她不敢在车站以外的地方下车。家，她那么熟悉的地方还会迷路，所以她只有在非常熟悉的地方才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出来。

    〞哈哈﹗那跟我出去玩吧﹗我可是地理达人〞慕华笑着说，

    〞你今天有空吗？我负责把你安全的送回家〞

    慕华的邀约彷彿有一种神祕的诱惑，开啟了她对探索的渴望，让她没有抗拒的答应了，因为今天她一个人在家，小艾出差，小如也出去了，单调的日子在假日来临时有时候会觉得无聊至极﹗

    阮慕华，真的是个地理达人，他很会看地图，在公车跟地铁间穿插，让上海的地理变的很简单。一天下来，她们去了很多地方，她第一次到了南京路步行街，走在完全没有车的乾净宽敞街道上完全放松悠然自在，尽情的享受过去与未来所带来的震撼。淮海路的繁华让人眼花繚乱，还体验了豫园＼城隍庙，传统文化的不同，也吃了最有名的小笼包。来到外滩，这个上海的标志，在疲惫中又让人兴奋起来，黄浦江左右，一边是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上海进步繁荣的象徵，另一边则是西式风格的老建筑，记录了老上海曾经的繁华。让她见识了不一样的上海，爱梅被一整天的疲惫与兴奋淹没。原来她生活的圈子只是上海的一个小角落，爱梅躺在装满泡泡的浴缸里思考，想起今天这个男人。他身形高瘦，白净的皮肤没有经过风霜的摧残，眼睛不大却有着漂亮的双眼皮迷离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忧鬱彷彿装满了故事，偶尔笑起来又有让人陶醉的温暖。有一头粗硬的黑发根根分明，像是发胶抓出来的造型。他是个很仔细的人，好像每件事，每一个步骤都在心里演练过，总是能做到分秒不差。同行的快乐中，爱梅隐约的感觉到，他会有意无意的把手伸过来，是想牵起她的手吗？可是每次都阴差阳错的闪过了。是她的错觉还是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猜测，她一直没弄明白。

    办公室里安静的出奇，梅关掉电脑，眼睛扫了一下办公室，明芳的桌子上放着镶有全家福的相框，木质的相框一角有一朵凸出的玫瑰花雕刻，里面中间是她们可爱的宝贝儿子，在夫妻俩人的拥抱下笑的无比灿烂，廖经理的办公桌上摆了一叠厚厚的文件，应该是昨天人才招聘会现场收回来的简歷。廖经理的办公桌上也摆了漂亮的小盆栽，是金黄色的黄金葛，是廖经理的太太送的。廖经理的太太每天都有帮他准备爱的便当，即使公司有附午餐，他真是个幸福的男人。爱梅突然觉得有点冷，她关掉灯后离开，经过茶水间的隔壁，前面研发部的灯还亮着，她每天离开的时候，都会看到那边也还亮着灯，也不知道是谁比她还认真。她穿过时，好奇的在门口的上方玻璃窗上往里面瞧了一下，没看到人，安静的有点鬼异。一种恐怖迅速蔓延驱驶她快步离开。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着，在离大门口三公尺的地方她就发现外面下雨了，淅淅濿濿的小雨没有很大，可是足够让她淋湿，她没有带伞。

    〞这是什么鬼天气，早上还艳阳高照，现在却下起雨来〞爱梅抱怨道，

    她站在门口，无耐的看着灰濛濛的天际，忽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挡住有点冷的寒风让她感到温暖，一把伞出现在头上，她回过头，差一点撞让他的下巴，他对着她微笑，一如往常他对着她微笑，他的出现总是那么温暖，他呼出的热气让她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羞。

    〞是你，郑凯，这个时间你还没回去？〞

    〞难道研发部的人是你？〞

    〞对，是我，我想把工作做完〞郑凯有点紧张的说，然后露出不太自然的笑，

    自从火车站那天，他握住爱梅的手，那冰冷又颤抖的手，还有那浅褐色的眼睛，就像挥不掉的烟雾一直印在他的脑海，她单薄的身形，甜甜的笑总是在梦里向他挥手，他想要保护她，想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可是他就是过不了他自己这一关，不管他有多么优秀，在这方面他就是没办法突破。一年来，他的办公室就在她隔壁，他也经常在茶水间碰到她，可是他只能对她微笑，远远的看着她，在她面前他就是没来由的紧张，他有很多女生的朋友，也可以跟她们轻松自如的开玩笑，可是对于爱梅他喜欢的人他却不知所措，他知道爱梅不喜欢拥挤，每天晚二十分鐘下班，他也跟着延迟下班，就在短短的二十分种里，他享受着孤独的甜蜜。每天等爱梅走后再离开，悄悄的跟在她的后方默默的送她回家，已经变成他的习惯，有多少次，他都想衝上前去，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他有多么喜欢她，然后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可是一次次的衝动都被他压抑下来，他好怕﹗相较于被拒绝的怕他更怕改变现状，现在的爱梅即使很少跟他讲话他也能感觉到她对他的那一丝丝好感，无法向前的懦弱与纠结一直折磨着他。为此他讨厌自己，怨恨自己，寒冷的夜里惩罚自己，在公园里狂奔，发洩他的情感。今天他终于可以有理由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她。

    〞我们走吧〞

    他们撑着伞走出公司大门，爱梅的宿舍离这里大概15分鐘的路程，雨越下越大，郑凯的伞像旋转的太阳花遮住了爱梅的整个身体，爱梅在拨头发的时候才注意到郑凯的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衣服已经接近湿透与身体沾黏在一起，〞你衣服都湿了〞她把他拉进来，在包包里取出手帕替他擦拭，如此亲近的距离让郑凯无处隐藏他突如其来的衝动，他的脸突然如喝了酒般涨到通红，剧烈的心跳让他只能用急促的呼吸来缓解，他抓住她的手，想像着把她拥在怀里，压回自己已跳至喉咙的心赃，就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停留那把有屋顶的伞下面。可是他的手僵硬在那里，〞不用擦了，没关係的〞他缓缓松开爱梅的手，任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绷紧，他又一次讨厌自己。

    〞前面新开了一家仪式餐厅，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吧﹗我肚子饿了〞梅深呼吸了一下说，

    雨还在下，世界也随着伞在摇动。

    他们先后进来，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爱梅认真的看着菜单，郑凯却认真的看着她，

    爱梅抬起头，郑凯却低下头，

    〞我喜欢你〞他不敢看她的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在牙缝间冒出这句话。

    爱梅没有讲话，眼睛紧紧凝视菜单。

    〞我喜欢你〞郑凯以为爱梅没听到，深呼吸了一下，又讲了一次，

    梅有点慌张，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吓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从火车站见过他以后，她一直想要更进一步的认识他，这个只知道他叫郑凯的男生。可是他好像刻意回避她，他对着她微笑一如他对着每个人微笑，可是他跟她的互动却只限于点头之间。她一直无法摸透他的内心，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跟她告白，

    她抓住胸前的十字架，紧张的搓来搓去，

    她想到慕华，他走的时候跟她说〞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跟她告白，他们一直处于像朋友一样舒服的状态，在他离开的每一天，他都有打电话来跟她虚寒问暖，跟她聊天谈心，彷彿家人般的习惯，让她从不曾感到孤单。可是眼前的郑凯让她心慌意乱，

    〞你怎么啦？你讨厌我吗？〞

    〞没有，只是－－－－－〞

    她告诉他慕华的事情，他笑了

    〞你可以交异性朋友，而我想当你的男朋友，如果你不讨厌我，我们交往看看好不好？〞

    〞你可以选择，就算以后你不喜欢我，离开我，我也会尊重你的〞

    〞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好不好？〞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爱梅，

    〞真的可以吗？〞她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点点头。

    她在想，如果下一次慕华再打来的时候，她会告诉他，她交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郑凯兴奋的抓住她的手，爱梅感觉到他潮湿的手冰凉而颤抖。

    她望向窗外，雨，越来越小，已经变成细细的薄雾，爱梅的心也像这薄雾一样迷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