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循着楼梯上到二楼，一个杂乱无章的客厅瞬间在眼前展开。方大能缩在王子勉的身后，步步为营的跨过地上的障碍物。

    这里，白天和晚上的感觉差异不大，大概是因为紧闭的窗帘遮住了外头进来的光线吧！

    潮溼、阴暗是最适合这里的形容字眼，大致上来说，和张芍音昨天拍摄的dv影像感觉差异不大，换句话说就是「这里的确有鬼」的意思。

    「阿、阿勉，你有感觉到吗？」方大能战战兢兢的说着。

    王子勉却一反昨晚畏畏缩缩的姿态，一边大胆的在二楼到处穿梭，一边还用手上的单眼数位相机狂拍照存档。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亲临命案现场，他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是方大能所不能想像的。即使那个命案已经是八年前的往事了，但他还是希望可以蒐集到任何有关的资讯。

    他的脑海清楚浮现命案照片中所有的细节，例如：当时客厅的摆设、厨房的位置、房间地板上黄姓屋主与妻子陈尸的地点、墙壁被大火燻黑的痕跡、以及床上躺着的三名子女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骸。

    记得没错的话......他缓缓推开了记忆中那扇门，侧着身体准备走进主卧室里去。

    「喂！阿勉，不要进去啦~」

    方大能几尽哀嚎的对王子勉劝说道，但此刻的王子勉彷彿被附身了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透过记忆，这间原本已经颓废荒芜的房间，在他眼中瞬间恢復成悲剧尚未发生前的模样：乳白色的印花壁纸、水蓝色的纯棉寝具，床头柜上方还掛着一张放大到40吋的全家福照片。

    『左边站着的是我爸爸，右边坐着的是我妈。』

    不知何时，他的脑海自动浮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mama手上抱着的是那时还刚出生没多久的meimei，站在爸爸前面的是当时年纪只有两岁的弟弟。而照片最中间的那个，就是我！』

    在声音的介绍下，王子勉将目光集中到主卧室床头柜上头的墙壁上。可是这个动作却让方大一头雾水，因为在他看来那面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被火烧着歪七扭八、看起来应该是照片边框的残骸。

    照片中的那名男孩年约七、八岁，长相清秀，眼睛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那时候的我们的确很幸福......』

    那个声音主动回答了他内心的疑问，让他不禁疑问说道：

    「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站着的方大能以为王子勉是在跟他说话，茫然的回道：

    「蛤？什么？」

    王子勉不理会他，兀自跟脑海中的声音交谈了起来：

    「还记得吗？那个晚上......」

    『............』

    那个声音倏然沉默了下来。

    不一会儿，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清晰无比的画面，宛如看着一场不需3d眼镜的立体电影----

    画面中，三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小孩子互相拥抱着，蜷曲在爸妈的床上。紧闭的门扉传来了客厅爸妈的吵闹声。

    画面一转，他们的mama打开了门走进来，脸上瘀青一片。她无声哭泣着，上前和床上的三个小孩抱在一起。

    画面再转，她拿着三杯果汁进房给在床上玩耍的三名小孩。他们接续喝下，不久随即沉沉睡去。

    这名mama给他们喝的应该是安眠药吧！王子勉心想，却不知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不久，画面出现了一对男女正在剧烈扭打，男的不停用脚踹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女子不甘示弱，不断扭动身体顽强抵抗，同时伸手用力拉扯男子的头发。

    男子眼红，压坐在女子身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刚开始女子的双脚还不停翻踢，随后渐渐失去了动静。

    男子气喘吁吁的从她身上站起，满脸痛苦。他看了床上陷入熟睡的三明小孩一眼，眼神充满了悲痛，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转身蹣頇走了出去，不久便拖回了一桶瓦斯放置在房间中央。他缓缓转开了瓦斯的开关，接着拿出打火机一点，画面就在此停格。

    这时候，王子勉看见了原本倒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张开了双眼，而床上年纪最大的那名小孩也正吃力的举起双手，企图吸引男子的注意。

    但是一切已经不及！

    一团光亮的几乎刺瞎双眼的橘蓝色火球，就这么在王子勉的眼前爆开！惊吓之馀他倒退了好几步，一头撞进方大能的怀里。

    「阿勉、阿勉！你还好吧？」方大能急急摇晃着怀里看起来像是陷入昏迷的王子勉，大声叫道。

    几秒鐘过后，王子勉张开了双眼。他困难的吞了口口水，声音沙哑的说道：

    「他们...他们原来都可以不必死的！」

    他痛苦的流下了泪水，为了五条枉死的人命。

    『帮帮我爸爸、还有我mama......』

    那个小孩子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说，这是祂最后一句话。

    王子勉不懂，祂究竟要他帮忙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吵杂的螺旋声，然后楼下爆发出了眾人欢呼声。

    「发生什么事了？」

    二楼的方大能和王子勉面面相覷。

    直到他们回到楼下，才知道竟然有一架直昇机停在前面的院子里，更惊讶的是那辆直昇机还是张芍音和卫灵心的外公派来接大家离开的，妙的是陈魂铃居然从直昇机走了出来！

    「魂铃，怎么是你！？」

    方大能、王子勉两人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陈魂铃仅是对他们点头淡淡一笑，接着便对张芍音说：

    「我是你外公找来的。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她的眼睛瞄向身后的那幢别墅，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

    张芍音则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外公居然出动了直昇机来载他们，喜的是看到了陈魂铃的出现。

    同时，直昇机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年轻男子。他来到张芍音和卫灵心的面前，恭谨的对她们鞠了一个躬：

    「小姐，老爷要我来接你们回去。」

    卫灵心点了点头，接着对张芍音说：

    「那我们快走吧！」

    那名黑衣墨镜男子，开始帮忙眾人将行李拿进直昇机里。

    「因为直昇机一次只能载六个人，所以要分成两趟。」他报告道。

    张芍音一听，想都不想的转头对郑汤瑜等人说道：

    「汤瑜、亿寧、羽瑄，你们六个先走。」

    小白和小绍两个听了，马上争先恐后爬上了直昇机。郑汤瑜和林羽瑄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们大家小心。」

    范亿寧和小傅两人登机前，对剩下的眾人说了这么一句。

    张芍音则是笑着回应说道：

    「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反正直昇机来回一趟大概只要二十分鐘的时间，再加上有陈魂铃在，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等到直昇机消失在天际，张芍音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陈魂铃说：

    「魂铃！真高兴见到你。」

    她上前紧紧拥抱了她一下，接着喜滋滋的向卫灵心以及周梦蝶介绍道：

    「表姊、梦蝶！这位就是魂铃。」

    「魂铃，这是我表姊-卫灵心，另外这位是我社团的同学-周梦蝶。」

    陈魂铃深深看了卫灵心一眼，微笑的向她点头致意，卫灵心也回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反倒是周梦蝶的反应异常冷淡，因为她发现心爱的小王子竟然对她展露了灿烂的笑靨。

    「太好了！没想到你会来。」

    王子勉热络走上前，紧紧靠在陈魂铃的身边，而方大能也是！他们两个就像是小狗看见主人一般，伸舌摇尾对她欢迎至极。

    「魂铃，我们好想你喔~」

    「对啊、对啊！你终于来了！」

    他们俩一搭一唱，话语里满是諂媚。

    陈魂铃受不了他们两人此刻的怪异表现，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站在张芍音的身边说道：

    「你们干嘛啦~噁心死了！」

    无事献殷勤，非姦即盗！

    王子勉装出一派无辜的说：

    「别这样嘛~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好同学不是吗？」

    方大能也跟着巴结说道：

    「对嘛、对嘛~看到你来实在是太高兴了啦！」

    陈魂铃不禁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真是噁心死了～两个大男生还这么惺惺作态，不理他们了！她当下决定忽略他们的存在，仅向张芍音和卫灵心两人解释说道：

    「今天早上你外公突然请人打电话找我，说你跟社团的同学因为道路坍方被困在一间闹鬼的别墅，所以要我坐直昇机来接你们。」

    张芍音疑问道：

    「可是……我外公怎么会认识你？」

    陈魂铃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说来很巧，没想到你外公竟然是我们神坛的赞助者……」

    今日稍早，当陈魂铃从新闻报导得知通往那幢别墅的主要干道严重坍方时，她着实紧张了好一会儿。

    虽然他们目前在那幢别墅没有立即的危险，但是天黑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谁都无法预料，即使能派那两个老鬼就近支援，也无法担保他们一行人平安无事。

    早知道就跟他们一起去了！站在好朋友的立场，她不由得这么想。

    正当她陷入自我厌恶的时候，一通电话响起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年迈却很有尊严的声音：

    「请问你是陈魂铃吗？」

    「我是张芍音的外公，请你去带我孙女回来。」

    「......我是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可是通往那里的道路坍方了。」

    「这不是问题！10分鐘后我会派人去接你，你马上准备。另外我会再添100万的香油钱，麻烦请转达你母亲--「清灵真人」，说是「上苑」这里的。」

    「喔！好。」

    掛上电话后，陈魂铃愣了好几秒，「上苑」......这个名词听起来好熟喔~好像跟神坛有很密切的关联。

    「什么？是「上苑」！」

    她mama「何丽云」听了她的转述后，惊讶的叫了出来：

    「你忘记了吗？那是我们神坛最重要的金主......不！是赞助者啦。我们每年大年初五不是都会封坛帮某个大人物祈福吗？他就是「上苑」的主人。」

    喔！原来如此。陈魂铃懂了。不过却很意外原来张芍音竟然会是那个大人物的外孙女。

    「既然是他的要求，我们绝不能怠慢。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

    在mama的督促下，陈魂铃赶紧换了套便服、简单塞了几件东西到包包里。果然1

    0分鐘不到的时间，他们家便楼下停了辆加长型的黑色礼车。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脸带黑色墨镜的年轻男子带领她到车上，随即前往某幢商业大楼的屋顶，搭乘私人的直昇机出发。

    「就是这样。」

    三言两语，陈魂铃便把她之所以出现的原因解释给大家听。

    对于外公竟然会是陈魂铃家中神坛最大的赞助者，张芍音也觉得相当意外。她忍不住转头向身旁的表姊-卫灵心问道：

    「表姊，你知道吗？」

    「不！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

    卫灵心摇头，表示她也是一无所知。

    算了！反正事情平安落幕了。现在，只希望外公他老人家不要因为这次的意外，禁止她往后的社团活动就好了。张芍音在内心暗暗的想。

    而一旁的方大能和王子勉在听完她们的对话后，两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哇~阿勉，没想到芍音的外公是有钱人耶！」

    「就是说啊~竟然还有私人直昇机呢！」

    「想到我们等等就可以坐到直昇机，真是超级兴奋的！」

    「对耶~这可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搭乘呢。」

    「我也是！！」

    他们兴奋的像个大男孩似的，满心期待直昇机的再次到来，浑然忘了这两天来所受到的惊吓。

    陈魂铃看着乐昏头的他们，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是冷冷瞥了王子勉身旁一眼。

    『jiejie！你看的到我吗？』

    那个灵体感受到陈魂铃的视线，满怀希望的注视着她，陈魂铃却故意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从小到大这种情况她见过太多了，除非不得已，不然实在没有什么原因需要她出手干预。

    更何况，如果祂自己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那么祂就得一直受到意念的束缚困在这里，无法前往该去的地方。

    『jiejie，你看的到我吧！求求你......』

    那道灵体不放弃的继续向她发出求救，陈魂铃的眉宇不禁轻轻皱了起来。

    这幢别墅的状况她不是不知道，不过眼见直昇机回来在即，她可没有多馀的时间处理。

    她的异样被眼尖的王子勉察觉到了，他忍不住说：

    「魂铃，你不要告诉我我现在身边有......」

    他回想起直昇机抵达前，在二楼亲身体验的一切。如果不是他的一时幻觉，那么便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了。

    他也想起脑海里回盪着的那个请求声：帮帮我爸爸、帮帮我mama......可他要怎么帮呢？又要帮什么忙？这大概只有魂铃才有办法做到吧......

    「魂铃，你......」

    不待他开口询问，直昇机的声音再次从云端传了过来，不一会儿，随即降落在他们大家的面前。

    「我们走吧！」

    在直昇机螺旋桨转动的噪音中，张芍音大声叫着。

    周梦蝶、卫灵心、方大能各自提着自己的行李，在黑衣男的帮助下准备登上直昇机。

    「魂铃、王子麵，你们两个怎么了？」

    张芍音发现陈魂铃和王子勉两人还停留在原地发呆，连忙出声提醒。

    「走吧！」陈魂铃说。

    王子勉迟疑了会儿。正当他向前跨出一步的时候，右手突然传了一个轻微的拉扯。他惊讶的张大了双眼，向陈魂铃问说：

    「是不是......」

    陈魂铃点了点头。她可以清楚看到王子勉身旁那个小孩子的灵体，正急切的拉着他的手，希望能阻止他的离开。

    王子勉再次迟疑，他到底该不该这样离去？

    他可以想像他的手心正被祂紧紧曳住，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丝温热。

    咦？不是说鬼是没有温度的、甚至冰冷的吗？怎么会......！？

    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原来手心那股温热不是来自于祂，而是源自于他的内心。

    「魂铃，你帮帮祂吧！」

    他毅然的说。

    「这是表示你要在我家担任一年志工的意思吗？」

    陈魂铃捉狭问道。

    王子勉闭上双眼、咬紧牙根，悲痛的点头回答：

    「成交！！」

    然后补了一句：

    「我半年、大熊半年！」

    「这可是你说的喔~」

    陈魂铃唇边泛起一朵满意的微笑。毕竟光以体力而论，方大能远比王子勉划算多了！

    况且，她猜想这也是张芍音的外公要她一道前来的原因之一：除了保护她的外孙女平安归来外，另外顺便消灭她日后还会想要再次造访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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