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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娇缠 第98节

    所以当沈如霜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心中的欣喜和激动再也按捺不住,想着她离开之后第一个就是找自己,至少说明他在沈如霜心里还算有些分量,起码比得上萧凌安这样的人。

    可是他拿不准,因为这段时日他小心翼翼地亲近都被她忽视,甚至有时明明看出来了,却装作不知道般的轻轻避开,在他安慰自己一切可以慢慢来的时候,萧凌安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还如此拼了命想要打动霜儿。

    他知道沈如霜是大梁的皇后,还和萧凌安有过小皇子,除非她完全断绝了曾经的联系,他们之间才会有一丝希望,而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就是弄清楚霜儿对萧凌安的心意究竟如何。

    现在看来,她似乎也不能完全放下。

    “公子,你说的这些都在理,我只是想着万一他有什么好歹,会连累到停鹤居罢了。”

    沈如霜抬眸望着顾寻舟,发觉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一丝不同寻常,思忖片刻后回答道。

    “我从来不怕被连累,我只是......不想让你记挂着他。”

    说完,顾寻舟自己也是一愣,嘴角扯起一抹酸苦自嘲的笑意。

    记挂不记挂,哪里是随口一说就能改变的?就像他对那段轻快的日子念念不忘一样,沈如霜若是心底里真的放不下过往,他又有什么办法?

    顾寻舟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心绪打开了一个极为细微的缺口,但是水流还是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一贯以来的淡定平和渐渐被剧烈起伏的情绪冲散了,心中的不甘和酸涩快速上涌,不可抑制地拉着沈如霜的手腕,颤声道:

    “霜儿,若是我们能去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任何人烦扰,和这世上的一切都断绝来往,你......是否愿意同去?”

    话音未落,沈如霜缓缓扬起头,望见顾寻舟心口起伏,玉白的面容在月色笼罩之下泛起一阵薄薄的绯色,眸光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渴望,仿佛急切地想要听到她肯定的回应,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一分分加重,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

    她疑惑不解地微微侧眸,抿着殷红的唇瓣细细思量了许久,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心中其实已经暗自摇头,只不过一时间不敢轻易显露。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除去顾寻舟特意强调只有他们二人不说,与世上的一切都断绝来往又是何意呢?她确实想要摆脱萧凌安,自由自在地活着,但是她还有阿淮,还想要看遍天下山水,怎么可能真的不染红尘?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并非与世隔绝,而是与萧凌安各自安好,给彼此一条退路,偶尔也能看一看阿淮,让这孩子知道阿娘一直都在,只不过不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天天陪着他罢了。

    至于顾寻舟......她将他当做知己好友,也是难得真心待她的人,自然会像友人一般时常相聚,可只有他们二人,就未免太过了些,也失去了原有的情分和意趣。

    见沈如霜虽然一字未说,但是面容上的犹豫和否决已经格外明显,顾寻舟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意,方才心间燃起的一团火骤然被浇灭了大半,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堪堪拉着不让她挣脱,眸光缓缓地黯淡下来,如同天际深沉的夜色,喉间皆是苦涩的滋味,不甘心地坚持道:

    “我知道你心中无我,我也不求你如曾经待他那般待我,只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晨起相见,日暮安歇,哪怕此生都隔着一窗一门一庭院,也算是长相厮守,好吗?”

    闻言,沈如霜才觉得这些话奇怪之处所在,后知后觉地睁大了双眸,凝视着深深望着她的顾寻舟,终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萧凌安曾经有过的那种心绪,头脑倏忽间变得更乱了,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这段时日与顾寻舟感情深厚,早已将他当做是友人,是兄长,甚至是互相依靠的亲人,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并非是顾寻舟不够好,相反,他俊逸挺拔,细心体贴,尽管看上去清冷矜贵不可触及,实则面冷心热,是难得在经历磨难之后,还能从容良善度过余生之人,他还教她写字,偷偷给她买下簪子,把她曾经奢望的温暖都补全了。

    问题在于她自身,在这么多年的磋磨和纠缠之后,她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好好爱一个人,丧失了全心全意爱人的能力,也无力再去承受爱意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只想平静安稳地独自过完余生。

    所以无论是曾经照料她生下阿淮的陈鹿归,还是眼前身为救命恩人的顾寻舟,她都无法再像当年追逐着萧凌安的影子那样,勇敢又无畏地迎上去。

    她会有太多的担忧和顾虑,就算撇去这些不说,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答应了顾寻舟才是真的耽误了他。

    顾寻舟的命是萧凌安当年心软留下的,现在想要夺回来易如反掌,只不过是碍于情分和她的心意才没有动手,若是再进一步,萧凌安不会善罢甘休,连现在的退让都会成为虚幻的泡影。

    她此生就这样罢了,但顾寻舟还有很多机会,尽管不能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为妻,起码还能寻得温柔贤惠的寻常女子,与他郎情妾意,生儿育女,只要他能够走出来,日子照样幸福美满。

    “公子,我一直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将你视作是知己好友,其他的......再无念想。”

    沈如霜望着顾寻舟暗沉下去的眸光,心中泛起丝丝愧疚,但这些皆因她而起,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只好轻声道:

    “公子的好意我心下领受,实在对不住,我......”

    “好了,别说了。”

    还没等沈如霜说完,顾寻舟就出声打断,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紧在掌心,狠狠掐下去才能勉强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垂落在脸颊的墨发遮掩着神色,只能隐约从缝隙中瞥见他的眸光沉沉落在地面上,双目有着短暂的失神,喉结滚动后微微仰头道:

    “其实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放不下他,对不对?”

    沈如霜心中下意识地否认,甚至在听见这话的瞬间还觉得顾寻舟是受了刺激,胡乱猜测误会了她的意思,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反而总是念叨着的都是如何摆脱他的纠缠。

    可是当她想要张口为自己开脱的时候,又说不出任何话语。

    看似所有理由都和萧凌安无关,都是她一人心中所想,但是每一件事都和萧凌安紧密相连,仿佛他们之间的纠缠早就透过肌肤渗入骨髓,无形中将每一处都拴在一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念头让沈如霜浑身都微微发颤,眸中闪过些许慌张无措,反反复复卷着垂落的衣带,紧紧咬着唇瓣不答话。

    “罢了,我做不出像他那样威逼利诱的事情。”

    顾寻舟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苦笑着,转过身躲闪着不让沈如霜看见他的面容,眼眶中已经一片湿润,心中竟然有些明白萧凌安做下那些事儿的缘故和心绪,只恨自己不够狠心,不会把事情做的那般决绝,只能声音压抑着道:

    “你心里有羁绊,永远也不可能洒脱地放下,还不如明日就走,跟着他回去吧,我......心里也清净。”

    沈如霜秀眉微蹙,心道她可能确实处处受到了过往之事的影响,但怎么可能就这样跟着萧凌安回去呢?顾寻舟这是在赶她走,还只是一时气话?

    若是气话,也是被她气得,到底这件事还是她没有早些发觉,于是沈如霜赶忙走上前去想要宽慰几句,却见顾寻舟故意躲着她,三两步就迈入了屋内,“砰”的一声将门关严实,一声脆响后插上了门闩。

    沈如霜担心顾寻舟一个人闷着会不好受,焦急地又敲了几次门,但门内都是寂静一片没有声响,她等了好一会儿依旧如此,只好心思沉闷地舒出一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

    一盏烛火在屋内摇晃着,微弱的烛光被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寒风一吹就险些熄灭,将沈如霜托腮沉思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过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她仔细回忆着和顾寻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恍然间发现他的心绪兴许在她离开之前就藏在了言行举止之中,只不过顾寻舟内敛含蓄,隐忍克制,而萧凌安向来偏执强硬,不容抗拒,所以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偶尔有些异样也觉得是寻常或是错觉。

    细细想来,虽然她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但从未被人坚定地喜欢过,当她满腔爱意的时候萧凌安只给她无尽的打击和冷落,当萧凌安回头的时候她已经心如死灰,面对顾寻舟似有似无的心意才会忽略无视。

    而她漂泊无依的时候来到了停鹤居,顾寻舟觉得她是将他放在了心上,由此更加确认心意,实则她一来是想弥补亏欠,二来是因为顾寻舟是她在这世间为数不多能够说话的人。

    说来可笑,她看似是大梁皇后,陛下为了她空置后宫,生下小皇子百般恩宠,实际上她在这世上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京城只有玉竹和姚念雪,现在一个照顾阿淮一个嫁人,她似乎就只认识顾寻舟一人了。

    现在沈如霜才恍然间发现,她被关在深宫和逃跑后四处飘荡的这些年,与这人世间的联系竟然这样淡薄,几乎到了断绝的地步。

    如今与顾寻舟把话说开了,同一屋檐下两两相对也难免窘迫,她也不能再这样纠缠不清了,倒不如趁此机会顺着顾寻舟的意思离开,在萧凌安还愿意退让的时候找一个僻静又安稳的地方,如此才不算是辜负。

    想到这些,沈如霜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恰好萧凌安今日身体有恙,想来也无人会再盯着她了,赶忙起身收拾着东西,打算天色亮堂些的时候就启程。

    除去便携的银票,沈如霜也就只有些许换洗衣物,当她准备系好包袱的时候,余光瞥见了摆在一旁的簪子,正是顾寻舟送给她的那一支。

    她犹豫了片刻才将簪子拿起,下定了决心似的迈出了门槛。

    *

    昨夜将深藏着的心声吐露出来,却被沈如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和萧凌安有着莫大的关系,顾寻舟心里忧愁又憋闷,加之这是第一回 有些别样的情愫,情难自已的时候说的话太过直白,后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一直在想着沈如霜究竟会不会走,若是走了,他又该如何。

    顾寻舟想了一夜也没有答案,在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些睡意,刚准备睡下就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沈如霜温柔小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

    “公子,我细细想了你说过的话,今日就走了。”

    话音方落,门外之人似乎是在等着回应。

    顾寻舟在晦暗的天光中瞬间清醒过来,未曾想沈如霜会走得这般果决又干脆,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想要开门与她说几句道别的话,又怕他会难以控制心绪,连他们之间最后的美好也留不住。

    他脱力地缓缓倚靠在软垫之上,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疲惫地阖上了双眸。

    门外之人等不到回应,似乎以为他已经睡去,于是没有再次敲门,轻轻将一件东西搁置在窗台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顾寻舟亲耳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再也抑制不住心间翻涌的神思,强忍着等到她走远后就猛然间直起身,焦急又慌张地打开了门,四下环顾再也看不见沈如霜的身影,连她的小屋都干干净净像是无人来过一样。

    他眼前有些发花,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连双腿都变得绵软无力,支撑不住之时赶忙扶住了窗台,这才看到一个眼熟的锦盒。

    顾寻舟隐约知道了这里面是什么,双手颤抖着将盒子打开,果然看到他送给沈如霜的那支簪子静静地置于其中。

    他说过,沈如霜可以凭借着这支簪子来找他。

    现在簪子还给他了,所以她不会再来了,亦是要断绝他的所有念想。

    顾寻舟愣怔地看了许久,没料到看似娇弱温婉的沈如霜会这样狠心,察觉到有些东西不可扭转地改变之后,能够当机立断地斩落,连他都有些自叹不如。

    他心口袭来一阵迟缓的钝痛,像是缺失了极为重要的一样东西,失落之感让他挣扎不得地沉溺进去,脸色苍白地无法挣脱之时,大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顾寻舟逼着自己收拾好心绪,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才犹豫地走上前去,想过会不会是霜儿去而复返,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念想,沉住气将门打开。

    “陛下?”顾寻舟有些意外道。

    昨日萧凌安卧床不起,他以为起码要修养几日才能再次登上停鹤居,况且霜儿不是已经走了吗?他还来做什么?他明明......已经赢了。

    “霜儿今日能否见朕一面?”

    萧凌安脸色苍白如纸,带着显而易见的病态,刚说完就咳嗽了好几声,在风口上的身影很是单薄,不似从前那般挺拔俊逸,只有眸光依然坚定,照旧问着顾寻舟。

    这下顾寻舟变得不解其意,他昨日让沈如霜走,她今早也确实走了,现在应当在萧凌安的怀抱中才是,怎么他现在还反过来问他呢?

    难不成是霜儿把与他之间的事情说了出去,萧凌安现在不便动手,想用这种法子来戳他的痛处?

    “陛下何必问我,皇后娘娘应当已经与陛下重归于好了吧?”顾寻舟冷声道。

    萧凌安满脸皆是迷茫和疑惑,一头雾水地望着顾寻舟像是吃醋又像是嘲讽的模样,本就发着烧的身子更加guntang了,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见他反应不对,顾寻舟才发现萧凌安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刹那间涌上一阵不安,收起了争锋相对的神色,与萧凌安面面相觑,微弱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她不会......连你也不要了吧?”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多字qaq昨晚来不及了,现在完整写出来啦!

    狗子与情敌相见:好,很好,我们一起被霜儿抛弃了(努力微笑)

    女鹅:嗯,都是可回收垃圾!

    第135章 心忧惧(一更精修)

    萧凌安起初不明白顾寻舟话中的意思, 更不知他所说的重归于好和不要他又从何而来,眸光泛起酸涩和苦闷,心道霜儿何时要过他呢?此次前来不就是想让霜儿多看几眼吗?

    后来他听了顾寻舟简略将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才诧异地僵在了原地,未曾想霜儿会连一丝念想都不给任何人留下, 竟然就这样果断坚决地离开了。

    萧凌安烧得意识有些模糊,得知此事后更是神情恍惚,踉跄了几步险些跌下山去,幸好几个心腹暗卫担心他的安危, 一路跟着登上了停鹤居,才堪堪在背后扶了他一把。

    “她......为何忽然要走,你又怎知她一定会来寻朕?”

    萧凌安正要下山离开, 转念一想发现这件事情有些奇怪,霜儿向来和顾寻舟走得亲近,否则也不会离开皇宫后在停鹤居住下,不大可能猝不及防地就要离开, 而顾寻舟之前拼了命也要将霜儿护在身后,这个时候怎么会主动让他走,还料定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呢?

    “陛下,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她终究还是不在你身边, 不是吗?”

    顾寻舟被他一问,脑海中再次闪过昨夜和霜儿在庭院中表明心意的那一刻, 失落和愧疚不可抑制地在眼底浮现, 倚靠着门框的身影微微歪斜,用冷漠和疏离将心中的思绪遮掩着, 话语中不免染上几分嘲讽。

    他倒宁可是现在这样, 虽然霜儿一无所踪, 但只要他一直在停鹤居守下去,兴许此生还是有见面的机会,总好过霜儿真的为了萧凌安将他抛弃,转身就投入这个伤她至深的男人的怀抱。

    萧凌安向来看人看得很细,顾寻舟又是不轻易显山露水的人,此话一出他就觉得其中必有缘由,现在看着他稍稍有些不甘和落寂的模样,想起当初顾寻舟当着他的面将霜儿挡在怀中,心中已经猜到了六七分。

    霜儿结识的人不多,顾寻舟于她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人,除了辜负了心意和捅破窗纸,连同一屋檐也再难维持,她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真要算起来也是顾寻舟自找,谁让他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呢?

    “你不必如此说朕,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也没见你留住,你与朕又有何不同?”

    萧凌安本不想去计较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但因为离开的人是霜儿,而顾寻舟又是这段时日与她最亲近的人,心中难免会有不快,不甘示弱地丢下这么一句话,瞥了一眼顾寻舟愣怔又懊恼的模样,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快,心底空落落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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