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 第89节
金簪再次被递到她眼前,乔绾一怒之下重重拍在那只手上,看着那只苍白的手背上隐隐浮现鲜红的手印。 周围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慕迟仍拿着那枚金簪,眸乱了片刻:“你不喜欢?” 乔绾刚要作声,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转头朝后院走去。 慕迟顿了顿,看着手中的金簪,缓步跟上前。 长廊幽静,离着前堂与后院皆有一段距离。 乔绾这一路走来,心中逐渐平静,看着跟上来的慕迟,沉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真让人觉得,你堂堂太子殿下也要自甘下贱来当姘头?” 慕迟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微微垂眸:“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曾经的那个小倌。” “你带着他去毓秀阁买衣裳首饰,我也可以……” “慕迟!”乔绾的声音陡然放大。 慕迟看着她终于不再冷静的神情,终于扯唇笑了起来,可下刻却又凝滞,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我可以做的比闻叙白更好,乔绾。” “你在意那个孩子,我可以赐他大齐国姓李姓,可以封他为乔氏太子,往后……” “若我不愿呢?”乔绾打断他,“若我绝不会给无咎改姓呢?” 慕迟的神色有些许的迷惘,好一会儿低声道:“为何?” 乔绾没有做声。 “你还在意那个人吗?”慕迟压抑着胸口疯狂的嫉妒,竭力维持着冷静,“你为他诞下孩子的那个人?” “对。”乔绾没有犹豫,冷硬地点头。 慕迟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手紧攥着,指骨泛着森森苍白,良久沉沉道:“若你执意如此,可以先……” “若我往后绝不会再生孩子,也不许你再有其他子嗣呢?”乔绾心一横,索性将话往更狠里说。 慕迟的话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当真只愿给一人诞下孩子?就这样在意? 乔绾迎着他的视线笑了起来,如得胜之后张扬的笑:“慕迟,我不知你这些时日的这些举动有何意思,也没有心思去猜去想了,但不论如何,你我二人早在当初你于雁鸣山将我抛下时便结束了。” “我无需你用血救我,无需你刻意地迎合,更无需你对无咎视如己出,于我而言,那些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乔绾。”慕迟哑声唤她。 乔绾没有理会,仍继续说着:“我在雁鸣山上立了一处坟冢,你若是去过应当能看见,”她说着,死死地睁大了双眼,扬起头,扯着唇笑得更加粲然,“那是给过去那个小倌慕迟和曾经的长乐公主的。” “他们早就死了,被我们亲手杀死的。” “而如今的你……”乔绾说到此,喉咙蓦然紧缩了下,她偏偏仍继续不服输地道,“你不必和闻叙白比,因为你早已没有让我耽于其中的本钱,你于我也无男女之间的私情,即便你如今比那时更高高在上,权势滔天……” “够了!”慕迟猛地作声,嗓音沙哑得厉害,赤红染上了瞳仁,眼中一片幽深。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乔绾,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悬崖的边缘,哪怕再多一缕风,都能将他轻易吹落,而后万劫不复。 他要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底的疯狂,譬如,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如过去近四年的时间里,做的那一场场梦一般。 用这些出格的亲热,以证她方才说的都是假话。 他想要用当年的那把金梏锁住她的脚腕,想要抓着她的双手抵在橼柱上,想让她未着寸缕地趴在他的胸前,而后一下一下地,听着金梏撞击后清脆的声音…… 让他们的气息彻底交融。 可最终,慕迟后退半步,静静地看着她,下瞬转身消失在转角处。 乔绾仍站在原处,紧抿着唇,冬日的冷风吹着她的裙摆飞扬,她仍一动不动。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心中有一个小人在疯狂地拍打着一堵厚重的墙,挣扎着,呐喊着,却被她生生压了回去。 虽然会闷,但不会痛了。 不知多久,倚翠走上前,温柔地为她披上了火红的狐裘:“小姐,回房吧。” 乔绾睁大双眼看向她:“倚翠,我没做错。” 倚翠轻轻地点头:“小姐没错。” “嗯。”乔绾笑了起来,放肆且张扬,“我要成亲了,我的以后只会更平静顺遂。” * 慕迟从战俘营中走出,身上的白衣血迹斑斑。 门口守着的侍卫按照司护卫的嘱托,双手捧着绢帕呈上前去,慕迟却如没看见一般,径自直直走过,走进中央的幄帐中。 未曾换下身上的血衣,慕迟只平静地坐在书案后,安静地翻看着眼前的书信。 侍卫在门外战战兢兢许久,最终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去:“殿下可要先净手?” 慕迟淡淡地抬眸:“司礼呢?” “司护卫说,他今夜有时,许是黎国那边来了飞鸽传书,司护卫亲自前去了。” 慕迟没有再应声,低头继续看着书信。 侍卫等了好一会儿,手中的温水转凉,他才屏住呼吸走了出去。 慕迟一封信一封信地看着,有固阳的战报,有黎国的情报,也有大齐的政务…… 直到看到一封大齐的书信时,他停了下来。 信中说,李慕玄被软禁在府中的侧妃,为救自己落水的儿子,掉进湖里淹死了。 不起眼的内容,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这个儿子是李慕玄的独子罢了。 慕迟却拿着那封书信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一个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可以赴死。 那乔绾呢? 乔绾今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楚无咎而已?并非因着旁的男人? 她怕楚无咎受委屈,才不愿再要旁的孩子…… 他那时迟疑了没有开口,她才会一怒之下说出后面那些话。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如他一般是个怪物。 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如那个他的所谓“母后”,宁愿选择毒酒。 慕迟抓着书信的手不觉紧攥起来,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可以说服自己,乔绾今日所说,皆是言不由衷。 “来人!”慕迟扬声唤着。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司礼刚走到帐外,便听见公子的声音,忙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却在看见他满身血迹时一惊:“公子?” 慕迟哑声道:“备马。” 也许他应该告诉她,他可以答应她。 “公子?”司礼不解地上前,想要将手中的书信呈上去。 慕迟却径自绕过他朝外走。 “公子!”司礼壮着胆子挡到慕迟面前,“黎国来的飞鸽传书。” “改日……” “楚无咎并非长乐公主的亲生骨rou。”司礼高声道。 慕迟的脚步僵在原地,良久他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司礼垂眸,将书信呈上:“黎国的书信,当初护送长乐公主北上的镇沅镖局镖师亲口所说,楚无咎并非长乐公主的亲生骨rou。” 慕迟沉寂了半晌,缓缓上前将书信拿了过来,打开。 极小的字条,只书了简单几句话。 其意不外乎,楚无咎是镖师们于山贼手中救下的,乔绾将其一路养在身侧。 楚无咎不是乔绾的孩子。 慕迟抓着书信的手难以克制地轻颤着,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喜悦,可转瞬却被滔天的愤怒取代。 乔绾骗了他。 她也是选择“毒酒”的人。 为了不要他,宁愿撒了这样的弥天大谎。 她怎么敢! 作者有话说: 绵绵有朵花 2个; 30438704、简蛋、齐司礼脑婆 1个; 第57章 、香囊 自那日与慕迟说了那番话后, 乔绾再未去过金银斋,偶尔逛逛九原的市集,偶尔在后院看着无咎识字算数。 这段时日, 慕迟也再未曾来过。 想必那日她说的重话起了作用,以慕迟如今的身份,大可不必再来自取其辱, 乔绾也乐得自在。 闻叙白倒是来过几次, 帮着无咎温习功课, 并教着他握笔习字。 最后一次离去,乔绾出门送的他, 那日刚好飘雪,他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自袖口拿出一枚翠玉簪递给了她。 玉簪并不名贵,但样式简约温润。 乔绾不解。 闻叙白只笑着说:“自定亲后还未曾送过你首饰,知你不缺, 却也是一番心意。” 乔绾缓了缓还是将翠玉簪接了过来,可回到房中, 却忍不住发起愁。 闻叙白送她玉簪,她总要回些礼的, 金银斋内倒是什么都不缺, 可若选个名贵的,闻叙白必然不收, 若选个次些的, 又太没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