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八章】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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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有理由去拿点面巾纸。 果不其然,一听到“杨树揦子”这四个字,舒平昇立刻变得暴怒无比,对着我举起拳头就要扑过来; 但好死不死,这家伙被其他那三个人给拦腰抱住制止了: “哎哎哎,舒哥、舒哥!别冲动别冲动!” “别,冷静一下,哥,咱不生气——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激你呢,你想想啊!” “舒哥,这不是咱们地盘,这是局里的地方,你要是跟他这么打起来,万一给别人吵过来怎么整?堂君要的东西,咱们还拿不拿?而且你看看,你给他打坏了,万一堂君待会儿拿到了东西、开心了,再追究起来你……这事儿麻烦!他不就要根烟么?我给他!我这有!” 舒平昇想了想,放下了拳头,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上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把他最后劝住的那个男人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会堂”来,递给了我一颗,并还主动帮助我点上。 “嗬!有点意思啊,你一个‘天网’份子,你是要渗透红蓝两党体制的,结果你自己抽烟还抽‘大会堂’这种红党老干部抽的烟!可以的!”我故意揶揄道。 “这回行了吧?”舒平昇忿忿地看着我,“你想抽烟给你了,该找东西就快点找!”接着又对刚才递烟那个哥们儿说道:“你给我也来一根。” 于是,三人便递起了香烟来。 我一边假装找着东西,一边抽着香烟,紧接着,我直接从电脑包里掏出了我那个优盘,对他们仨说了一声:“欸,这个……”同时,我装着模样眼睛一眯、嘴巴一张,缓了缓劲儿后在眼睛里孕出点儿眼泪,一仰头干打了一个喷嚏:“啊嚏——哎呀妈……快点……快点!给我点手纸!” “你又咋了?”舒平昇不耐烦地看着我。 “快点……手纸!”我假装憋不住,又一个喷嚏干打了出来。 “哎哟我的天……何秋岩啊,你他妈屄真是的,懒驴上磨屎尿多!”舒平昇想都没想,从我床头柜上的纸抽盒里连着抽出了三把纸巾,团成一团,轻蔑地一股脑甩给了我。 我赶紧接过,拿出了一张,然后找地方掐灭了香烟,装模作样地用纸巾擤了擤鼻涕:“哎我去了……刚才应该是凉着了,再加上最近没休息好……鼻炎有点犯了……我勒个去!这一抽烟还真有点不舒服了,鼻子里怪痒的……” “我他妈的看你我手也痒痒!我真他妈的想揍你!何秋岩,你说你磨叽不磨叽!你手里这是啥啊?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你的死鬼姥爷留下来的东西啊?” “怎么说话呢?再说了……我都这么长时间没检查了,我也忘了。你等我一下,我得拿电脑先检查 一下。” “检查个屁检查?”舒平昇说着就把手枪举起来了,对着我叫道:“我看你是想玩花样吧?” 我想了想,只好对着他一抬手:“行行行,那给你。但是,万一里面要不是我说的那个东西,只是一个我平时用来存资料用的普通的优盘,那咱们这一趟可就白跑了。反正要是邵大爷问起来,我可是会跟他如实报告的。你看看你的堂君到时候收拾不收拾你。” 我这一通cao作,给舒平昇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行吧行吧,你检查吧!”他立即又吩咐身边的那三个男人,“帮我盯着点。”说完话,还特意转身关了房间里的WiFi调节器的电源。 我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优盘插在电脑上,并又拿起一张纸巾,看着周围这四个人会不会有个同时溜号走神的机会,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又是牛老太太。我有点说不准她这会儿又上来是要干嘛的。 舒平昇明显被吓得浑身一抖,再次藏好手里的枪后,又知会刚才递烟的那个男人:“去,你去开门。” 男人老老实实地走到门前,一拧门把手,把门一拉,等着他的,却是批头盖脸一顿呵斥:“干啥呢!干啥呢你!寝室里不让抽烟不知道吗?还有你!你也是!怎么还抽上烟了!这地毯都是化纤的,弄出来火灾怎么办啊?” 舒平昇和另外三人被训得懵了,一并齐齐看向牛老太太; 而他们这一回头,我这边则总算有了个机会,我便二话没说,抄起桌上笔筒里的铅笔,在一张纸巾上迅速写下了六个字:“七星山机床厂”,我回过头去,趁他们的注意力还全在牛老太太的身上,赶紧又把刚才下车时候扫视到的李孟强那辆冲锋车的车牌号写在了纸巾上,又迅速把夏雪平递给我的那只齿轮包在纸巾里,包好后揣进兜里;而牛老太太那边,已经上手去拽着舒平昇普及消防知识了,电脑上桌面刚一显示,我一下看到了被我放在桌面的那份新下载的加了那两位写手“后会X无期”和“竹影随行”续写的完整版,我想都没想,直接把它也剪切粘贴到了优盘存储的某一个压缩卷里。 “嘿!我才反应过来——”门口那边,牛老太太还在恶狠狠地批斗着舒平昇他们四个,并指着舒平昇的脸叫道:“你是总务处的,我知道;你们仨呢?我怎么没见过呢?你们是咱们市局的么?” ——可不是没见过么,这仨是邵剑英他们从别的分局忽悠着骗进天网的。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三个了,如果说舒平昇是邵剑英这帮人里面食物链的低端,那他们仨就是地基了,这仨人对任何人都是耳提面命,大部分的脏活累活,都得由他们三个干。也真不知道,他们加入天网图个啥。 “呃……那个,大姨啊,我们是何秋岩的朋友,我们找他来玩的!”其中一个扯谎道。 但我这时候,并没有拆穿他们的必要,我现在要是轻举妄动,退一万步讲,舒平昇这几个小虾米被我和牛老太太联手按住了,外头的李孟强肯定是跑了,他跑了邵剑英他们就能跑,而夏雪平还在他们手上呢,更何况,我已经拿到了该拿到的东西了。于是,我走上前去,反过来帮着他们打圆场: “这仨是我警校的同学,毕业的时候没分配好单位,想着一起找这位舒大哥寻寻门路,想进咱们市局总务处。咋了,欧巴桑,这事儿你都要问啊?” “我稀得管你们那点事!”牛老太太也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说好了喝酒的么?咋还抽上烟了?告诉你们啊,要抽烟上楼外头抽去!搁屋里着火了,把整栋楼烧了,别说你们工作没了,还得去坐牢懂不懂?而且我还有事情找你的,何秋岩:第一,你注意点你屋的垃圾,好几次了你都没好好把垃圾分类!要是再这样下去,寝室你就别住了!咱们局里有的是人想住宿舍呢,你别占着好地方!对了,你要去健身房锻炼的话,赶紧去!别总大半夜的去跑步去,你总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去健身,人家住地下室那几位值班清洁工还睡不睡觉了?要去现在赶紧去!” 牛老太太说完就走了。 门一关,舒平昇满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我,横眉怒目之中,是一句完整的话语:你小子是不是还得去趟健身房? 我则耸耸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把优盘递了过去:“呐,拿着吧,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反正我是不知道密码,我打不开,你们要是有解码高手你们想想办法吧!” 接着,我就假装要脱衣服。 “哎哎哎!你干啥啊?” “我……我换衣服去健身房啊。” “别介,你也不用换衣服了,你就穿这身儿去吧。”舒平昇咬着后槽牙说道。 “不是……那我穿着牛仔裤和马丁靴咋健身?上面高领毛衫,跑步再跑一身汗咋整……” “跑一身汗啊?你自个臭着!” 我故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大喜过望:这要是他非让我换衣服,我还真不知道还能找个什么机会,把已经写好字、包好齿轮的那只面巾纸团怎么倒手放别的衣服里。 我带着他们四个来到地下室的健身房,脱了羽绒大衣外套,穿着高领毛衫牛仔裤和马丁靴,就上了椭圆机开始迈步。这个时候已经差两分钟就是夜里十点了,健身房里,除了我们几个以外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一边 轻快地跑着步,一边额头冒着汗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人没出现,戏匣子里的声音到跟着来了: “……这一场大功劳不加升赏/为什么对众将羞辱一场? 我这里低下头暗暗思量/ ——哦,是了! 一定是为周郎不来投降。 ——周郎不降,与我什么相干?哎!曹营事情,实实难办!哼!真真难办吓!” 紧接着,一个头戴卫生帽、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清洁工,拿着一把塑料厝子和一把扫帚,穿着一条朴素的棉裤、一双棉鞋,晃晃悠悠走进健身房,看了看我们这一堆儿人之后,又四处看看,东扫扫西蹭蹭,还故意走到了舒平昇正站着的位置上。 “‘忒久’。”清洁工说道——实际上我一看他白大褂口袋里揣着的收音机、露在外面的那条挂绳,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丁精武,但也真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学来的一股西北炉渣子口音。 “啊?你说啥?” “‘飒俄舍飒’,‘俄浪乃忒久’!‘忒久’!‘久’!‘久阿子’!”说着,易容变了装的丁精武,还故意拿自己手里的扫帚,在舒平昇的皮靴上打了三下——连我也是才在这时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玩意是“啥我说啥,我让你抬脚、抬脚,脚丫子”。 舒平昇只能侧过身,给这个“清洁工”让开一个位置。 我想了想,此时不把东西给丁精武,还更待何时;于是我又眯着眼睛、微张着嘴,慢慢停下脚步,抬头看看灯光,装作一个不留神,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我十分自然地把那个包好了齿轮的面纸包拿了出来,假装在鼻翼下一擤,然后顺手丢在了地上。 “‘遮赶煞嘛遮四’,‘遮么’不讲‘围僧’呢……”丁精武继续用着陕甘口音嘟囔着,并迅速地把我刚丢下的那只纸团扫进厝子里。 ——但在这个时候,舒平昇却竖着耳朵,死死地盯着我和丁精武。 我其实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金属齿轮,就算是个头再小,掉在地上,哪怕包着薄薄的纸巾,也会掉出声音来,尽管那瞬间的“噼啪——嘎啦啦”声音被健身房里暖风口的阵阵嗡鸣遮掩着,却还是窜进了舒平昇的耳朵里。 “不对!刚才你丢了啥?”这次舒平昇也并没掩饰,直接对着我掏出了手枪。 “我……我咋了?”我故作窘迫道,“我不就是擤了个鼻涕么?我又咋了啊?” “不对,你刚才扔的那个东西里有问题!”随即,他又推了一把丁精武:“那纸团呢?那纸团呢?” “‘赶飒嘛遮四’?‘赖’,‘乃’要拿埋汰东西给‘乃’!”说完,丁精武直接把厝子里的纸团扫了出来。 舒平昇疯了似的,一边用枪指着我,对我吼道“你给我下来,来”,一边马上趴在地上,展开了那只纸团…… 我心说,这下完了。 哪知道,那张纸团里真就是一小坨还没干掉的黄鼻涕——看得我自己,我差点都吐了。 但我还没忘了故意恶心他:“我的天,我说舒平昇,你啥癖好,你喜欢这个?反正我鼻子不舒服,你干脆找个小瓶子,我直接给你接点新鲜的行不行?” “不对,不对!你把厝子拿来,给我看看!” 舒平昇又站起身,不由分说直接抢过了丁精武的手持折叠厝子,打开盖子一看:呵呵,满满一厝子都是擤过的鼻涕纸。 非常故意地在此刻,老丁藏在口罩之上、卫生帽之下的那双眼睛,斜眼看了看我,又嘟囔了一句“‘赶飒嘛遮四’”。 而这时候,舒平昇的手机响了——一见舒平昇手机响了,丁精武便重新夺回厝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喂,孟强啊……啊,我们这不是跟着何秋岩来健身房……不是我们由着他随便玩,是我觉得这小子不对劲!索性我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啥……拿到了啊……唉,我……不是,怎么的,我想试试他我还整错了呗?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我好心净办错事!没……我对你能有啥意见!哎哟……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他上来!” 紧接着,我又被连推带搡地赶下了椭圆机,不由分说直接拉回了冲锋车上。而在上车前,李孟强好像还在给谁打着电话,见到了我们之后,很谨慎地对着电话只说了几个字,就挂了电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电话揣回了衣兜里。 上了车之后,我又被扣上了头套、砸上手铐脚镣,但是这一会儿我心中已然有了定盘星,接下来就看怎么在天网的驻地跟邵剑英他们周旋,等着丁精武叫支援来了。 车子又开了大概半个多钟头的样子,我又被拽下了车,随后被拉着到了傅伊玫的旁边,李孟强和舒平昇就被傅伊玫叫一旁休息了,我则被傅伊玫带人拽回了楼上,左拐右拐拉到一个房间门口,到这会儿,她才让人把我的遮头罩摘下。我抬头一看,邵剑英正和齐翰与柴晋宁站在一台电脑前面,心事重重地看着屏幕,像是等待着什么。 “干爹,齐叔、柴姨,何秋岩回来了。” “东西拿回来了?”邵剑英一看我确实回来了,心思也就不在电脑上面了。 傅伊玫走进机房抬起手,把那只优盘递给了邵剑英:“我让李孟强他们先歇着去了。一路上这玩意放他手里来着。” “嗯。” 接着,邵剑英把优盘插到了电脑上,果然,在看到了那满屏色情的书名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怎么了?东西不对?” 邵剑英没说话,绷着脸望向门口的我。 “你别看我啊,老头!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没密码,我打不开。我也不知道为啥我外公有这癖好,搜集了一大堆H文;但我查了,好像里面就一本不是带颜色的,是正经。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用没用,反正如果到时候你们觉得没用,可别一气之下杀了我就行。”我故意装作害怕地看着邵剑英。 邵剑英一听,立刻看向了柴晋宁和齐翰:“你俩还记不记得,恩师的日记上咋说的来着?” “记得,那本禁书其实是他写的。”齐翰眼睛一亮。 “按照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其他这些黄色应该是障眼法,只有这本才最有用!老夏一定是在这里面藏了什么信息!” 呵呵,鱼这不就咬钩了么。 邵剑英思考片刻,对傅伊玫摆摆手,让她带我上楼歇息。 傅伊玫又把遮面罩给我套上,领着我上了楼,来到一扇门前,又把那面罩摘下。 “呐,别说jiejie对你不好,”傅伊玫对我指向屋子里,略带嘲笑地说道,“给你们这对儿没羞没臊的母子俩安排一起,共度良宵,也算是jiejie我和我们堂君照顾你俩!这里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屋子了!放心,我们这没有监控也没有眼睛,你俩今晚想干啥干啥。” 随后,傅伊玫把我往屋里一推,手铐脚镣却也没打开,关上门就走了。 屋里倒是暖和得很,排风口里送出来的暖风十足;回头看看我身后的防撬铁门,除了上面的栅栏,基本密不透风、扎实异常。屋子里的摆设,也就是一张勉强能躺下两个人的行军床,上面铺了稻草芯的床褥、一张厚海绵褥,该有两只白色枕头。在这么暖和的房间里,夏雪平此刻正头戴着羽绒服的连帽,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盖着被子背对着我待着。 我只道是她被刚才饭桌上邵剑英和那帮“元老”们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冠冕堂皇的话、以及她自己推测出来的关于外公的被杀真相搞得心态失衡,于是我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平……你没事吧?夏雪平?” 我连拍了两下,她都没反应,我便轻轻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哪知道这一转过来,给我倒吓了一跳:这床上的“夏雪平”根本是个男的,身上披着的衣服,倒是她那件羽绒大衣。 “小混蛋。”而正在此时,夏雪平的声音,却从床边的暖风口里传了出来。 我连忙蹲下身去,打开了排风口的铁栏网,夏雪平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出,见了我后没说多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垢、吐了吐嘴里的尘土,就走到我面前,开始在我的手铐锁孔处端详了起来。 “嘿?”我看了看床上这男的,又望了望门口,小声对夏雪平问道:“你身上的镣铐呢?” “早摘了。”夏雪平说着,对我晃了晃手里的一根钢钉。 不得不说,在天网干活的这帮人,对于现场的环境清理工作做得是真的粗糙,刚才夏雪平和我从跟方岳一同关着的地方走出来的时候,先是这玩意给夏雪平的鞋底扎漏了,钉子尖头那里还扎入了夏雪平的脚底皮肤,好在也就扎进去了几毫米,不疼但是特别痒,但夏雪平还真就一直忍着没做声;刚才夏雪平趁着打我那一拳头的时候,递给我的齿轮,也在这根钢钉的旁边,上头是一台暖风机的散热涡轮,夏雪平也猜不透为什么天网这帮自以为是的人把周围的地面都清理干净了,唯独没把那涡轮下面的缝隙扫干净,不过这倒是真帮了我俩。 我眼见着她的右侧嘴角到头发那还挂半张满是灰垢的蜘蛛网,还是先帮她把蜘蛛网摘掉,帮她理着蛛网,理着理着,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在她冰凉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夏雪平瞪了我一眼,拍掉了我的手,又继续用那根钢钉帮我开着手铐。 “……他们那一个个的,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实际上他们好像都不知道,从小我就拿手铐脚镣当玩具玩。各种型号的手铐脚镣,我能用各种东西打开。想铐住我?那种东西可能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 “嗬!这家伙,给你牛的!”不一会,我的手脚就都自由了。我看了看夏雪平,对她问道:“那现在咱俩怎么办?”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嗯,F市第一机床厂。我想招告诉丁精武了,他挺可靠的,现在是咱们专案组的外线,他应该去找岳凌音跟徐远、沈量才搬救兵了。” 夏雪平点点头:“他是可靠,这一阵子还帮过我不少忙。但既然是机床厂这边,往山上一面是峭壁、一面是公路;往下是田野和寄宿学校,咱们俩不好跑也不好藏;市局到这最快得将近四十分钟,情报局到这也得二十来分钟。现在的唯一办法,是只能找别的地方躲起来,最好能给他们制造点sao乱。” “只能如此了。你找到躲的地方了么?” “你把外套脱了,然后跟我来。” 夏雪平话音刚落,床上躺着那位“夏雪平”居然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一摸后脑勺,龇牙咧嘴地叫疼,再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我和夏雪平本尊,顿 时瞠目结舌。 但夏雪平根本没给他多反应的机会,抬手对准了他的脖子根,一手刀下去,那位“夏雪平”就又睡下了。 我赶紧把自己的羽绒大衣脱掉,掀开那男人身上的棉被,把下面那只海绵垫子卷起了一半,然后把我身上的这件外套裹到了卷起来的垫子上头,再把被子盖好,从侧面看起来,确实像个“何秋岩”躺在床上。做完这一切,我让夏雪平在前,我在后面,一前一后,钻进了乌漆抹黑的暖风口里。 在暖风口里我俩根本没办法交流,里面的热风熏嘴又熏眼睛,四处都是暖烘烘却混杂着干霉的苦臭和铁锈的酸辛气味,而且周围也没有个光源。夏雪平只能凭借记忆带着我四处爬行,我也只能跟着她的鞋底朝着前面一点点匍匐。从圣诞节前到现在,我一直在对夏雪平猜疑与记恨,但在这一刻,活像一只巨型大耗子的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站不起身也停不下来步伐的世界里,我也只能相信眼前的这只坚忍不拔、也不能被任何人给看透的母耗子。 爬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停了下来,一不留神,鼻子还撞在了夏雪平的屁股上。夏雪平叹了口气,我内心里实际上好想就这么抱住她、枕在她的屁股上面,但表面上,我也只能用一声干咳来掩饰此刻的尴尬:“咳,那个……到地方了?” “嘘……有人!”夏雪平小声对我嗫声说道,“你听。” 我往后窜了窜身体,把耳朵贴在暖风管道的铁皮上,仔细一听,大概是在下方,确实有人在,但似乎就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好像也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没过两分钟,那人似乎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悄声无息地出了下面的那个房间,并且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上后,才迅速离去。 等那人走后,夏雪平用力伸出拳头,又稍稍往前探些身子,抬起手肘,连着用力肘击三四下,总算把这间屋子的排风口钢丝网打了下去。随即我俩先后从排风口里跳了出来。仔细一看,这里应该就是刚才傅伊玫令我来的电脑房,这间屋子里面的电脑从配置到崭新程度,全都赛过局里的任何一个部门,看样子邵剑英这家伙,可真没少利用职权行驶天网之便利。我俩都没敢开灯,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亮,开始在办公桌上到处搜寻着,不一会就找到了一把拆信刀、一把裁纸刀,还有一只带着手电的计步器和一只笔电,还有一只Zippo打火机。我把裁纸刀和笔电交给了夏雪平,剩下的东西被我自己留在手里。 而夏雪平,瞄准的是房间里主席桌位上的电脑,她一摸电脑主机机箱,竟然还是温乎的。 “哼,看来邵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人出了问题。” “你是说,天网内部也有别人的‘水线子’?”我对夏雪平问道,“会是咱们专案组的人么?” 夏雪平摇摇头:“我还没听说有人打进过‘天网’的。没听刚才邵剑英说,他们还有俩分部没回归么?你外公一死,天网四分五裂,相互之间安插给对方一个内鬼,说不定也有可能。”她迟疑片刻,直接抬手,重新把电脑启动,接着对我说道:“那人是谁、是干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眼前这台电脑——刚才那人应该是偷看了这电脑里的什么东西,而在这么个简陋地方,邵剑英还弄了这么几台电脑在这,说明里面还有很多关键内容。” 等电脑开机,进入了密码验证界面,我在一旁看着,却也犯了难。但夏雪平不慌不忙,先试了一下“SKYWEB”这几个字符,但电脑桌面并没有解锁。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密码了,这密码艾立威那家伙都能猜到的。”我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眼珠不停转着,又接连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我在一旁用不上劲儿,只能干着急,于是我便继续准备在这件屋子里看看还有没有能带在身上当作防身工具的东西,一转身,却踩到了一张老旧照片。我拿手电一照再一看,那照片少说应该是四十多年前的照片了,上面竟然是年轻时候的邵剑英,还有一个看着肤白貌美、笑容开朗的女孩子的合照。 “这女孩是谁啊?”我随口对夏雪平一问。 夏雪平见了那张照片,轻声“啊呀”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了“songya”六个字母,失败一次之后,她又敲下了“songya0924”,依旧是失败;试了一会儿,夏雪平又皱着眉,敲下“songya1314”,电脑这下竟然成功开了。 “我真是受不了我的父辈们年轻时候的网络字符代码……‘1314’,‘一生一世’,这个梗都多少年了……邵叔还真是有心了。” “宋雅?这是谁啊?” 夏雪平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看我:“她是佟德达的妻子,他们俩结婚之后第三年,这个宋雅就去世了,至于是意外还是疾病我就记不住了。而她跟邵剑英什么关系,你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去帮我盯着点门口,我得把这整个房间里所有电脑上的数据,都上传到国情部的数据库里。” 我只好抿了抿嘴唇,把那张照片塞到了抽屉里面,又看了看夏雪平:“你需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夏雪平对我说道。 接着,她又在邵剑英的电脑桌面上看到了外公和年轻时候邵剑英的合照。夏雪平难过地皱眉闭眼了一阵,忍着心里的痛和恶 心,开始在键盘上敲起代码来。 我看她心情不快,便找了个话题逗她:“你挺厉害啊,你说说你,能打架能开枪,能查案子,对电脑还挺懂的;我就不行,看见编程代码我就晕,没了白铁心,我对什么互联网、什么大数据啊之类的,我就是个睁眼瞎。你说我咋没从你这遗传到这个功能呢?” “什么没遗传?你那是懒!”夏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吐槽了我一句。 我本来想绷着脸,但是回味着她这句也不怎么幽默的话,却是越回味越想笑。 ——但正在这个时候,电脑上的数据那边传输了差不多五分钟不到,我俩却同时被一阵声音给弄得全身汗毛树立:外面走廊里倒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在电脑上,却响起了一阵Skype电话的来电提示。夏雪平正屏息凝神等着电脑另一头的Skype通话自己挂断,没想到也不知道这台电脑是如何设置的,提示音乐响了一会儿,居然自己接通了。 夏雪平想都没想,直接绕开电脑的摄像头,站到了镜头的盲角里。 但是,随着电话的接通,黑暗中,夏雪平的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电脑的音箱里,响起了一个久违了的男人的声音—— “喂,老头!我才看到……我这几天去了一趟沪港,现在在去往Q市的路上;公路上信号不太好,为了不被人发现IP地址,我只能用VPN给你打电话——喂,你在吗?我听说怎么着,你把雪平跟秋岩他俩都抓起来了?呵呵,这一家人啊……他娘儿俩是不是真拿到啥东西了?给你没有?你听我说,他俩要是能……不对,邵剑英?你在吗?你……喂,电脑那头的是谁?” 等那边说完,夏雪平总算是忍无可忍,站到了镜头前,冷冰冰地看着屏幕上那人道: “你果然没死,夏雪原。” 我听罢,也立刻站到了屏幕前。 而屏幕上的舅舅看到了我和夏雪平后,倒吸了一鼻子冷气,整个脸上的肌rou都在颤抖,此刻正坐在高铁上的他,连手机都拿不稳,一个字也没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边的Skype通话一断掉,夏雪平立刻拽着我来到了刚才那个通风口下,并搬了把椅子,垒在了桌子上,硬忍着复杂的情绪,咬着牙含着泪对我说道:“得快走了!他发现了我俩在这儿,指不定等下邵剑英他们也得发现。你记着刚才咱们俩一路爬下来的感觉吧?据我所知,按照接下来继续往前爬下去的话,会有条岔路,现在你我得分头走了,要不然一起的话很容易都被抓。顺利的话,再有十几分钟,情报局和市局的人就都应该到了。” “我知道了。”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又回过头,带着一丝委屈,去看了看身旁的那个电脑显示屏,然后帮我扶着椅子,让我先钻进了排风口,紧接着她又爬了上来,踢倒了椅子,关上了铁丝网。接着我俩顺着来时候的方向继续往前爬,没爬两分钟,果然就到了她所说的岔路那里。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她抬起手,轻柔地在我的左大腿处拍了拍,示意我往左,她自己则往右去。 “你自己小心点,夏雪平。” 夏雪平头也没回,兀自向下爬了下去。温热的通风管道里,除了热风呼啸,似乎还有眼泪打在钢板上的声音。 我顺着左边的管道斜着向下爬着,没一会找到了一件开着灯的地方,我想都没想,拆开铁丝网口,从通风口窜了下去。结果双脚一落地,我整个人都傻了眼: 这里应该是个储物室,里面堆了不少麻袋,麻袋里面尽是土豆、萝卜、芋头、红薯和压缩饼干这些易储存的粮食;这倒是没什么,但问题在于我一落地,正在我对脸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滚在一堆土豆上,脱光了衣服,浑身汗水淋漓地交合着。我仔细一看,这俩不是别人,正是舒平昇和秦苒。我刚一站稳脚跟,舒平昇便托着秦苒肥而不腻的屁股,将她的身子微微抬起,随后一手在秦苒小腹赘rou上那一团白色浆糊似的东西上抹了一把——那正是刚才邵剑英送给夏雪平、夏雪平却一口没吃的奶油蛋糕——手指上沾满了奶油之后,舒平昇便把手垫在秦苒的屁股下面,用裹满奶油的食指狠狠地插进了秦苒的肛门里面,一手又紧紧抓捏着女人略微下rufang,并卖力地挺着自己的腰腹,加速在秦苒外黑内嫩的屄门处猛烈抽插;被从两边齐进的秦苒受到了更强烈的刺激,也就放肆地张开了一直紧叩的牙关,放浪地哼唧了起来,并且自己也在肚子上面抹了一把奶油,伸手抓向舒平昇的roubang。在奶油和yin水的加持下,二人的私处交接起来更加的润滑,没过一会,这样的润滑的刺激,让二人各自无法把持,一股激流从女人的尿眼中喷射出来,冲洗着男人干燥的阴毛;在这样的暖流的冲击之下,男人也在阵阵低吼中,喷发出自己的精华。 随后女人立刻从那堆土豆上跳下,在下体还在不止地抽搐的时候,她已经通红着脸颊,跪在男人身前,对着男人还在汩汩冒出白浊汁液、涂满yin蜜和奶油的rou肠爱不释手地欣赏着,并一口齐根吞下,大快朵颐地吸吐着。 但我根本无心欣赏着眼前的活春宫,我只想着能够趁其二人不备然后脱身;但是好死不死,我这一回身,竟然踢中了一箱金属材质的鲮鱼罐头…… “啊……宝贝!你这小yin嘴儿想死你爹……不对!谁?” 正在被koujiao得畅爽的 舒平昇,在听到了那阵声音之后,立刻警觉了起来;跪在地上的秦苒也停下了手上和嘴里的动作,一边捂着胸前一边站起身。 接下来,两人便都看见了我。这二人也不含糊,随即一齐俯身,也不管彼此的私密处都被我看了个淋漓尽致,齐齐拾起放在地上各自衣服旁边的手枪,对准了我的脑袋。 “你还真挺厉害的啊,何秋岩!”舒平昇狰狞着脸上的每一块肌rou看着我,“明明被关起来、手脚都被铐上了,还能跑出来?” “看样子夏雪平也跑了。”秦苒也冷笑了一声,“哼,何秋岩,你是不是还真以为jiejie看上你了,能跟你玩一玩二龙戏凤?不好意思,不是一路人,cao不到一块去!” “等下!你们俩能不能先听我说?” 此刻的我已经是一身冷汗了,虽然这俩人袒胸露乳、遛鸟展牝的,但毕竟他俩手上都有枪;而我此刻手上只有一把拆信刀、一只小手电以及一只打火机,四舍五入约等于赤手空拳,因此,此刻我除了试试“嘴遁”之外,别无他法。 “你想说啥说吧,这是你最后的遗言了臭小子!” 我冷静了一下,又想了想,对他二人说道:“我有钱,我有钱!你们别轻举妄动,行吗?我看你俩跟着邵剑英,也根本没吃饱穿暖,这要是天网有点啥事,你看你们俩恩恩爱爱的时间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你们俩跟着天网混什么?我有钱!” “别扯了,你他妈的才二十岁出头,你能有啥钱?”舒平昇不以为意地眯着眼睛蔑视着我。 事到如今,藏着掖着也没用了,于是我便说道:“之前我去过‘香青苑’,‘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她也是天网的,她给过我一大笔钱,美元现钞——我不是扯谎吹牛,她很有钱。那笔钱现在在风纪处办公室的一个保险箱里。” 秦苒一听,似乎立刻心动了,她连忙对舒平昇说道:“这是实话,仲秋娅确实很有钱。” “真的么?” “你忘了?我就是仲秋娅训练出来的,和苏媚珍一样。”秦苒说道。 ——要不是我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秦苒跟苏媚珍还认识 我想了想,继续说道:“除了仲秋娅的那笔钱,我还有别的钱——我现在是蔡励晟女儿的男朋友,我还救过他,在你们的手底下救过他。他还给过我一大笔钱……而且他夫人还是制药公司的老板,她是不是也很有钱?我如果开口,他也一定会给我更多的钱。如果你俩放了我,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们用不着跟着天网这么混——卖命,还不讨好!你们俩可以离开F市、可以出国,你们可以结婚安家,有自己的孩子!过自己的生活!总比躲在储物室里偷着zuoai强,不是么?” “你说的是真的?”秦苒看了看舒平昇,又看了看眼前的我。 “我说的是真的,苒姐。我知道你们本来不是坏人。帮帮我,也帮帮你们自己!” 舒平昇听了,也思忖了一阵,但随后,他又举稳了手枪对准了我,撇着嘴说道:“去你妈钱不钱的!我不想被人一辈子都当成‘杨树揦子’,东躲西藏的、被人当成叛徒、当成二五仔!我要让别人尊敬我!你去死吧!” 我心中大呼不妙,顺势侧身一倒; 而正巧在此时,这个储物间里的灯突然灭了,暖风机似乎也缓缓停了下来。 舒平昇和秦苒眼前一黑,俩人顿时一慌…… 而我一看这时机,抽出了袖子里的拆信刀,直接对着舒平昇扑了过去——原本我只是想扎向他的右臂,我并不想让他怎样,可万没想到我靠近他的身体的时候,他还是对我扑过来的方向开了一枪,我只好闪身一躲,同时凭感觉往前一刺、再把他的胳膊一拉…… “砰!” “啊呀!”“呃——啊!” 一阵躲闪和推搡过后,灯居然又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在外面突然响起了卢彦洪亮的声音:“我抓住了何秋岩!” 我当下立刻慌了,立刻站起身扑到门口——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凭声音的距离一听,卢彦离我远着呢啊,他喊这句话干啥呢? 我再一转身一看,全身赤裸、身上还带着奶油和秦苒yin水的舒平昇,正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刚才我那一刀,刺中的是他的大腿;而黑暗中的他一吃痛,身子一栽,同时被我往前一拽胳膊的时候,他也是凭感觉朝前开了一枪…… 可这一枪,正好打在了秦苒的胸口。丰润的rufang、带着点暗棕色的挺立rutou、温热的还带着晶莹汗水、闪亮jingye和洁白香甜奶油的乳沟,一瞬之间,全都染上了鲜艳的殷红。 “小苒……小苒!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跪在地上的舒平昇刚刚还威武着的yinjing,此刻萎缩得像晒过的老姜干。悔恨的眼泪与鼻涕,一时间齐出。 秦苒一时间的情绪,也复杂得很,她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咬着牙看着自己的情人,可看着他涕泗横流、嚎啕不止的模样,却又笑了出来:“我这一辈子……从没人为我哭过……冤家……你是第一个……我不是总说你‘射时候’的样子很帅么?这次也很帅……虽然这射的……不是浓精……” “小苒……小苒我对不起你小苒!” “平昇啊……死前还能跟你cao回屄……我值了……” 秦苒说完,微笑着断了气。 舒平昇的眼前已然花了。他无力看了看手中的手枪,又无力地看了看我,看着我防备地同样地在看着他,面色惨淡一笑,抬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xue—— “砰!” 自此,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但看着刚才还在享受着人生中最美好欢愉之情事的两条人命,就这么双双消逝,心中也难免泛起唏嘘。 他俩的问题被他俩自己解决了,我还得搞清楚卢彦刚才为啥非要喊一句他把我抓了。我瞧瞧打开储物室的门,弓着腰探出头,结果,却看到夏雪平正被包含卢彦、傅伊玫和李孟强在内的八支手枪顶着后背,带到了一楼厂房大厅正中央邵剑英正站着的地方。 ——我这才明白,夏雪平是中计了! “何秋岩呢?”邵剑英看看夏雪平,又看看卢彦。 “不知道,还在找。”卢彦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这一句话能把她骗出来,她被抓了,想必何秋岩也跑不远!” “你可真够卑鄙的,卢彦!”夏雪平平平静坦然地看着卢彦,对自己的被抓,却丝毫不以为然。 邵剑英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一根雪茄,一旁的傅伊玫则帮他点上。抽了两口之后,邵剑英又语重心长地对夏雪平说道:“唉……雪平啊,你说你们俩这是何苦呢?到现在你们也不相信么,我真的没想害你们母子俩!” “嗬,邵叔,你是到现在是还在不遗余力地骗着我,还是连你自己都被你自己骗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一晚上,你自己前言和后语,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你的所做和你的所说,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你的现在和你的过去,又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夏雪平的语气和神态依旧冷峻,而且这次,还多了一层憎恨。 邵剑英深吸了一口气,面如死灰地问道:“我的电脑里面的东西,你都看过了是吧?” 夏雪平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他问了一句:“且不说我父亲的死,你杀了佟德达,真的是完全因为他不愿意归附于你、不愿意重新为天网效力吗?” 而身边的这些人,从傅伊玫、卢彦、李孟强,到刚才在我宿舍里给我递烟的那个小子,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并不清楚夏雪平和邵剑英到底在说什么。 邵剑英抽了一口雪茄,吐出股股烟圈,他抬头看了看厂房顶棚上那盏最亮的灯,然后深沉地说道:“我刚进警队的时候,你爸爸给我们这些年轻警员讲过一个故事:在这世上有一群怕黑的小雪人,生活在靠近北极圈的村落。北极圈会有极昼极夜的现象,但好巧不巧,这群小雪人最怕黑,于是他们为了追寻阳光,就会在极夜前的那个傍晚,开始追着太阳跑——在他们那里,有一片沼泽,只要穿过了沼泽,就是无尽的阳光。但是没有雪人能够成功追到阳光:他们要么穿过了沼泽、在快要接近太阳的时候,就已经被太阳晒化掉死了,要么在沼泽里跑到一半,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满身黑泥,于是就被自己吓死了。要么融化,要么一身污黑,你爸爸说,我们这些当警察,也都跟这帮小雪人一样。德达还没接近太阳,但他自己选择了融化,你父亲也是这样;而我,我知道自己已经一身污黑了,但我不会被自己吓死。雪平,我多么希望你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已经当了母亲,却还是像个小女孩那样单纯、柔弱、哭哭啼啼的雪平。那时候,我就劝过你,不要当警察——本以为你当个两三年交警玩玩,被警察系统里的这片污泥沼泽能够吓到就不玩了,想不到,你却一路走到了现在。” “所以,我也得选择被‘融化’掉,是吧?” “我不想这么选,毕竟你是我恩师的女儿,但是对不起了——有些事,总得由我来完成。” 邵剑英说着,对着傅伊玫等人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在邵剑英的左后方——我刚才站着的位置旁边,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因为就在邵剑英讲故事的时候,我正巧发现,在我的身旁,那间摆放着各种长期易储存食物的储物间隔壁,竟然是一间装满了各类枪支弹药和炸药的军火库——其中也包括先前从中央警察部运到Y省后丢失的那批手枪和子弹,但乍一看,数量肯定不全;我也来不及多想,抄起两把手枪、插上两只弹匣后又多拿了两只弹匣,然后又连忙回到了存粮间,寻到了两桶食用油后,直接把军火库的地上洒满。趁着邵剑英刚要对夏雪平发难的一刹那,我立刻转动了打火机的齿轮,并把那只打火机丢进了军火库里。 一瞬间天旋地转,机床厂车间大楼的那一脚瞬间坍塌。 “夏雪平,接着!” 我立刻冲刺上前,对着夏雪平把手枪抛了过去,夏雪平见状,立刻把手枪接到,打了个滚后子弹上膛,转身对着邵剑英的肩膀就是一枪。 “干爹!” 傅伊玫见状,上前就对着夏雪平扣动扳机;这一枪并没打中夏雪平,却被我瞄了个准,一发子弹擦着她的手臂窜了出去。傅伊玫立刻吃痛,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拽着中弹的邵剑英撤到一个大型轧钢机的后面。 “没事吧,夏雪平?”我躲在一堆生锈钢材的后面,对另一边躲在车间承重柱后的夏雪平喊道。 “没事,你呢?” “没有!” 而就这功夫,卢彦已经对身边的人打好了手 势,直接分成两组三路,准备包抄我和夏雪平。我找准机会,把手里的一只备用弹匣丢到了夏雪平的脚边;此刻从中路缓缓进攻过来的那群人的注意力,全被半空中飞过去的那只弹匣吸引,而夏雪平则找准机会一个俯身,对着他们的下盘连连打了几枪,不少人的膝盖和腿骨直接被夏雪平打穿;而我也对准了意欲从夏雪平那边包抄过来的人的脑袋,连开了两枪,对面的人见了,直接慌张地退了回去,等我再一回身,又对着我身后的那两个人盲开了三枪,其实我看都没看,但好像一枪歪打正着打中了一个人的肚子,另外两个竖着汗毛,赶紧把那人抬了回去,自己也不敢再上前。 “怂!你们怎么这么怂!他们才俩人!给我上!”卢彦见状,近乎要气疯了。 但就在这时候,厂房门被打开了,外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六个人,他们尽管不知道厂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见邵剑英和傅伊玫都受了伤,刚才大楼里又响起了那么巨大的爆炸,他们也不敢愣愣地站在原地,跟着藏在了轧钢机的后面: “堂君!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人了!” “来谁了?” 正说着话,厂房大楼外面,响起了轻机枪此起彼伏的“哒哒”声音。 我和夏雪平终于都松了一口气:援军到了。 “穿……穿军装的!应该是国情部的特别行动队!” “不止……大老远我还看见警车了!应该是咱们局的!说不定还有特警!怎么办啊,堂君!” “堂君,”卢彦立刻对邵剑英说道,“看来咱们还是被夏雪平何秋岩这俩小人摆了一道!咱们撤吧!” “走吧,干爹!找个地方止血!”傅伊玫也说道。 “我走了……那我那帮老兄弟、老姊妹怎么办?他们还在楼上呢!”邵剑英深沉地皱着眉,不甘心地说道。 傅伊玫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对邵剑英激动道:“都什么时候了,干爹!你还管他们?咱们赶紧撤,找个地方,从长计议——您这回就听我一次,行吗!求你了!” 邵剑英看着目含深情的傅伊玫,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这次就依你了!我邵剑英欠他们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傅伊玫点了点头,对着从外面来的那几个人说道:“我们先带着堂君撤了,你们在这儿务必顶住!” “欸?那我们怎么脱身啊?”跑来的那几个小年轻一听,顿时慌了,其中先前给我递烟的那个小哥此刻也不管什么礼仪尊卑,一边发问着,一边直接拽住了邵剑英的衣袖。 看着这年轻男生困惑惊惶的眼睛,此时的邵剑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去你的!”傅伊玫一把甩开了那个男生的手,怒不可遏地对他呵斥道:“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我让你们给我顶住!为堂君而死,是你们的光荣!”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要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是么?当初我跟着你们干,可是说要升官发财的!别说你们答允我们的那笔钱到现在还没给完呢,我爸我妈就我一个独生子,我的命给你们了,他们怎么办?” 男生刚说完,眼睛朝着傅伊玫一瞪,等来的却是傅伊玫手枪里的枪子儿。 “现在还有人有意见么?” 在傅伊玫的怒视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 卢彦想了想,站了出来:“堂君,你跟伊玫你们俩走吧!我带人扛着!” “小卢……”邵剑英看着卢彦,瞪大了眼睛,一时半刻却说不出话来。 “伊玫说的对,为堂君而死,是我的光荣!我卢彦能从一个山沟沟里被欺负大的孩子,成长为您的手下,卢彦三生有幸!您快走!伊玫,快带堂君走!” “知道了!” 傅伊玫说着,忍着痛带着另外一个女人,护送着邵剑英准备从厂房中间的一个铁架台那里,按下运货起重机,把自己和邵剑英送走——那玩意应该正是刚才我搭乘的类似于电梯的东西;再往楼上第三层,是刚才邵剑英安排我与夏雪平和其他那帮老头老太太吃饭的地方,而再往顶上,竟然有一个高空缆车,直接连到了七星山山顶的仙人台。 我和夏雪平见状,齐齐朝着傅伊玫和邵剑英那边开枪,夏雪平一枪就撂倒了那个跟从的女人,我这边的位置不算太好,直接被那起降台的铁架挡住了视线,开枪只能勉强封住傅伊玫和邵剑英的走位,却根本沾不到人。 “孟强!你去对付何秋岩夏雪平,我去门口拦人!孟强?李孟强呢!”站在轧钢机旁边的卢彦打交道。 但是此刻,并没有人回答他,趁乱的时候李孟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卢彦也来不及管什么其他的,因为这个在时候,厂房的外面已经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国家情报部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的处长岳凌音中校!我是国家情报部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的处长岳凌音中校!你们已经被我局和F市警察局特警支队包围!你们已经被包围!请你们放下武器!请你们放下武器——乖一点,一切还好说好商量;要不然,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卢彦带着人,躲到了几个未成品机床的后面当作掩体,随后卢彦大口大口喘息着,摁下了按钮,打开了厂房的电动卷帘门,对着门外的照射灯大喊了一声:“放你妈的狗屁——” 之后,便是一 阵剧烈嘈杂的枪响。 十二秒。 一切都在十二秒钟结束。 这边夏雪平和我依旧在朝着傅伊玫和邵剑英射击,但是两个人的起降机已经来到了地面; 倒下了的卢彦,侧过脸看着窜上起降机的邵剑英和傅伊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对着二人敬了个礼,然后才闭上双眼断气。 ——但他的欣慰不会保持太久的,此刻换了目标,一直冲着起重机的电机开枪的我和夏雪平,已经将其打得冒烟。果然,没一会儿,也就抬起了一米六七左右高度的起降机,直接停住了。 傅伊玫咬牙切齿地打声嚎叫着,愤怒之下,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夏雪平:“呃呀!——去死吧!” “砰!”“砰!”“砰!” 三枪。同时打在了傅伊玫的身上。 她心脏那一枪来自情报局特别行动队的狙击手,她侧腹部那一枪来自我,还有后脊椎的一枪来自徐远。 “伊玫!小玫!” 傅伊玫仰面失重,差点仰着掉出起重机去,被邵剑英忍着胳膊上的枪伤一把搂在怀里。 “干爹啊……干爹?”傅伊玫带着哭腔,在邵剑英的怀里小声说道。 “我在,我在呢!小玫!” “您……您没事吧?” “没事,干爹没事……” “干爹……我冷……我好冷……” “有干爹呢,干爹在呢。没事啊,小玫,干爹在呢……” “小玫……小玫想……小玫想淘气……小玫想吃……吃糖葫芦……喝骨头汤……” “没事啊,没事……干爹带你回家吃糖葫芦……喝骨头汤……乖小玫!不怕噢……” “干爹……”傅伊玫再次抽啜了一声,“小玫是干爹的好孩子么?” “是,小玫是好孩子……” “干爹……小玫不能陪你了……你……好好……活着……” 傅伊玫的生命体征,也就此完全消失。 邵剑英放下了傅伊玫的身体,低头闭眼,沉默不语。 “老邵啊,束手就擒吧。”放下了冒着烟的手枪的徐远,对着邵剑英叹了口气。 邵剑英看着怀里到心跳停止还流着眼泪的傅伊玫,看着躺在地上还保持着敬礼姿势的卢彦,看着满地因为自己而死去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他吐掉了嘴里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量才随后赶来,派人搬来一把梯子,把邵剑英请了下来。 刚一下来,夏雪平则快步走上前去,对着邵剑英的脸颊猛扇了一巴掌,并少见地激动地:“这下你高兴了吧?为了你一个人做的梦,死了这么多人,你高兴了吗?” “夏雪平!干嘛呢!何秋岩,你快把她拉开……”沈量才见了,冒着汗汽的脑门上真对我全是官司,他皱着眉头指了指我,对我说道。尔后见我拉开了夏雪平,沈量才又怒冲冲地看着邵剑英,“你他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搞这种事情!”但除了这句话,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量才啊,你不理解的。”邵剑英却是释怀地笑笑,又看了看徐远,也是笑道,“你也不理解的。”转过身去,他看了看夏雪平,随后又对徐远和沈量才指了指夏雪平:“她理解的,但她,并不会这么做。” “是啊,我真不理解。”徐远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给邵剑英拷上铐子。 若论不理解,其实他们不理解的还在后头:楼上的那二十三个老头老太太,他们光是抬担架就抬下来了一多半——而这一多半里面,有三个直接自杀了,另外还有四个,因为听见了刚才军械库爆炸和那阵乱枪之后,心脏病和高血压犯病,直接没了气,其中就包括齐翰老头。方岳也跟 跟着那帮老头老太太们一起被抬了下来,他倒是没死,但此刻嘴唇早快没了血色。 “呵呵,起码有地方管温饱了。”柴晋宁却活着,她被逮下来的时候,这样笑着说道。她还特意走到了外面赶来的姚国雄和郑若安面前,分别在他们俩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夏雪平跟着赶来的人上了楼,找到了我和她的那两件羽绒大衣,递给我后,就再没跟我说一句话。她又到处看了看,在被扑灭火苗的储物间里,她也看到了赤身裸体、躺在一起的舒平昇跟秦苒,此刻,这俩人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一半。 夏雪平想了想,从衣服里怀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戒指,轻轻地套在了秦苒的左手无名指上。 邵剑英是最后一个被押出了厂房大楼。 临上车前,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那轮洁白的明月,看了看脚下踩着的皑皑白雪,又看了看寒风中的夏雪平。 “雪平,你说今晚,像不像十九年前那个夜晚?”看着夏雪平,邵剑英笑了笑。 夏雪平没搭话,但是眼泪,已经从她的眼眶中无法抑止。 “你别哭,雪平。你赢了,你该高兴。”邵剑英再次对夏雪平深沉地说道,“你选的路,其实是对的。雪平啊,恩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说完,邵剑英就被两个情报局的干部,按着头上了一台情报局的车。 夏雪平抽啜着,闭上了双眼…… 但接下来,她再次睁开双眼,却是因为又一阵震耳欲 聋的声响: “——轰隆!” 一阵火光,直接把邵剑英刚上去的那台车玻璃全部震碎,连车门都被被轰上了天…… TheendofChapter8. PoppiesintheRain, 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