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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八章】9

门口这条小路上,这一会儿就被三辆车堵了个结实,当然还有一辆高档商务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岔道的停车位上,那辆车便是张霁隆的座驾。张霁隆此刻正穿着一件厚实的英伦风大衣、鼻梁上一副大镜片的近视墨镜,头戴一顶黑色毛毡礼帽、耳朵上戴着一副深灰色羊绒耳挡,围着一条深灰色围巾,像极了里的许文强。他正站在马路边,戴着黑色水牛皮手套的右手,端着他那专属标志一样的电子烟斗,边抽着烟边看着门口正停着的两台货车。其中一台货车上贴着“隆达货运”的标志,在赵家干活的人也轻车熟路地从货箱里搬出了一箱一箱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塑料货箱里面,装着的全都是真空包装的上好的有机蔬菜、冷冻海鲜、冷冻牛羊猪rou等鲜货,货箱上一尘不染不说,那些蔬菜竟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发黄的菜叶、没有一个溃烂的菌斑,那些放在箱子里的地瓜、土豆、冬笋之类的根茎类蔬菜,上面一点泥垢都看不到,而那些海鲜和牛羊猪上面也还加了一个无菌真空包装。

    本来好像给赵家干活的那些人早就知道张霁隆的货车送来的都是什么、该怎么拿、该放到哪,结果有偏偏被另一帮穿着中式长款立领棉袍、脑袋上染得五颜六色的家伙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同时他们自己的人,也有不少从另外一辆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无标识的货车上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下搬着东西,搬到最后,甚至还搬了好几个差不多五升装的塑料桶下来。这一幕也直接给赵嘉霖看傻了,她很好奇地走上前去,摆弄了一下那几个塑料桶,打开盖子一看:那里面有的装了山葡萄和酸枣、山楂泡的高度白酒,还有的直接灌满了黄豆大酱、和用白梨跟苹果大蒜捣碎了、一起调制的辣酱,而我也跟着走到了那几个赵家的长工根本不太愿意理会的麻袋旁边,打开编织袋一看:里面倒都是上好的高丽参,可问题在于既然是送人,却竟然洗都没洗一下,甚至有一棵的上头,还正躺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赤红蜈蚣——不知道的,恐怕还得以为这是什么赠品呢。

    “哎哎哎,你俩干嘛的?啊?你这丫头是哪来的?不搬东西就算了,上来就拧盖子干啥?”一个正往下搬着麻袋的肥硕“刺猬头”看到了我和赵嘉霖的动作,立刻指着我俩的鼻子走到了我们面前,我还正寻思着隆达集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家伙竟然一开口,发音咬字当中正带着满嘴的辣炒年糕味。

    但这边还没等赵嘉霖发作,远远走来的张霁隆,便用一块鹿皮擦了擦手中的烟斗滤嘴,朗声说道:“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你也真是第一个!但我要是没记错,你眼前的这位赵三格格好像这两天刚去过你们社团的办公室吧?”

    “这……”那个“刺猬头”傻乎乎地看着赵嘉霖,端详半天居然也没看出来是谁。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穿了一件同款加长白色绣花棉袄、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也同样戴着一副墨镜的人走了过来。那人摘了墨镜,直勾勾地朝着赵嘉霖瞧去,顿时似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陷入了半懵的状态。他这一摘墨镜我才看出来,这人竟然是车炫重。今天的车炫重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于“耀眼”——这家伙也把头发染过了,染成了一个偏蓝的“奶奶灰”颜色,发型也改成了一个飞机头,整个人的造型,貌似是在模仿早年间刚出道的权志龙一样;而且他这件长款棉袄,从右肩膀到后背绕过左下半边衣服,直接用红色棉线绣了一直红色的凤凰,无论是纹案还是衣服的款式,的确都挺有创意的,我在网上也好,在商场里也罢,真就是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但问题在于,他整个人还有他这班兄弟们,在这几件棉袄的加持下,就跟他拿来的这一编织袋一编织袋里面的高丽参一样,土味十足。

    “还猜这是谁呢?”张霁隆继续对车炫重说道,“这位就是赵董事长的千金,也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那位著名的‘冰格格’赵嘉霖警官。你车大帅来见人家阿玛,结果还没见着呢,你的小弟先给人女儿骂了,这事情说不过去吧?”

    车炫重想了想,歪头吐掉了嘴里的香烟,一点都不给在场的任何人心理准备,对着那个“刺猬头”抬手就是三个响亮的大耳光,打完了还甩了甩手,狠狠地骂了一句“斤将,西八拉,蒙蹭衣!(妈的,去你妈的,大傻逼!)”然后,车炫重硬着头皮对着赵嘉霖恭敬地深鞠一躬道:“哟,没想到何警官也在,见笑了……对不起了,三格格!我的手下不懂事!请原谅!”

    赵嘉霖原先在那个肥硕“刺猬头”毫无缘由地对自己乱讲话

    之后,就一直拉着长脸,用着冷肃的目光看着来人,但等车炫重说完话后,冰格格却突然很讥嘲地笑了一声:“呵呵,无聊不无聊?这个不长眼的,不由分说就拿那种态度跟我说话是该打,但是如果你们这些混黑道的跑到我家门口,就专门为了演这么一出滑稽戏,车大帅是吧,我觉得你们倒也大可不必。”接着赵嘉霖用着同样的厌恶眼光,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怎么,这个人也是你要介绍来见我阿玛的?”

    其实我也挺不解为什么太极会的人会跟着张霁隆一起来,于是我连忙摇了摇头:“并没有啊。”然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霁隆哥,车大帅今天也过来,您之前也没跟我说过要我……”

    没等我把话说完,张霁隆先摆了摆手,同时车炫重也直起了腰。我这才发现,虽然今天车炫重的造型相当张扬,但他的脸色可是相当的不好看,在他的络腮胡茬还有眉毛的毛囊里头都用着微雕技术刻着“焦虑”二字;张霁隆却是很职业地摆出了一副相当“社会”、相当“江湖”的笑脸,不生波澜地对赵嘉霖很恭敬地说道:

    “三格格,这事儿不怪秋岩。我那天说要见你阿玛,就是我和秋岩在车老板的场子里的时候,所以他知道我今天要过来。我跟车老板,咱俩都是在F城社会上玩的,大家都一起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不讲情面讲场面,他有事求到我这让我帮他做个引荐,特意想找你阿玛帮点忙,何况他也没空着手来。而且今早我给你们家里打过了电话,已经事先通报了一声,我这才带他来了,否则我一般怎么能随便带人过来呢?车老板第一次来,都是草莽人士,惊着您家里人了,还希望三格格能别介意。今儿是公历元旦,应该是欢欢喜喜过的大日子,添双筷子而已,三格格,给个面子吧?”

    张霁隆这一番话,让车炫重和太极会的那帮马仔脸上多少都有点挂不住,赵嘉霖这般遇到谁都很少礼貌客气的,在张霁隆听过这这番话后自己的神态也多少收敛的许多:“张总裁是吧,平时当着战友同事的面儿我不能说,但的确,您也是正根儿满洲旗人,论辈分我得叫您一声‘张叔’,您刚刚的话真是捧杀我了,但我也不是冲您……算了,既然您跟我阿玛知会过了,那就请进吧!”赵嘉霖说完话后,又用着极其厌恶的目光,轻蔑地瞥了一眼车大帅,便背过身去。看来这车大帅也真是个能人,同样是F市地下世界的霸王,张霁隆走哪到哪,无论黑道白道的人全都得尊敬三分,而这车炫重走哪到哪,不管男女老少全对其嗤之以鼻,这倒也算是个本事。

    但这种事情不是毫无理由的。就在不远处岔口,那辆停着的黑色商务车见到张霁隆一脚踏进赵公馆院子之后,它便发动了引擎,缓缓驶离了这块街区;而车炫重的那帮马仔看见了自己的老大被允许进到了赵公馆里面之后,他们竟然也跟着大喇喇地走了进院子,看着那些还在搬运果蔬的长工们的时候,还带着一脸不屑和嚣张,仿佛真把他们当成了旧时代的下人、自己则是人上人,甚至有几个的嘴里还叼着烟卷。

    “我说车大帅,三格格只允许了您跟着霁隆哥进家门,怎么您的这帮兄弟这么不觉景呢,也好意思跟着进来了?”讲实话,我先前在庆尚宫那儿着实有点被车大帅砍了那个小jiejie的手这一幕给吓到了,后来得知那个整容得像宋智孝的小jiejie正是张霁隆原先的手下小梅姐,又得知她从小到大过得相当的可怜以后,我的心中对车大帅就多少有些憎恶,刚才又不由分说被他的手下捎着无缘由地呵斥了一顿,此刻我正有一肚子火没处撒,于是趁着这个功夫,我便直接对车大帅戳起了脊梁骨。

    “‘西八’!我跟我们社长进来吃口饭、喝口酒怎么着?cao你妈屄,你他妈的是个啥jiba玩意啊!”刚被车炫重扇了一巴掌那个胖墩,听我如此一说,又拽了起来。

    我这次也毫不留情,直接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但想到那天在庆尚宫里的情况,我也暂时没敢拽住那个胖墩的衣领,只是顶着这家伙的叫嚣目光,发着怒对他说道:“我是谁?呵呵,看样子这位大哥平时是嚣张惯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带您几个,去市局请您几位‘吃口饭、喝口酒’呢?”

    “呵呵,我还想问问这位猪头猪脑的家伙又‘他妈的是个啥jiba玩意’呢?”赵嘉霖也立刻转过了身,听我被骂,她竟然也跟着气了起来,并且还引用那个胖墩的话的同时,把他的脏口也跟着带了上去——我的天,听着平日高冷得似藐视人间一切的赵嘉霖用那风铃一样的嗓音说出“他妈的”、“啥jiba玩意”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块,着实酥痒了一番。

    这一会,车大帅那几个马仔已经没了气焰,并且车炫重脸上的颜色已经跟烧红了的烙铁似的,又红又青,赵嘉霖却还不准备放过他:“我家今儿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车老板,我一来是看张叔带您进来的,我阿玛先前还同意了的,二来也是知道你在社会上也是成名已久,我是重案二组的反黑警察,按道理我不应该让你进我的家门,但是我阿玛向来也愿意给你们黑道上的朋友面子。今儿元旦,家里人一般不太愿意与人有啥摩擦,我不会轻易坏了家里规矩,可车老板,您也别不识抬举。”

    “&45208;&44032;!&45320;&47672;&47532;&50640;&47924;&49832;&47928;&51228;&51080;&45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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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霁隆站在一旁,则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也真看不出他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和赵嘉霖走在张霁隆和车大帅跟前,由先前那个胖老太太领着,从对着庭院院门的正门,绕过摆着供桌、立着乌鸦杆的中庭,直接来到了赵家公馆的正堂——一进正堂,别说是我,张霁隆也跟着有些傻眼,但他并不像我一般瞠目结舌,而是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摘了帽子除了围巾之后,换上了平日里戴着的方形眼镜,把随身一切物品交给了前来接衣物的管家服务员,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自然而然地站在赵嘉霖跟我的身旁;另一方面,车大帅则是惊得下巴颏都掉了下来,先前我总听说他没事就自诩F市各界人士都是他铁哥们儿,但今天他的“铁哥们儿”来得也太多了,且几乎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什么叫排场?这正堂里,直径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圆桌统共摆了十六桌,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看过去,正好在这宽广的正堂中,摆出了一个正八边形,每个圆桌上头安排了十个座位,座位上空无一人;旁边还有两个小厢房,虽说是小厢房,但那里面也竟然各摆了同样大小的三个圆桌,而且每桌也坐了六个人。

    这些人里头,不乏F市、乃至全Y省的达官显贵,平时聚光灯下的、影视剧大荧幕里的、电视节目里的、报纸杂志上的,可以说这些人我竟然全都能叫出名字来。有不少人看到了赵嘉霖和张霁隆,竟也频频起身举杯打着招呼,相比之下我就彻底没什么光芒了,只是会稍稍有几个人在看到我之后,会稍微愣住那么一两秒,紧接着便各自该干嘛干嘛,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推杯换盏的时候,会不会稍微相互打听两句,眼前这个年轻的男生是不是有点眼熟。

    很显然,从桌上摆着的那一堆刚烘烤出来、还带着热乎气的椒盐酥、桂花饼、一口酥,跟每个人端着的热奶茶、白葡萄酒、鲜果汁来看,他们这些人大概都刚刚落座,正餐没上所以还不算开饭。我本来就是跟着赵嘉霖来做客的,我看她不着急去正内堂见她父亲,我也就没觉得怎样;可走在我俩身后的车炫重,却仿佛有人追着他屁股后面踩他尾巴一样,三步一啧嘴、两步一哼鼻的,趁着一帮人走过来跟张霁隆打招呼的功夫,他竟然走到了我和赵嘉霖的面前。先前领咱们几个人进到这四合院式的独楼里头的那个胖老太太,也不知道走在她屁股后面跟得最紧的是车炫重,头也没回,就把门打开了。

    这正内堂的摆设说实话,看着稍稍有点让人别扭:首先这个正内堂到外面的正堂之间是没有走廊的,这种结构在老百姓那儿的俗话叫做典型的“串堂葫芦”,整个屋子看起来,又有点过于四四方方的,我打出生到现在,好像基本就没见过有哪栋现代建筑是把某个屋子的格局设计成一个标准正方形的,毕竟像这种正方形的房间,确实会给人一种禁锢和压迫感;同时,一打开门,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正对着大门的这面墙的上方挂着的连续三个牌匾吸引住目光,依次是黑底金漆正体楷书的“世代忠良”、红底白镌草书的“敬天愛人”以及一副白底黑字行书的“親愛精誠”;三块牌匾的下方,又分别挂着三幅底色泛黄的人像丹青,正中的那幅上面,是一位身着红色铠甲、留着金钱鼠尾、左手执矛、右手挎盔且牵着一批白色骏马的女真将军,旁边还人物的脚边,还用正楷写着“大明燕州左卫指挥同知伊尔根觉罗额林布”的字样,再看看旁边两个人像,一个是顺治年间的大学士模样,一个是雍正年间的将军模样,想必这三位都是赵嘉霖她家祖上比较出名的人物。不过这么一布置,倒是搞得眼前这屋子既像个祠堂,同时又像个帮派讲事的议事堂口,而那张正对着这间内堂大门的那三张三米红木长桌,又让这间内堂看着活像电视剧电影里那种旧时代蓝党军政府时期的军事部门会议室,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让人吃饭的地方;况且,在这么大的内堂里摆上三张长木桌,却让原本宽敞的地方,看起来多少有些逼仄。

    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内堂里还甚是热闹,靠近门口右角那里摆着一组沙发跟贵妃床,一群小朋友在那里上跳下窜,旁边有几个成熟的女人在边管教着那些孩子边话着家常,一帮人坐在最中间的长桌前闲聊着,且看赵景智在其中把玩着刀叉还不够,还把一块椒盐酥当成陀螺在自己的碟子里转着,而在门口左手边,一个戴着圆片眼镜的书生模样男人正面色凝重地打着电话,一句“别问我,毕竟我现在不管集团总部——所以就算是出了事,我也不用负责,但我们还是会有很大cao作空间”,正好溜进我的耳朵里;而一切的一切,随着一开门后让内堂里的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正好是车炫重,顿时安静了下来,并且,这些人里面所有已经成年的,他们的表情便出奇地统一着步调,从“这个人是谁”,变换到“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哦,想起来这个混蛋是谁了”再变换到

    “这个该死的家伙来这干什么”。

    我和赵嘉霖看着眼前这一幕,都稍稍有点愣在原地,张霁隆却从我俩的后面轻轻推了一下我俩的后背,等着我和赵嘉霖挪动了步子,他才跟在我俩后面走进内堂。坐在最靠门口,套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穿一件黑色西装的侧分头男人,原本在见了车炫重之后正跟身旁一个穿着紫色旗袍、身材前凸后翘、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脸上几乎不见多少褶皱、但脖子上还是有明显苍老痕迹的老贵妇手拉着手,一见到我和赵嘉霖走进内堂,这人终于笑了出来:“哟,霖霖回来了!还又带回来一个!赶紧去给你阿玛请安!”随后他又看见了我俩身后的张霁隆,更加兴高采烈,但他走过去握住张霁隆的手的时候,却是故意把挡在我们身前的车炫重扒拉到了一旁去。

    “霁隆也来了啊!看样子今年又有新鲜蔬菜吃了!”

    “五哥,iiyaurgunokini!(新年好!)”张霁隆也亲切地握了握那人的手。

    “iiyaurgunokini!Temanseimanju!(新年好!满洲吉祥!)”

    张霁隆接着又很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一直跟赵景信牵手的那个老贵妇——怪不得保养得非同常人,且从背影看去再忽略掉她的满头白发便会觉得她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原来这个老妇人就是F市著名的“天使投资人”孙洁。

    “孙女士,终于得见了,久仰。”

    “您好,张总裁,荣幸之至。”孙洁也很温柔地回礼道。

    张霁隆说完话,便瞬间放下了孙洁的手,但俩人还是多少忍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

    ——就这一眼,却让我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来:张霁隆和这个孙洁之间,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他俩之间好像还有点什么事情;

    更确切地说,张霁隆好像是在畏惧眼前这个孙洁女士。从认识张霁隆到现在,我几乎从未从他的脸上看到过畏惧,而且从我老早就听说过的关于张霁隆的种种事迹,我也从没想过他这样的一个人会畏惧谁。

    但这一切,又都只是一瞬间的化学反应,那种畏惧转瞬即逝,在我和张霁隆、孙洁身边最近的赵景信、赵嘉霖甚至是车炫重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张霁隆和孙洁之间的眼神交换,以至于让我有些恍惚,是不是我看错了、多心了……

    “信飞的事情,很抱歉。”放下手后,张霁隆又对赵景信遗憾地说道。

    “唉……那家伙就那样……我就寻思着啊,他早晚有一天得栽在女人石榴裙下……”一提到兰信飞,被称作“五哥”的赵景信多多少少有些唏嘘,不过紧接着他又摆了摆手,“算了,大元旦的别提这个了。改天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优秀的律师吧,是个女律师,我刚从南港高薪挖来的,还废了我不少口舌,我还允了不少股权呢!给你们隆达集团当法务部总监,绝对不亏!而且还是个大美女,男女通杀的那种!”

    “那好啊!但可别让我公司那帮白领们看了没心思工作就行!”张霁隆也跟着说着玩笑。

    “哈哈哈!哎呀,年年让你送蔬菜来之后,一起过来吃一口,年年你都说你有事儿!没开车吧?今天咱哥俩一定的好好喝一顿儿!”说着,赵景信就把张霁隆往里面主宾位置推。

    “一定一定。”张霁隆连连说着,但他也并没马上就朝着主宾座位走过去,而是一转身,跑到靠门左边那个角落,跟先前一直在打电话、看到我们几个进来之后又慌张撂了电话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过去:“三哥,新年好!”

    ——原来那人正是“赵家五虎”“明昌五骏”里面,最不受兄弟几个待见的赵景理。

    “呀……霁隆,呵呵,新年好啊!”

    “对了,正好跟您说一声,上次我从日本跑货的时候,我在日本的朋友给我运来了点沉香木,传说是安土时代从欧洲过去的传教士,从澳角和吕宋运过去,然后在卖给堺港的富豪今井宗久的。但其实我也不懂这东西,到手里总共就三块,每块还不如手机这么大,但说是一块就能抵得上我一船的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好东西。改天三哥要是有时间,劳驾您去我那儿,一起品鉴品鉴?”

    “哈哈,行啊!没想到霁隆也有这兴致,你费心了!”赵景理整个人看起来确实相当地唯唯诺诺,并且他对张霁隆对自己的礼貌客气,竟然也相当的受宠若惊。

    张霁隆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赵景理的胳膊,也没再说下一句话,就跟着身后的人,被拉走到了正坐在主位的那个剃着板寸头、穿着白色绣金马褂、浅青绸缎长衫的男人面前。

    拉他走的人,正是我早上就遇到的赵景智,他把张霁隆拽走之前,还故意白了赵景理一眼,然后继续笑着对赵景信说道,并且猛拍了一下张霁隆的肩膀:“我说老五,还不知道吧?之前咱大哥不是跟咱说的,有个家伙要来找咱们家洽谈铁路南区那个老机车厂改造的事情吗?那个家伙就是他!好你个‘大隆’,一天天的净整这些没用的!跟我们家你还这么外道啊……”

    张霁隆给足赵景理的面子,全被赵景智给破了,这多少让赵景理有些挂不住,他想了想,又只好看向赵嘉霖跟我,对我俩笑了笑,但却也先跟赵嘉霖打个招呼:“霖霖,这阵子过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三叔,”而赵嘉霖对自己的这个

    三叔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她礼貌地说道,“其实辛苦您了才是,三叔,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自己的事情还有家里的事情,都靠您了。”

    “呵呵,自家人嘛!应该的!”赵景理对赵嘉霖笑了笑,但这个笑高低有点勉强,但终究他也只是抿着嘴、十分窝囊地笑着看了屋里一圈人,根本不好多说什么。这要不是我先前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在很久以前号称“赵家五虎”、飞黄腾达之后又改自称“明昌五骏”的这几位叔叔大爷们的风闻,倘若是我自己在大街上看见如赵景理这么一个人,我还真会以为这家伙就是个普通的懦夫而觉得他可怜。

    “Lee,你跟孩子们还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呢?eon!还不让霖霖坐下?”

    这时候,从我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往人听觉上喂了一口香浓的奶油一样甜腻酥滑。等我一转头,率先看到的,是站在一旁还带着憋屈和窝火的车大帅直勾勾的眼睛,顺着他的眼睛,我又看到了一双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圆、最饱满的豪乳,虽说是埋藏在一件深蓝色法兰绒低胸晚礼裙当中,但也的确像两只本身就大了两圈还充满了气的呼之欲出的rou色篮球一般——先前她坐在一旁,还陪着那几个在沙发上的小孩子玩,那几个孩子还往她身上裹了一条毯子,这真让我完全没注意到这间屋子里还有这么一副夸张的身材存在。

    可再往上看去,我原本有些被燎得燥热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这女人的面容实在是太过于棱角分明,过于丰润的双唇显得多少有点粗糙,硕大可爱的杏眼偏偏配上高突的颧骨、让人看着甚是害怕,偏偏又要在那双眼睛周围画上nongnong的黑色眼影;而这女人从rufang到屁股,都是又大又翘的,原本应该十分好看,但她的肌rou却又十分发达,并不像小C身上那样精致肌腱会让整个人身材显得苗条一些,也不像我所认识的跟我滚过床单的另一个女人、那个出名的魏鹏老早以前的一个情妇那样在肌rou上面多少带着些许脂肪而增加rou感,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大腿和上肢,只能让人感觉到害怕,而不会感到半点美。

    不过这个确实也就是欧美式的审美,所以我猜,这位应该就是赵嘉霖那位美籍越南裔二婶,戴安娜·阮了。按照赵嘉霖昨晚跟我讲的关于她们家的事情,仔细算起来,这位前亚裔模特来F市已经少说有二十来个年头了,可当她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会在话里夹杂英文,同时多少有些故意拿腔拿调的。

    “啊哟,霖霖,你也不给家里人介绍介绍,whoisthishandsomeboy(这个小帅哥是谁呀)?”

    赵嘉霖从阮福玲走到我面前后,就一直在眯着眼睛盯着我,等我这会儿反应过味来又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才笑了出来,却似乎还带着一股邪气:“呵呵,他哪是什么‘handsomeboy’?他就是一个憨憨还差不多……我介绍一下,这是我警校的学弟,我现在市局的同事,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

    “哟,人家是你的学弟,现在职位还比你高,你还说人家是憨憨?我说霖霖,你该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吧?”赵景信听了,故意开了句玩笑。

    ——得,拉郎配又来了……

    “老五,你看我说啥来着?大早上我就见着这小伙儿了,我就说他跟霖霖比那个姓周的配!你说,霖霖要是找着这么一个姑爷来,大哥一天天还用跟着着急上火吗?”

    而此刻坐在一旁,一个脸型略长、身材消瘦,目光却像两盏探照灯一样的男人笑道:“我也看这孩子不错,跟咱们家霖霖挺配的。而且我天天在CBD也都能听到他的名字——上官立雄的儿子都敢揍!这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人!咱们家要是有这么个女婿,脸上也算是有光了。”

    男人说完看了看自己的三弟,又看了看自己的媳妇,等到阮福玲看了看他,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之后,男人才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大哥和站在自己身边已经跟自己打完招呼的张霁隆——先前赵嘉霖告诉我,阮福玲的确是跟赵景理有染的,而阮福玲自己的丈夫,看来也就应该是是面前这个精瘦又精明的男人赵景义,他应该是不知道的;目前表面上看起来,阮福玲跟赵景理的关系,确实比跟别人稍稍更为亲近了一些,可阮福玲对赵景义的这个点头,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二叔,你平时那么正经的人咋也跟着起哄呢?”赵嘉霖有些羞到不知如何是好,连着跺脚,对屋里的所有人说道,“是他让我把这个张霁隆介绍来的,他说这位张叔想跟阿玛谈生意,我一看他是中间人,正好他今天自己在家也没事,我就让他跟着一起吃饭来了……哪知道你们乱说话啊!一个个的明明都是我的长辈,咋跟小学生似的呢……”

    “这你就多余了啊,霁隆,你跟我们家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一个外人、还是个孩子来给你牵线搭桥?想谈什么生意,不就一句话的事情?”赵景义眯着眼睛看向张霁隆,脸上却并不带半点笑容,他看着张霁隆的时候,很明显地心里也是在琢磨着什么东西,半晌过后,他又问道:“你该不是憋着什么坏呢吧?”

    “哈哈哈,我能憋什么坏?”张霁隆倒也不避讳,“关系再好,在商言商,这是贵公司赵董事长景仁大哥一向奉行的准则。所以,这也是我今天除了送来的那点菜以外,给景仁大哥的另一份不成敬意的薄礼。”

    “哦,原来如此!”赵景义又看了看赵

    嘉霖,这才笑了出来。

    赵景义一笑,我也终于明白了为啥张霁隆绕了这么多弯子。而似乎只有当事人赵嘉霖还懵着,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张霁隆,看了看赵景义,又看了看我。

    “你费心了,霁隆。生意的事情,等下再跟你谈吧。”坐在正中央穿着马褂长衫的赵景仁看了看张霁隆,对他点了点头。

    “客从主便,并且我不着急。”

    “坐吧。”赵景仁又望着赵嘉霖,叹了口气,“你看到你阿玛我了,也不先跟我打声招呼?在外面野惯了这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打不打招呼,哼,不就那么回事儿吗?”赵嘉霖又立刻气上脸来。

    “哼……行了,你也坐吧……”赵景仁也立刻招呼道,“霁隆,你坐下吧,景义,你蹿个位置,让霁隆坐我旁边;霖霖,你和你那位朋友也坐过来吧。但是在我身边留出来个位置……”

    赵嘉霖被自己父亲招呼着,但她却不知道为啥,心里突起的无名火像是越烧越旺一样,低着头愣杵在原地不说话。

    “霖霖,还不赶紧过去,你爸爸叫你……”原先跟着阮福玲一起跟孩子们玩的另一个年轻女人见状,抱着孩子对赵嘉霖说道

    “——我要你管!”

    赵嘉霖忽然抬起头,对着那女人爆喝了一句。

    内堂里瞬间安静了。只是偶有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响起:“mama,jiejie咋了……”“我的天……小姨的脾气真大,真吓人……”“她是我们小姨啊?”“是啊……”“我之前没见过……太可怕了……但她居然长得还那么漂亮……”

    看样子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赵嘉霖现在的小妈,她好像确实也没比赵嘉霖大多少岁,看着好像也比张霁隆还年轻。她抱着的那个比其他孩子还都高不少的小男孩,应该就是赵嘉霖的小弟弟;剩下的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长得看着像的,应该都是赵景智和陈梓琪的儿女了。

    另一边,赵景义默默地蹿开座位,也张罗着让张霁隆坐下。张霁隆眼珠一转,想了想说道:“别介了二哥,我坐这边还是有点不合适……景仁大哥,这么着,我坐您右手边吧,挨着秋岩。然后让三格格坐在秋岩旁边,您看怎么样?”

    赵景仁用鼻子呼出一股气,也没说同意不同意,但他低着头也不出声,看样子也算是默许了。接着张霁隆对我摆了摆手,我一看这情况,又拽了拽赵嘉霖的袖子,几个人这才算落了座。落座之后,赵景仁挥了挥手,那赵嘉霖的小妈见了,也只好默默地带着那几个孩子出了内堂,去了别的地方吃饭了。

    我看赵嘉霖不开心,心里不知道怎的,突然也有点不是滋味,等刚落座后,赵家雇佣的这些服务员便走进内堂来端茶上点心的时候,我故意小声逗了她几句:

    “咋了,这就生气了?”

    “嗯。”

    “咱‘冰格格’师姐的小俏脸,还没咋地,就气得跟个一条河豚似的,这可不好看呀!”

    “就跟河豚似的!跟你有关系么?”

    “还跟我较上劲了……我发现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呢?一点就着。”

    “对,我就一点就着……怎么了?你管我啊!”赵嘉霖也嘟囔着说道。

    “呵呵,就你这样,还叫‘冰格格’呢?”

    “我……”赵嘉霖总算再次抬起头来,又生气又想笑地看着我,“我是个‘可燃冰’,不行么?”

    “哎哟呵,还是新能源呢?厉害厉害……”

    “我去你的,何秋岩!你又撩闲是吧……”

    “嘿,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呢?告诉你,你可别跟长辈造次啊?”

    “啥玩意?你咋还成我长辈了?”

    “我可没瞎说啊——你看,我在张霁隆那儿,我管张霁隆叫‘霁隆哥’,你得管他得叫‘叔’,对吧;然后再来说老丁那儿,他管我叫‘小老弟’,你得管他叫‘师公’,那按辈分,你是不是得管我叫一声‘叔’呢?要不今后咱俩各论各的,我还管你叫‘师姐’,你管我叫‘秋岩小叔’吧,咋样?”

    “呸呸呸!你就这么喜欢玩伦理哏?”赵嘉霖看了看一桌上的人,张霁隆和自己父亲正小声交流着,二叔正看着自己手机,时不时瞟一眼二婶和三叔,而三叔则和三婶小声聊着天,其余的四叔四婶、五叔和孙女士又在看着别人,她便故意拽过我的耳朵,对我耳语了一句:“哼!怪不得能干出来睡完自己meimei又睡自己mama的事儿呢!”

    结果刚耳语完,正赶上服务员撤了出去,桌上的人竟然都望向了我和赵嘉霖来。

    “哎哟,这小两口又私自低估啥呢!”陈梓琪立刻笑着开了口。

    赵家长辈们对我和赵嘉霖的调侃,着实到了已经让我尴尬得脱皮的情况了,我想我要是再不说两句、而单靠赵嘉霖一个人顶着,我估计这顿饭我都吃不下去了。可还没等我要开口,更尴尬的事情来了——之前赵景仁说,要在他身旁的座位上空出来一个位置,我心想,这座位应该就是给一直在一旁没敢多说一句话的车大帅留着的了,于是我还琢磨这赵景仁对车炫重也真是客气;可当车炫重趁着服务员都离开了内堂,自己大大咧咧走到赵景仁和赵景义兄弟中间,刚把椅子拽开之后,紧在陈梓琪之后准备拿我和赵嘉霖开涮的赵景智顿时急了,拍桌子指着车炫重骂了一句:“‘小车子’,谁

    他妈让你坐那儿了?”

    看样子,车炫重也懵住了,他环顾四周,才感受到了被一个屋子的人目光集火之下的错愕,但可能他在黑道成名已久、被人捧得久了,同时他又是个实打实街头出身的大老粗、好像也确实不大懂得什么规矩礼帽,换做是我可能也就默默退回到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不说话了;但他却转头看向了赵景智,反问了一句:“这不是给我的座儿啊,那四哥你说我该坐哪?”

    “我cao……呵呵……真他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哈!”赵景智直接气笑了。

    “这不是给你的座位,车炫重,”赵景义冷冰冰地看着车大帅道,“我们家人今天压根儿就没合计你能来,知道吗?”

    “您要是真想吃顿饭,车大帅,您可以去找我们家那几位老阿姨说说,在外头给你加个座。”“传说中”很老实的赵景理,也来在车炫重的心头狠狠踩了一脚。

    车炫重彻底愣住了,刚想说些什么,赵景智又接茬道:“cao,还‘车大帅’,我说老三,他他妈的算个什么帅啊?他是当元帅的啊、还是人长得帅啊?他哪‘帅’了啊?不是,‘小车子’,这几年不跟你打打交道,人人都管你叫一声‘车大帅’,你是不是觉着你自己行了啊?”

    “不是,四哥,我没觉着我行了啊……呵呵……不让坐就不坐了呗。”车大帅就算是再缺心眼,也能知道赵家五兄弟不待见自己,于是他便默默地撤回到了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稍微有点可怜巴巴地蹲了下来挠了挠脑门。

    “欸我cao?你还会跟你四哥顶嘴了是吧?你还记得当年我找赵明镐喝酒扯皮的时候,你他妈还给老子擦鞋呢吗?还他妈的上来拉座就想坐下,你好好看看,咱们家这张桌上有你的位置吗?这家伙,还穿得跟一根儿红蜡烛似的,你这也不怕别人给你大脑瓜子点着喽!还真把自己当成F市一黑道大哥了?”

    “呵呵,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靠着篡权上位的东西,是有啥逼脸出现在咱家的!”距离车炫重最近的赵景信,端起茶杯来,一边喝着茶,一边冷冷怼了一句。

    车炫重毕竟在社会上嚣张惯了,脾气也早就养出来了,赵景义和赵景信说话他不敢说什么,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赵景信也这么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车炫重瞬间不得劲了,他立刻站了起来,但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正用着眼眶周围不满皱纹的眼睛、使着说不上来是何含义的目光的赵景仁之后,车炫重还是嗫嚅了两下嘴唇,才敢指着张霁隆对赵景信问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五哥,什么叫‘篡权上位’?他张霁隆不也是靠着篡权上位的吗?”

    “呵呵,人家‘大隆’的‘篡权’,官方都定义是‘深明大义’,‘挽救了国家和社会损失’,你的篡权呢?”赵景信反唇相讥道——要么说怎么是律师事务所的幕后老板,说话都专门找人身上最痛的痛点来攻击,“人家大隆是靠着娶自己干妈、杀自己干爹上位的吗?”

    ——我的天,早知道赵景智的嘴巴这么损,我刚才就应该让车炫重的那几个小弟跟着进来,要不能给他们那几个混球气出来心脏病,我何字真是倒着写。

    “少说两句吧,老五。”正说到这,赵景仁绷着脸放下了茶杯,茶杯底座磕在桌子上的动静,恰似能把七星山都给震塌。

    “我不说了,大哥。”赵景信话虽这么说,但眼睛仍然朝着车炫重那儿瞟。

    “你也别太放肆了,车炫重!无论当年赵明镐对你好不好、对柳孝元好不好,当年很多事情他做的对不对,你都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据我所知,当年霁隆在情报局的保护之下找上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在那个政变集团内部反水,而不是让你大开杀戒。何况,今天我能见你,完全是看在霁隆跟我们家的交情上,我们赵家跟你太极会可没交情。”

    “景仁大哥,您说的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面对赵景仁,车炫重简直就像一颗蔫了的豆芽菜一样,一直在低着头讨饶。

    “他真是你带来的?”赵景义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并立刻追了两句:“不是你们家那位‘小夫人’老爷子逼你这么干的吧?你和他们太极会,不早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了么?”

    张霁隆右手旁的赵景仁,在弟弟赵景义问出这些话的时候也在看着张霁隆,但他却依旧眯着眼睛,一个字都没多说,全等着张霁隆解释。

    “呵呵呵……没有的事情……”张霁隆笑了笑,并摇了摇头。却在摇头之后,他又忍不住瞟了那位孙女士一眼。而坐在赵景信身边的孙洁,确实是优雅地掰着手中的一块鲜花饼,小口小口地抿化在嘴里,一点一点吃着。

    而赵景义这家伙合计事情的脑筋,跟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巴一样停不住,并且在跟张霁隆问话的同时,还扭头看了看车炫重:“我可听说前些日子就是这个货,砍了你手底下一个姑娘的手,有这回事吧?我听人说那姑娘从十六七岁好像吧,就开始跟着你做事,霁隆,这可

    是血海深仇啊!”

    听完了这句话,张霁隆端起茶碗喝了口水,一句话也没说。

    “我cao!还有这事儿?”赵景智听完又不忿了,嘎悠着椅子,敲着桌子对车炫重训斥道:“小车子,你四哥我现在可是真佩服你哈!你妈了个逼的较劲儿都较到娘们儿头上了?挺大一老爷们儿,你把人姑娘手砍了,你可真有刚儿哈!”

    “那他妈的是这家伙往我帮派里塞的‘水线子’!我……”

    “滚你妈逼的,扯个jiba犊子!‘水线子’咋了?就现在这社会,大家都好奇别人在干嘛、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别人咋赚来的那么多钱,在道上混的谁不搁别人帮派里、公司里塞俩水线子?就你小车子,就没往人家隆达集团塞过卧底吗?而且我估计着,你们太极会现在内部,肯定还有别的帮派的人,呵呵,你咋就可着大隆一个人盯着?你倒是都抓了、都把手给人剁喽啊!我还就不信,你敢这么干,你那几个烧烤店和泡澡堂的生意还做的下去?”

    “行啦,老四,嘴没完了,这么碎?”赵景仁又拍了拍桌子道,赵景智也再次没了声音。可我却感觉,赵嘉霖的这位阿玛和四叔两个,根本就是在讲双簧。

    “大过节的,我也不想搞不愉快。”赵景仁拿起一块糕饼,掰成两半之后将一半放在嘴里嚼着,接着,他对着门口候着的另一个高瘦老妈子打了个响指,“给这位车先生看座、再倒杯茶。”

    于是,车炫重就坐到了赵嘉霖的旁边,虽然还隔了两个座位。也不知道是借着这个由头,还是赵嘉霖也是真的打心底膈应车炫重,她便挪了屁股下的椅子,故意朝着我这一侧靠得更近了些。车炫重倒也没在乎,坐下来之后喝了口水,便准备对赵景仁开口,却不曾想道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赵景仁就先把车炫重臭骂了一顿:“你可真有脸啊,车炫重!我跟你干爹赵明镐的交情今天就先不提了,就像老四说的,你是觉着社会上没有人能管你了,你就什么都敢干了了,是吧!平时你是神仙阎罗都不放在眼里,大难临头了你知道来到处讨饶了?”

    车炫重这下真的算是绷不住了,他立刻离开了椅子,全身都在颤抖,我还寻思着他本来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他却是推开椅子,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隔着桌子对赵景仁“扑通”一声跪下了:“景仁大哥,我车炫重过去种种确实有不少不上道儿的事情,但看在我对您老的尊敬的份儿上,我求求您,这次真的要帮我一把!”

    “呵呵,我以为你这家伙今天是来干嘛的呢?原来你是把我们家当‘南汉山城’来的,是吧?”赵景信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南汉山城,正是当年丙子战争尾声阶段,朝鲜仁祖大王被困守后,向皇太极三拜九叩之地,先前郑耀祖演的那部电视剧也正是讲述这段历史的作品,在全国大火,所以我估计在座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南汉山城”是何典故。此时此刻,用在赵家五兄弟自己和车炫重的身上,真可以说是伤害性也大,侮辱性也强。

    可问题在于,在紧接着了解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车炫重做的事情之后,我还真觉得,面对这样挑动民族矛盾的哏,这家伙还真没脸说出什么来:

    事情还得说到上一次我和张霁隆在他车大帅的“庆尚宫”里泡澡的那时候,那天在我和张霁隆泡澡的地方,确实是安装了防水窃听器的,不过张霁隆跟我倒确实没说什么太敏感关键的东西,因此,张霁隆没在怕被窃听,车炫重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即使是这样,且车炫重看了小梅姐一只手,他心里还是对张霁隆的名声和收入有所嫉妒——隆达集团的人,无论是公司里正常上班工作的白领,还是那些看着仓库、车间和其他分公司、其他娱乐场所的帮派兄弟们,穿西装打领带,让太极会的那帮人看在眼里,实在是有些眼红,尽管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大口啃骨头、大碗喝大酱汤的主,但是跟现在动不动就张罗买下几块地皮然后准备盖楼的隆达的人比,还是寒酸不少。房地产行业发展到现在,正逐渐趋于饱和状态,但这车炫重,还是一直想着跻身于F市房产开发商的行列……

    ——车炫重把话讲到这,内堂里的大部分人,包括在门口伺候着的那位老大娘,都跟着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除了坐在赵景智和阮福玲身边的赵景理,他一直是面不改色地,一直在注视着车炫重,若有所思。

    “哈哈哈!有点意思!”陈梓琪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啊,见过不少想吃天鹅rou的癞蛤蟆,但我可没见过的得精神病的癞蛤蟆?我跟孝元姐也是有点交情的,我不是特意想笑话他,但是……就太极会那帮没脑子鬼东西,他们也想搞房地产?我说车大帅,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哈哈哈哈……我说‘小车子’,听你跪着讲笑话,我都笑得肚子疼!”赵景智也捧腹道。

    赵景义也笑了半天,笑过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又对车炫重问道:“那有人找你,让你买地盖楼了吗?车炫重,事已至此你也别在我这吹牛了,当初霁隆要整合老宏光公司,改开隆达集团的时候,我们CBD那么多投行和金融公司可早就盯着他,拉着他融资的;今天如果不是你自己讲出来,我是真没听谁说过你要开公司……”

    “他开的那个房地产公司,哪里是买地卖楼的啊?”赵景仁平静而威严地说道,“名义上叫‘太极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实际上,就是个拆迁队,我说的没错吧

    车炫重?”

    “……”车炫重跪在地上,脸上汗如雨下,沉吟片刻也只能点了点头。

    “哼,本事不大,胃口不小。可你想想,你眼馋人家霁隆的产业和名头,自打你干爹死了、你娶了柳孝元之后,你还干过什么?无非还是打打杀杀、招几个小姑娘穿得少点、露得多点,在你那夜总会里蹦个迪,招揽一帮小杂毛去你那儿消费而已,不是吗?你刚把老太极会各方势力统一之后,当年‘四天王’纪江的儿子纪月初,是不是提点过你,让你早点转行做点好事、提升一下你自己的能力,可是你不听啊?你就真以为,你靠上了李灿烈以后,万事大吉了是不是?”

    “那我也没机会啊?”车炫重还有点不服软,嘴上逞强道,“全F市现在有油水的生意,谁不知道,全被他张霁隆一个人给揽圆了?我们别家的社团会党,还有几个能吃饱的?”

    “那你怨谁呢?”赵景仁走到车炫重身边,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他,并直接把车炫重丢在了椅子上,让他一屁股坐了个稳当——要知道,赵景仁的身高才勉强刚到车炫重的肩膀,但车炫重被赵景仁提搂着,就像是提搂一菜篮子黄瓜似的。赵景仁接着说道:“就比如现在跟人一提到‘波多野’三个字,没几个人能想到‘波多野晴通’,而大家能想到的全都是‘波多野结衣’;但如果提起‘织田’两个字,大部分人肯定想到的都是‘织田信长’,而不是那个‘织田真子’——你无论是当爷们儿也好,还是当婊子也罢,做人做事,咱就是要做出个名堂,不然谁他妈的会记得你?”

    “那……那我现在不也是在闯名堂呢吗?”

    “哦,于是你就把人家的老爷子给打了、东西给砸了、房子给烧了?”

    车炫重又不敢说话了。

    这家伙在这段时间,火速开了个“房产开发有限公司”之后,始终是找不到一个可让他去买地盖楼买房子的生意,但就像赵景仁说的那样,车炫重也合计,这些活计不行,拆迁的事情,他和他那帮手下总归会做的——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就总带着一帮人去拆白塔街韩国城附近原先那片老棚户区的房子,遇上“钉子户”,十八班武艺、十八般兵器一通招呼那是自不必多说;而且如果不是今天我有幸在这,我估计别人说出来我都不能信,车炫重在那时候自学且学会了怎么开挖掘机,且他老早就考到了挖掘机驾驶执照——这么一看,搞拆迁这方面的工作,可算得上是这家伙的专业。

    赶得也巧,在F市北边的郊区靠近Y省大学北校区和F市师范分校那里,有好大一片棚户区是从二十几年前红党一党专政时候就敲定下来的经济改造区,原本规划好在那里开发高层住宅公寓和高新产业技术园区,奈何从整体改革再到Y省政变,之前在Y省执政的红党人士一直在出事,所以对于红党规划的改造拆迁计划,就这样被一年一年地拖延了下来;但是最近临近大选,蓝党诸君在为因为种种因素使得蔡励晟支持度稍稍高于杨君实而沾沾自喜的同时,却发现一直在担任副省长的蔡励晟似乎实际上一直都在辅佐身为省长的杨君实,而他自己、还有他们蓝党的各个要员,却似乎并没什么政绩。由此,先前一直在省行政议会搞串联杯葛红党的F城北区棚户区改造的李灿烈,便在一夜之间做出了他们蓝党自己的计划版本,并且也不知道是如何cao作的,竟让省行政议会绕过了开会表决,直接同意了改造,并且,明明先前宣称财政赤字的省政府,竟然给提出该项议案的李灿烈拨款了683万元的经费作为政府投资,以及分发给当地住户的拆迁补助——这些事情既没上电视也没见报,更没人在网上传播,所以我一个吃瓜群众,也听不懂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上面有政策需要,车炫重的这个新成立的公司也着急开张,自己恰巧又是背靠李灿烈,所以,对于那片棚户区的拆迁生意,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太极会的手里。太极会的生意没有隆达集团做得那么大,但在F市内,好歹也算是黑道群雄之一,那帮住在郊区的“老倒子”们如果听到了“太极会”三个字,估计鞋都尿透了;何况自己早先还干过这方面的活,拆一片房子对自己而言,也早已驾轻就熟,所以在他的想象当中,这个生意简直太轻松了。

    但是,一张一张数着手中红彤彤、白花花的省政府拨款的车炫重,好像忘了一件事:自己的那位大哥李灿烈,在把拆迁这生意交给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让他们太极会的人先要做好对那些住户的调查,然后再跟那些拆迁户们好好沟通,并且只要对方不胡搅蛮缠,那就尽量要把每家每户的基本要求满足——当然,可能李灿烈说的这些,对于车炫重也都不重要;他反倒是觉得,谁敢在他太极会面前提出什么要求,那就是多事,而在他面前,绝对不允许有人多事。

    就这样,仅仅用了两天,太极会就在F市北郊的棚户区连恐吓带强拆,拿下了三十九户的房子。

    可就是这第四十户,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第四十户的户主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姓舒,据说平时也不住那个在棚户区的小院,车炫重也只是知道这老头在市中心有个房子,但他也没详细去了解这老头的情况究竟怎样,于是便派了自己手下敲了门,还是准备按照先前的那种手段,直接塞一笔钱就打发,如果不同意搬走、不让拆,那就直接不客气。那舒老爷子其实性格也不差,他明白省政府有省政府的考虑,但毕竟这院子,

    自己住了一辈子,而且还是自己年轻时候跟老伴的成亲的地方;自己也不是不搬走,他只是寻思着,能不能让太极会的人帮帮忙,找个别的地方,把这个院子的一砖一瓦都搬到那儿去,然后一点点再盖回来,而且舒老爷子特意说: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刁难人,所以这中间所需要的任何费用,自己愿意承担。

    太极会一听那舒老头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他们也想不通,一个穿着打了厚厚补丁的棉袄的老头能有多少钱,敢夸下这个海口?这分明就是在拿自己寻开心!那帮人也不含糊,把舒老头从屋子里拽出来后,将房间里的铺盖卷随便一团,朝着门口一扔,就要打发人家老爷子离开。而那老爷子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见此状,便抄起了院子里一把铁锹,对着那几个太极会的喽啰就要砸过去,可惜拳怕少壮,对方没被伤到,老爷子却把自己的腰给闪了。太极会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几个人的火气也突然被点燃了,对着老头打了四五拳、踢了两三脚,为首的人还扇了老爷子两个嘴巴子,就让人家滚蛋了——按照车炫重的引述,太极会的那几个喽啰还自认为讲道义,因为看那老头年龄太大,所以也就打了那几下,他们也怕给那老逼灯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那天那几个小喽啰本来就因为贪睡出去的比较晚,刚收拾完这个老头,就到了中午,于是他们便回到了白塔街,跟车炫重汇报完了工作后,一起去吃了顿部队锅。车炫重正边嚼着奶酪年糕边骂那几个家伙没效率,这个时候李灿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这一接电话,车炫重才彻底慌了,而且不止车炫重慌了,电话那头的李灿烈应该比车炫重还慌。

    ——原来这个舒老爷子根本不是等闲之辈,他本人是个退休的军事工程师,专门设计和制造战斗机的,一辈子都给红党做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