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安娜.潘奇(annaprinky)

    2005年1月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泰伦告白。

    自从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他。每次在走廊上的擦身而过，都会令我的心狂跳不止。那次在图书馆短暂的眼神接触，是我出生至今最美好的回忆，我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秒。

    傍晚时分，我故意在宿舍的入口厅徘徊。我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去上黑魔法课。

    那扇暗红色大门慢慢地打开，走出来的人正是泰伦。

    当我的双脚不自主地走向他时，我多么渴望他能听到我急促的心跳声，好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我们面对面站着，四目交投，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你是安娜吧？」他竟然主动问我。

    「对啊，没想到你会记得我。」我内心的勇气又增加了一点。「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是不是弗洛拉有事？」他紧张地问。

    我彷彿听到心碎的声音一样。原来在泰伦的眼中，只有弗洛拉，根本没有我。

    「……她没事。」我黯然地说。

    「那就好了。」

    泰伦走过我身边，逕自离开了入口厅。我没有追上前，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暗恋他一年多了，每天都想见到他，脑里不断幻想他主动跟我说话的画面，甚至奢望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儘管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跟美丽出色的阿加莎相提并论，但我心里一直无法放弃泰伦。每次见到他，我就会陷入苦恋的漩涡中。哭过、痛过、失落过……

    败给阿加莎，我无话可说；但败给弗洛拉，我很不甘心。她只是一个什么魔法都不懂的人类，来了圣伯特洛不过两个多月，究竟为什么她能够轻易地走进泰伦的心？

    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我有什么比不上她？

    ＊＊＊

    泰伦.洛朗(terencelaurent)

    2005年1月

    我走进教室，帕普正在里面看书。

    这傢伙似乎很喜欢看书，教室角落有一个残旧的书柜，放满了不同种类的书籍，甚至有几本《人类研究学》。据说这本书的作者曾经犯罪，被法理部驱逐到人类世界，刑期届满后把经歷写成书，一度成为黑猫书店最畅销的书籍。我看过这本书，内容没什么特别，不外乎是描述作者如何被人类歧视和嫌弃，好比他第一次乘地下铁买车票时，因为搞不懂售票机的cao作而弄了很久，而排在他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废物。」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上课。」帕普抬头看向我。

    「痊癒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掌握黑魔法了。」

    「别这么自负。」帕普冷冷一笑。「那天你父亲来过，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我知道。」

    「你知道？」

    「那天我在门外听到你们的对话。」

    「偷听并不是美德。」帕普平静地说，不带一丝感情。

    「帕普，我有点好奇，很多人都尊称我父亲为洛朗部长，但那天我却听到你直呼他的名字。这有两个合理的解释，要么你们的关係非常要好，要么你们的身份地位是平等的。」我细心观察帕普的表情变化，哪怕是一个皱眉、一个眨眼也不放过。

    「你到底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你父亲呢？」他巧妙地反问道。

    「当然是你。」

    「戴维有个坏习惯，对于自己的事，总是喜欢说反话。看来你遗传了他的陋习。」

    「我要的是答案。」我瞪着他。

    「我和你父亲是多年的好友，你一早知道的，我直呼他的名字有多奇怪？」

    「你们两个是怎样认识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他越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越想知道。

    「我们如何相识，这很重要吗？」

    「我总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的黑巫师。」既然他不愿意透露，我乾脆直接说出心里话。

    「你怎会这样想？」帕普盯着我看。

    「能够轻易收服一隻恶灵，并把它带回来学校，普通巫师根本做不到。」

    「要不然我怎样当你的老师？」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帕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再次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他高深莫测地说。

    我知道我不可能从他口中打听出任何事，所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曾经向破树洞打听帕普的来歷，但毫不意外地，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也曾经偷偷溜进教员室，查看帕普的职员资料，但上面除了他的名字，什么资料也没有。我不相信有人能够没有过去，只是他隐藏得太好。

    为什么他要隐藏自己？为什么他法力强大却甘愿只当一个老师？为什么他跟我父亲如此熟络？一切都是未解之谜。我心中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他是黑魔法联盟的成员。

    ＊＊＊

    安娜.潘奇(annaprinky)

    2005年1月

    翌日早上，我坐在餐厅里，却没有胃口吃早餐。

    弗洛拉坐在我对面，她两旁的人分别是利奥和嘉莉。看到他们三人相谈甚欢，我心里不是味儿。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是朋友，但原来我的存在是多馀的。

    一整天，我的心情糟透了。上药剂课时，我不小心把过量的硫磺粉加入大釜，结果引发一场小型爆炸，被老师当眾痛骂一顿。以前的我一定会很难过，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无论我有多努力学习魔法，泰伦眼里根本没有我。

    很快又到了傍晚时分，我没有去餐厅，反而在城堡的走廊上徘徊。

    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沮丧。我真是一个失败的女巫，什么都做不好，连一个普通人类也比不上。

    「安娜。」

    回头一看，弗洛拉正朝我走过来。

    「你为什么不吃晚餐？」她假装担忧地问。

    「我不饿。」

    「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弗洛拉沉默地看着我，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你这样看我？」我忍不住问道。

    「安娜，最近你整个人都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讽刺地问。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我很想关心你！」她假惺惺地说，我差点被她骗倒。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有骗过我吗？」我紧盯着弗洛拉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回避我的目光。

    「我……」

    「答不出来吧？」我冷冷地笑着。「我再问你一次，圣诞节那天你去了哪里？」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跟嘉莉一起去比安科城！」

    没想到弗洛拉说谎时仍面不改容，我还真的低估她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圣诞夜没有下雪吗？」

    「对啊。」

    「其实那晚的雪下得很大，但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当时不在比安科城。」

    谎言被揭穿后，弗洛拉开始慌了起来。

    「安娜，你听我解释！」

    「圣诞假期的第一天，我在城里看到你、嘉莉、利奥和泰伦一起去借扫帚。起初我也不觉得怎样，但之后我问你去了哪里，你只说跟嘉莉去比安科城。可是事实上，你们四个一起去了其他地方。弗洛拉，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作朋友的话，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谎？」

    「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我阻止她说下去。「算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圣诞节那天你是不是跟泰伦一起度过？」

    「安娜……」

    「是不是？回答我！」我激动地说。

    「没错，那天我们是在一起，但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样……」

    「你给我闭嘴！」

    空气好像瞬间凝结了。

    弗洛拉似乎被我吓倒，一句话都不敢说。

    「弗洛拉.加西亚，你真的很幸运吧？什么魔法都不懂，却赢得所有人的疼爱！高材生嘉莉丝达是你的堂姐，小天才利奥是你的朋友，连天才学生泰伦也是你的朋友！围在你身边的全是厉害的人，微不足道的我又算得上什么？一直以来，我是多么的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巫，好让泰伦有天能留意到我的存在……但你的出现却令我的努力白费了！」

    「安娜，你怎会这样想我？」弗洛拉的脸色很苍白。

    「我受够了！我很讨厌你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你在，就永远没有人会留意卑微的我！他们只会围在你身边打转！我真的不明白……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你？」

    我拋下弗洛拉，一个人跑去厕所洗脸。

    刚才一口气把积压多时的心声说出来，真的很痛快，但为什么眼泪却不受控地流下？弗洛拉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明明很珍惜这段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恨她？

    关上水龙头后，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厕所。

    走廊的角落忽然冒出一团黑烟，慢慢地化成人影，散发着一股阴暗的气息。

    我还来不及尖叫，就已经被魔法击昏了……

    ＊＊＊

    弗洛拉.加西亚(flarcia)

    2005年1月

    安娜说得没错，是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要不是她说出来，我也察觉不到她的心结。她刚才说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留意到她……这种比下去的感觉，我应该很清楚才对。在人类世界的我，又何尝不是被漂亮的雪莉给比下去？雪莉是我的好朋友，但只要有她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她身上，而我总是被人忽略……我明明很清楚这种说不出的难受，却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安娜。这的确是我的错……

    我魂不守舍地走进餐厅，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这天的晚餐很丰富，有烤鸡和煎鱼柳，但我没心情享用。

    过了一会儿，休斯副校长快步走进来，大声向我们宣佈︰「请所有学生马上返回宿舍，不得在城堡里游盪。违反者将会受到处分。」

    现场的学生窃窃私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种杂乱的声音让我感到有点不安。

    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我不停从人群中寻找安娜的身影。到底她在哪里？刚才她不在餐厅，说不定还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不行！我必须去找她！

    我偷偷从人群中溜出来，跑向厕所的方向。

    不过，厕所外面站着两个人，吓得我马上躲起来，免得被他们发现。

    「嘉莉丝达，圣伯特洛学校正面临最大的危机。」这是莫里斯校长的声音。

    「校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嘉莉问道。我竖起耳朵偷听。

    「副校长的哥哥──马丁.休斯，曾经是学校的另一位校长，他在十五年前因纵火罪而被驱逐到人类世界，但现在他的刑期届满了。刚才他来过学校，还捉走了一个学生。」

    「是谁？」嘉莉紧张地问。

    「二年级的安娜.潘奇。」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

    嘉莉丝达.加西亚(calistagarcia)

    2005年1月

    莫里斯校长把所有老师召集到校长室，气氛严肃凝重。

    「莫里斯校长，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加西亚也在这里？」休斯副校长紧盯着我看。

    「有些事情，我想让她知道。」莫里斯校长沉重地说。「伊莉莎白，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做？」

    「当然是通知法理部了，这不是非常明显吗？」

    「休斯副校长，我不认同你的提议。」布克老师神情认真地说。「依我的推断，马丁.休斯很可能跟人类女孩的事有关係，如果我们通知了法理部，可能会使人类女孩的事曝光，到时候她将会被处死。」

    「所以你认为一个人类比我们的学生重要？布克，你是这样想的吗？」休斯副校长质问道。

    「弗洛拉.加西亚也是我们的学生。」布克老师反驳道。

    「我一开始就反对将她留在学校！如果我们当初把她交了出去，现在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些无谓的事！」

    「休斯副校长。」霍西老师打断他们的对话。「马丁.休斯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你不试试找他谈判？若我们可以私下解决，就不必惊动法理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休斯副校长身上，使她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不错的提议！」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角落竟然站着一个陌生老人。他满脸皱纹，眼神非常阴森。

    「马丁？」休斯副校长惊愕地看向老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学校还有这么多保安漏洞。如果我在这里，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马丁.休斯用阴森的语气说道。

    「马丁，你到底想怎样？」莫里斯校长问道。

    「我想怎样？」马丁.休斯看着莫里斯校长，那双满佈血丝的眼球好像快要滚出来似的。「米高.莫里斯，你应该很清楚我想怎样。圣伯特洛学校本来是我的！你用卑劣的手段抢走我的学校，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现场陷入了紧张的气氛，谁也不敢用力呼吸。

    「莫里斯，我送给你的万圣节礼物，现在安然无恙吧？」马丁.休斯讥笑着。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万圣节礼物就是指弗洛拉。

    「这件事果然是你做的好事。」莫里斯校长瞇起双眼打量他。

    冷不防地，马丁.休斯扯着我的手臂。「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留意学校的动向。我知道这女孩是你最宠爱的学生，所以特地用黑魔法把她的人类堂妹送进来，看看你会怎么办。如我所料，你假仁假义地收留她，这样正好中了我的圈套，现在便是你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马丁！」莫里斯校长大吼一声。

    「如果你想救回那个被捉走的学生，在天亮之前，你叫人类女孩单独来西方格斗场找我！你不准通知法理部，否则我立即公开人类女孩的身份，让全世界都知道学校窝藏人类。莫里斯，用人类的性命换回自己的学生，这场交易很划算吧？既不会惊动到法理部，又不会影响到学校的校誉，这对你来说是双赢的局面！」

    看到莫里斯校长脸上进退两难的表情，马丁.休斯露出阴森的笑容。

    「时间不多了，你好好考虑清楚吧。」话音刚落，马丁.休斯便瞬间化成一团黑烟消失不见了。

    「加西亚，把你的堂妹带过来！」休斯副校长命令道。

    「伊莉莎白，我们不可以让她去送死。更何况，即使我们真的这样做，你哥哥也未必会遵守诺言，就这样轻易放过安娜.潘奇。」莫里斯校长理性地说。

    「校长的说话有道理。」布克老师点头认同。

    「帕普！你不是我们的黑魔法老师吗？你去西方格斗场把那个学生救回来吧！」休斯副校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帕普老师身上。

    「莫里斯校长，在我应徵的时候，你没有提过我的职责包括拯救学生，所以我是有权利拒绝这个任务吧？」帕普老师神态自若地说。

    「帕普！现在学校有难，你就不能帮帮忙吗？」休斯副校长急躁地问。

    「我来学校工作只是为了薪水，并不是为了当大英雄。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那我先回去。」帕普老师微微鞠躬以示告别，然后逕自走向校长室门口。

    「真是个懦夫！」休斯副校长气愤地说。

    「校长，我去把弗洛拉带过来吧。」我主动说道。

    「嘉莉丝达？」莫里斯校长困惑地看着我。

    「这件事始终关乎到她的生死，我只是想让她了解目前的状况。」

    ＊＊＊

    弗洛拉.加西亚(flarcia)

    2005年1月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的话，安娜就不会独自走开，更不会被人捉走……

    当时在校长室，我得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马上激动地说︰「我要去西方格斗场救她！」

    可是嘉莉阻止了我。「我们这么努力地保护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回去人类世界，为什么你却不自爱地去送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要再任性了！」

    嘉莉把我送回宿舍后，我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又窝囊又没用的人。每次我有事的时候，都是依靠别人的帮助来脱险。当初来到魔法世界，是莫里斯校长收留我；上次的例行检查，是嘉莉、安娜、利奥和泰伦一起帮助我逃离法理部的魔爪；在药剂室面对阿加莎的攻击，是克里通知泰伦来救我；在符咒室遇到鬼魂，是泰伦及时出现救了我。每一次，我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自从安娜知道我是人类后，不但没有疏远我，反而帮助我掩饰身份。

    说起来，我好像从未为她做过一件事。

    不行。这次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从嘉莉的书架上找来一本世界地图的书藉，找到了西方格斗场的地理位置，就在圣伯特洛学校的正西面，从地图上的距离来看，大约要走一、两个小时的路程。

    我已经决定好了，就让我在死前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吧！爸爸、mama，对不起，我没能活着回去见你们，但请你们原谅我吧，如果安娜因为我而遭遇不测，即使我能够平安回到你们身边，我也会愧疚一生。

    对不起，嘉莉，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