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思念生根（4）

    深夜，将期末考的复习告一段落后，夏知寧解开了自己的发圈，准备要上床就寝。即便平时住的是学校宿舍，可她几乎每个假日都会返家，毕竟对她而言还是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待着自在些。

    她凝视着放在书桌上的桌历，随后打开应用程式查看明日开始一连几天的气温。

    她垂眸，随后拉开抽屉，将一封稍稍泛黄的信封取出，抽出里头摺叠的信纸。

    上头有几处皱起的痕跡，那是她多年来每每阅读时总会流下的泪滴积累而成。

    原本尚能保持平静，可才一看到开头，以及第一段结尾的道歉时，她便又是一阵鼻酸，驀然间泪水盈满眼眶。

    当初在两人第一次闹不愉快之后，她隔了许多天才去找洛衍道歉，说自己错了，不该对他生气的。

    那时的夏知寧连进病房时都是哭着的，而洛衍见她流泪，心中自然是万分不捨，明明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主动将夏知寧抱紧安抚的却也是他。

    「洛衍，你不要死掉……不可以……」她抽噎着，埋在他怀里哭泣，「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要留下来陪我呀。」

    「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呀。我好喜欢爸爸mama、好喜欢哥哥、也好喜欢你，我真的好想一直跟你们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洛衍拍着她的背，轻柔安抚道，「但是我没办法改变命运呀，不管做不做手术，我的情况都好危险。」

    「寧寧，如果我真的死掉了……你不要一直哭好不好？」他擦去她眼角的泪，嘴边仍是掛着温柔的笑。

    那阵子，夏知寧每天夜里都会祈祷，她不晓得这世界上是否有神明的存在，若真的有，她便祈求对方能让洛衍的手术成功，平安地、长久地活下去。

    偶尔洛衍会说，若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代表他将不用再承受任何苦痛，所以她不需要因为自己的逝去而难过。

    可夏知寧不明白，这究竟是洛衍的真心话，或者是他为了不让自己难过而偽装出的谎言。

    ——如果他也同样很害怕怎么办？如果他其实也很想哭怎么办？

    无论洛衍说了再多，直到最后她仍是无法坦然面对这可能成真的现实。

    她还记得，在洛衍手术当天，父母坚持不让她探望，要她乖乖待在家，也不准任何一个人随意带她去医院。

    夏知寧还来不及跟洛衍见上最后一面。

    她本以为在手术前两人还能有见面的机会，还想跟他说好多好多话，可还没来得及将真心全部倾诉，洛衍就离开了。

    得知洛衍已不在这个世界上后，一连几天，夏知寧都把自己关在房内，不愿跟任何人说话，不愿乖乖到学校上课，成日以泪洗面，待在房中崩溃大哭。

    ——她最喜欢的洛衍不在了呀。

    她还有好多事还没告诉洛衍，没有告诉他谢谢，没有跟他说再见，怎么洛衍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在洛衍的葬礼上，夏知寧是哭得最难过的人，看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洛衍，她不愿面对现实，不想要相信洛衍已经走了。

    直到结束后，父母准备将她带离会场时，洛衡忽然叫住了她，将一个信封递给她。

    「洛衍给你的。」丢下这话后，他也没打算安慰满面泪水的表妹，便转身离开她身旁。

    给最可爱的寧寧：

    不知道这封信是谁拿给你的？希望是哥哥，因为这代表他没有在生我的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代表我的手术失败了，现在写下这封信的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觉得可惜，但我不会害怕。我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我们昨天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好好跟你道别，有好多话我想跟你说，但因为在手术前我们好像都没办法见面，所以只能用这封信来告诉你，对不起。

    带着多年前的信纸，夏知寧走到阳台边，抬头仰望夜空。

    洛衍在信里头写了好多好多，也细数了两人间许多快乐的回忆。

    寧寧，跟你一起玩、一起聊天的时候我真的都很开心，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所以要多多露出笑容，不要哭喔！我们以前不是有打勾勾吗？哭的话会变成小猪。

    刚刚写了好多以前发生的事，现在的我开始在想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努力又可爱的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很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之后你可能也会谈恋爱，希望那个人能对你很好，不然我会生气！

    不知道你以后会做什么工作，我希望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来做，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以后我不能帮你跟阿姨说了，你自己要加油喔，一定要走上自己喜欢的路。

    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一起长大，没办法陪你面对未来的事，以后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在你旁边安慰了。

    但是我不会真正离开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待在你们身边，我相信自己死掉后，会变成天上的其中一颗星星，永远守护我最喜欢的家人们。

    虽然叫你不要哭，但我知道你一定还是会哭，但是……你不能难过太久喔！为我哭一下下就好，希望未来你想到我的时候都是开心的，想起我的时候能快乐的笑出来，因为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了。

    还有啊，寧寧，你真的很棒很棒，不要觉得自己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可取代的优点，在我眼里的你也是闪闪发光的。你不要觉得我不在之后自己就是一个人了，才不是！我相信一定还有很多人会陪在你身边的，你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下去！

    寧寧，再见，虽然不知道还要多久，但我相信我们未来在某个地方一定能再次见面。

    空气有些潮湿闷热，即便夜风吹过也稍显黏腻。

    夏知寧咬着唇，揉揉眼擦去自己的泪水。无论同样的内容看了多少遍，她仍是无法像洛衍期望的那般露出笑容，仍然泪流满面。

    如果洛衍知道了，肯定会叫她别哭了吧。

    ——我已经要二十岁了，可你却始终被留在十岁的冬天。

    夏天要到了，是他们两人最喜欢的季节。

    在洛衍离开之后，她独自一人经歷了好多个夏天，明明是他们最喜欢的夏天，可洛衍却在哪里呢？

    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要流下多少泪水，她才能挥别过往的悲伤，带着笑容回忆起这一切？

    回到房间内，夏知寧在床铺上蜷起身子。

    今天也很想你。

    今天也期待着能在梦里和你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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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洛衍宝宝能平安长大该有多好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