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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黄橘绿时 第101节

    一旁的局外人,几分冷笑与嘲讽。盛吉安不禁很鄙夷眼前的戏码,好一出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出言指控孙施惠,既然已经满盘皆落索,也不稀罕这分把分的面子了, “我原以为你会骄傲一辈子,不和她摊牌。终究,你还是拖她到你的大树下了。”

    大树之下好乘凉。他鄙夷老同学的好命,好手段。

    当年的一中,孙施惠的家世出挑得可谓无出其右。

    就这样的阔少爷,实际上离群索居得很。唯一的朋友就是开学第一天就来找他的汪盐,他们班主任的女儿。

    盛吉安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汪孙二人七岁就认识了。

    十六岁的汪盐,一身白衣蓝裙子,当真鲜活可爱极了。她迎面与盛吉安撞了个满怀,可是跟他打听的却是另外一个男生。

    盛吉安在篮球场上被孙施惠针对得盖过帽。他那会儿就问孙,怎么回事,明明我们才是一个战壕的队友,你老针对我,是怎么回事?

    孙施惠盖就盖了,他没有废话。

    盛吉安那会儿撩球服擦汗,也笑着和孙施惠顶真两句,“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我偷了你的东西。”

    孙施惠拿矿泉水浇自己,目不斜视,“你吗,什么都不是。”

    也亲眼看到过,汪盐因为送一个便当盒而被孙施惠视若无睹之后,她像一个阴天停雨后,努力把自己递出去的一把伞认真收合起来的小孩子,敏感又隐忍,隐忍地收回了她的情绪。

    他当时气馁极了,只想把她的伞和她这个人占为己有。

    可惜,事与愿违。时间同他开了个轮回的玩笑,兜兜转转,那把伞和人,还是到了他鄙夷的人手里。

    盛吉安向来瞧不上孙施惠,他当真赢在好命、好手段。

    对面人回以冷漠的笑,“对,我但凡命再好点,都不会肯她和你在我眼皮底下叽歪那些年。”

    “说起来,我最大的好命,就是远在你之前就认识她了。我在孙家见到的第一个发光的人就是汪盐,她七岁的时候就漂亮坏了!”

    盛吉安最看不惯孙施惠这乖张的嘴脸,不禁瞥一眼汪盐,一针见血,“孙施惠,无论你承不承认。你眼中过去、现在哪怕将来的她,都远没有你自己重要。”

    老同学就这点好处也是洋相,彼此什么底子什么货色,一清二楚,遮捂不起来。孙施惠对盛吉安的批评,一改傲慢的前径,难得的点头称道,最后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你是在说我,还是也捎带上你了?”

    太阳终究西沉了,接下来物换星移。孙施惠和老同学的会晤也不大高兴地预备收场。临走前,他替汪盐回答一个问题,盛吉安问汪盐,嫁给孙施惠深思熟虑过吗?

    孙施惠道:“她有没有深思熟虑,我不知道,不过好像应该没有,因为我给她考虑的时间太少;但是我深思熟虑过了,思虑的时间远远比你们想象得多。”

    “不是好奇我俩为什么陡然就结婚了吗,因为我喜欢她。远远在你之前。”

    第72章 点点星(19)

    黄铜火机还在盛吉安手里, 孙施惠也不稀罕要回来了,用老同学刚才给他定性的好命、好手段口吻知会对方,“帮我扔了。以及, 今后别打扰她了,因为我不喜欢。”

    孙施惠话到此收梢,偏头看汪盐一眼,刚才还乖张挑衅的嘴脸, 片刻, 沉寂下去,朝汪盐的口吻也是征询的意味,仿佛她如果还恋战这里, 他绝不勉强。“可以走了吗?”

    汪盐整个脑子发懵得很,她静默看孙施惠一眼, 只是这一眼隐约有点雾气。即便这一刻,她还是不改初衷地恨着这个人。

    对面人见她不说话,当她默许了。默许他牵着她离开。

    从门店出来,一前一后的距离,热风扑在冷身子上,汪盐不禁回头,玻璃幕墙里头,从这里进去,一目了然。

    她收回目光回过头来, 孙施惠正巧也回头看她一眼。

    她怕他误会, 只问他, “所以从这里就看到了?才跑去楼上制高点, 看戏的嘴脸。”

    老姚的车子就停在对面马路边, 孙施惠牵着汪盐过马路, 也顺手扯过她拎着的购物袋,有点斤两,但他不关心她买了什么,只是看logo,不禁好奇,她舍得去琅华店里消费了。

    连人带东西,孙施惠全塞到车里去,二人跌坐在后座上,阖门的动静里,孙施惠才回答汪盐的问题,“对啊,我先去你们行政办公楼,再跑来这里,结果,汪盐,你一天不给我不痛快,你就难受!我知道。”

    “门店打开门做生意,他和他meimei过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所以就和前男友叙旧了是吧?”孙施惠把汪盐的那个购物袋随手扔在脚边,一只手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侧着身子来同汪盐说话。老姚在前面,就是想开车也不敢动。

    汪盐明明什么都没做,偏被他问得理亏。

    孙施惠听她不辩驳,更火大,他伸手来拨她的脸,怪她,“你和我高一声低一声的气势都哪里去了,果然,人都是惯出来的。原来,汪小姐也只会朝我发脾气。”

    汪盐要来掰他的手,孙施惠不让,原本只一只手的,另一只手也来稳固她,随即要老姚开车。

    他也不管司机在,夫妻再寻常不过的狎昵,双手扶她的脸,逼着她正视他的目光,信誓旦旦地问汪盐,“可我还是不喜欢你受别人窝囊气的样子,尤其那个人还是你当年自己选的。”

    “汪盐,我是你直接拿guntang的咖啡从他头上淋上去。放心,你去坐牢子,我也等着你。”

    这个疯子,一天不说疯话就不是他孙施惠。

    他捧着她的脸,让她动弹不得,汪盐气愤,就伸手去掐他的腿,岂料孙施惠跟毫无痛感似的,反按住她手。

    气得汪盐一时脸烧,急急撤手了。

    他再问她,“为什么盛吉安说,你们四年?”

    明明那时候高考结束,所有的流言都在说汪盐和盛吉安在一起了。

    事实也是如此,她确实见过盛吉安父亲与小妹。那张合影,当时铁一般地在盛的交友空间里。

    一个月后,孙施惠去了美国。

    今时今日,混迹浸yin的人,才明白了他被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打败了。

    十六七岁的孙施惠一心记挂着老师,记挂着她是老师的女儿,一步非礼不肯越。

    到头来,他被流言算计了。

    车里的人越想越不服气,叫嚣着要老姚停车。

    汪盐怕他莽撞,连忙扽着他,“你要干嘛?”

    “我要问问他,既然这么处心积虑地想和你在一起,那么,到头来怎么又散了呢!那你从一开始别他妈招惹她啊!”

    “孙施惠!”

    “你还袒护他,是吗?”

    “我没有。”汪盐断喝住孙施惠,她全然不怕在他面前提前任,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今天之前,我当他是为了前途、事业的不得已,毕竟爱情或者感情,不是每个人的必修题。可是,他今天问出那样的话,我对我这段感情,哪怕将来回忆的情绪都觉得没有必要了。”

    即便孙施惠就在她身边,汪盐也无愧任何人。

    “你不来,不替我出那个头,你猜我会怎么回应他——”

    说话的人,潸然泪下,

    “孙施惠就是孙施惠,他七岁的时候就这样了。行事可以乖张,但绝不稀罕去介入别人的感情。

    爸爸有句话说得很对,否定别人的出身别人的基础别人交友的圈集,就是否定生态否定生存法则。”

    也是否定自己。

    有人才不高兴听他们汪家父女的书袋子,也不大快她这眼泪到底为谁流。只听她一句略微刺耳,“什么叫我替你出头?”

    “……”

    “婚姻搭子……那么高调地说……‘喜欢’,真的不要紧吗?孙施惠,你知道你刚在店里有多二吗?”

    “哪里二?”

    “你……”汪盐泪到唇边,是咸的。她快被他气死了,该要你说的时候,你臭着一张脸赶人走;结果,头一掉,又跑过来,众目睽睽的大嗓门。汪盐真的是被他搞糊涂,她就不明白他口里哪句话值得信。四目相对里,他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汪盐恨不得骂人:我又没死,你跟一个男人说得头头是道,结果换到正主,你又这个鬼样了。“施惠少爷说的喜欢,也是协议范畴里对外的公约吗?”

    “汪盐,你再说一遍!”

    是你要再说一遍,好嘛!汪盐气得不看他。

    车子一路往花都酒店去,霓虹夜色里,车窗上映两个人的影子。孙施惠说今晚在那里有第二轮设备竞价谈判。

    昨晚是第一轮,其中一家,还是齐主任介绍的。他说得隐晦,但交代他昨晚应付得喝了不少,“汪盐,我一觉睡醒,你人没了。”

    “就知道你肯定气得不轻。”

    身边人略显失望,梗着脖子朝他冷嘲热讽,“我才不高兴生气,喝醉的男人不如狗。”

    有人混不在乎这些话,只于暗处,捏住她的手,只说好,现在他清醒了,“我没有喝醉,汪盐,我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说出口的话就一定算数。”

    “我不懂。”被捏住手的人,手心微微冒汗,鼻头也是。

    孙施惠有点恼,听起来她不买账的样子,一只手来捞她的脸,“怎么,不稀罕,汪盐?”

    “不稀罕什么?”有人小孩脾气得很,偏要他讲出来。

    他眉眼冷落,出口的话,没有他在床上的时候缱绻、轻佻,反而淡淡的,疏离的,但是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地清楚,“汪盐,我和你前男友说的,不是什么替你解围,也不是替妻子解围,我说的我全认……我是很俗套地喜欢你,那会儿,只可惜,你不稀罕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拂在她脖颈上,女人没喉结,但手贴在她动脉处,能感受到血脉跳动的热络,也能轻易地捕捉到,她上下吞咽的痕迹。

    孙施惠说完,她久久没有回应。

    只感觉到她艰涩地吞咽了好几次,有人等不及她开口,就去咬她那里。

    窸窣动静里,孙施惠这才蹭到了她一脸的眼泪。喃喃里,她对他昨晚的行径耿耿于怀,也用一种他几乎难招架的破碎的哭腔告诉他,“孙施惠,我恨你。昨晚不是顾忌着爷爷的病,不是怕我父母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昨晚就回家去了。我讨厌你让我变成这样,我讨厌你。”

    他一时把她揽抱过来,听她哭声,脑子跟炸了一样,什么都顾不起来。只帮她骂昨晚那个人,“对不起,他就是混蛋,不要理他。”

    “明明是你。”

    “对,是我。”

    车子抵达酒店地下车库已经六点半过了,施惠再晚一刻,就有点踩点到场了。

    秘书两发电话他没接,老姚这会子也在施惠下车前,稳当地提醒他,“唐小姐那边已经催过两发了啊。”

    施惠闻言没买账,倒是脾气不大好地甩脸子,“催就让她先开始。离了我是地球不转,是不是?”

    老姚吃这种瘪子是家常便饭,但今天当着盐盐的面,莫名挺腰子起来,“我反正同你说过了。唐小姐再问我,我就回她,施惠在上头哄老婆呢。”

    有人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司机爷叔这么一噎,也没回嘴,倒是乐得轻松,“嗯,你就这么跟她说吧,她能拖多久算多久。”

    老姚越发摸清楚了这个老小子不发火的缘故了,他们一路上说的话,老姚也听得清清爽爽。这会儿,老实人也有世故精明的时候,说施惠这么大了,脾性一点没改,再告诉盐盐,“你爷爷去世那会儿,他坚持要去殡仪馆,却隔着一条河,没过去。我那会儿被他这么折腾出来,又怕回去跟老爷子难交代,就让他快点,既然不进去,那就回去吧。施惠也就这口气,爷爷问起来,你就说在外头,能拖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

    上了楼,他们先前来过的那套行政房。

    套间里满是鲜切百合的香气。

    汪盐刚才在车里听得清清楚楚,他楼下还有召集的好几家供应商竞价谈判会。

    他这个时候当真抛下,或者要秘书拖多久算多久,成什么了,汪盐才上楼就后悔了。

    她一时要下楼拿她的袋子,一时又催孙施惠快去。

    而自己,红着一双眼睛,像才从主人怀里挣脱的猫。四处游走着,躲闪着。

    她离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