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决定
明月如蒙尘般的高掛于黑夜之上，周围的月晕覆盖住皎洁，似半圆形的体态朦胧不清，而夜晚里的凉风彷彿也有些鼓噪的浮动。 本心道人一袭素朴白袍，双手背在后腰上，挺直的身子抬起了头直盯着黑夜的幕空。 而本心道人身后的简洛聿，正盘腿席草地而坐，闭眼规律吐纳无数次的呼吸，吸收着夜间月光精华，周身淡淡的灵光浮现。 除了风啸声，沉夜的小茅屋前，师徒二人总在夜幕低垂后，共享山中灵气。 「师父，你在担心什么？」简洛聿完成了自身的修行，一睁开眼睛，就觉得本心道人的背影特别孤寂。 「聿儿，明早带呈郢和瑜瑜到村里去，告诉村民们近日将有大雨，恐天灾祸患，能下山避之最好。」本心道人始终是瞧着天上夜色，淡淡的说。 「是，师父。」简洛聿立即回应，天象一事，从未在师父口中错过。 「天意啊！」本心道人忽然转身看着这陪同他生活十数年的大徒弟。 简洛聿一看到自家师父的不捨眼神，他顿时也明白了，原本盘坐的双腿立刻改而跪地叩首：「多谢师父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此生缘尽，来生再续。」本心道人拍了拍他的头顶，却是如此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简洛聿有些惊讶了！这意思是，下一世，他们还会是师徒吗？ 看着简洛聿吃惊的表情，本心道人微笑温和道：「你明明就有修仙的资质，不知为何周身灵力老是聚拢不易？倒是呈郢，先天条件优厚，修行路上他比你幸运。」 「那师父就好好指点他，也许师弟未来会有一番作为！」听师父称赞他人，简洛聿也不吃味，反而还希望师弟可以更上一等！ 「那小子的作为可不在凡间，你以后还有和他纠缠的缘分。」 「…..不会是孽缘吧？」简洛聿忽然有种莫名脑疼的感觉，师父的话，一向很准。 本心道人但笑不语，简洛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隔天一早，简洛聿就带着师弟师妹到村子里传递消息，一入夜竟然就真的下起雨来，雨势一阵一阵的忽大忽小，就是没有停歇的跡象。 就这样一连下了整整三天，原本的细细小雨变成了狂泻暴雨，山壁上的土石也逐渐崩塌滚落。 师徒四人的小茅屋也被石泥冲毁了大半，简洛聿师兄妹三人就算身着蓑衣，雨势的强劲还是让三人狼狈一身！ 大部份的村民都已下山避难，村长和一些无所依靠的人家，却仍然守护着家园，就算离开也不知何从。 「师父！这雨真的太大了！」穆呈郢一手牵着凌瑜瑜，一手还搀扶着村长，脸上被雨水打得发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为师早说过，让你们下山回家。」本心道人淡然说道，而他周身有着淡淡的一层白光，他什么装备都没有，始终是一袭乾静白袍，步履稳健的踏在满地泥水之中，脚边的白鞋连一丁点污渍也未染。 「那来的家？没有师父在，才不是家！」穆呈郢烦燥的吼了句！ 「师父，你明明就是个神仙，你帮帮村民们吧！」凌瑜瑜看着山坡上又滚下来的一波泥流，怵目惊心的令人害怕！ 「为师帮了，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本心道人默默的瞥了一眼全身湿透发抖的村长。 「道长已是仁慈，大部份的村民早就下山了，只是这里….我放不下，都住了这么久….」村长看着大半村落被泥流掩盖，心里的不捨失落很是难受。 「要是命都没了，还哪来的重建家园？」本心道人继续无关紧要的说着，眼光放到了不断在拋绳救人的简洛聿身上。 半边山壁的土石泥流持续不断的冲刷而下，被简洛聿师兄妹救起的村民全挤在另一边稍稍安全的凸起之地，可是大雨洗礼不断，没有人可以保证山壁的另一边是绝对安全的。 穆呈郢把村长送了过去，再小心翼翼的把凌瑜瑜扶上凸出的唯一空地，当自己准备要爬上去的时候，却脚底不稳的滑了一下！ 「二师兄！」凌瑜瑜毫不犹豫的伸手拉住穆呈郢，但男女力气有别，凌瑜瑜只会被穆呈郢的重量往下扯！ 「瑜瑜！」简洛聿看见了！ 他急奔上前，一手扯住凌瑜瑜的肩膀，倾身另一手抓握住穆呈郢的手臂，双双施力将他们往上拉，自己却头重脚轻的跌入了滚滚泥流之中！ 「大师兄！」两人都惊慌的趴在地上往下看，只能看到简洛聿在泥河里载浮载沉的身影！ 本心道人随手一挥，一截断木飞落泥河之中，简洛聿直接抱住那断木，撑着身体在污浊的水面上漂浮着。 「怎么办？怎么办啊？」凌瑜瑜慌张得都要哭了，直揪扯着穆呈郢的臂膀喊问着！ 穆呈郢当机立断抓来绳索，企图将绳索投向简洛聿，再把他拉起来。 豪雨遮挡视线、狂风影响力道、泥石混流湍急，穆呈郢投掷了三四次，好不容易才让简洛聿抓住了绳索！ 穆呈郢和凌瑜瑜欣喜若狂的看见简洛聿攀拉上绳索，村长和几位村民也赶紧帮忙将绳索往上拉！ 独独就是本心道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立于山壁陡峭处，看着自己的大徒弟面临着生死边缘。 眼看简洛聿就快被拉离水面，此时他身边却突然冒出一具身体，漂浮到他身边来，简洛聿反手就抓住来者，露出水面的脸，让上头峭壁的村长大喊：「是林老爹啊！他还活着吗？」 简洛聿一确定是个活人，就准备一同拉人上去，偏偏远处的低轰声和水流速度的加剧，让简洛聿不禁皱紧眉头往山上看。 「呈郢快点！快拉上去！」简洛聿将手上的绳索直接绑在昏迷的林老爹腰上，大声急呼要穆呈郢加快速度！ 上头手忙脚乱的拉绳索，简洛聿却已经看到新的一波石泥奔泻而下，他抬头便找到一身光芒的本心道人，朝自己的师父高声喊道：「师父！徒儿不肖，来生再报养育之恩！」 简洛聿双手高举撑着林老爹的身体，而来的又快又急的泥水一下就冲压吞没了简洛聿的身影！ 穆呈郢将绳索拉上来的那一刻，就听到凌瑜瑜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师兄！」 看到绳索上绑着的林老爹，村民们是连忙上前救人，而穆呈郢瞬间窒闷了呼吸！ 「大师兄呢？大师兄呢？」穆呈郢往下探看，除了滚滚泥江，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啊….呜….」凌瑜瑜亲眼目睹简洛聿被泥流覆盖住的最后一幕，她痛哭失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何时来到凌瑜瑜身旁的本心道人，只浅浅的说了一句：「捨己教人。」 穆呈郢不敢置信的盯着奔流不停的泥河，他眼中发红，握紧的拳头都快恰出血来，他跪坐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吼道：「他是大师兄…..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明明有能力救他的！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世事已定，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干预凡尘事，为师只能给出选择，做决定的是你大师兄。」他丢了一截断木为其保命，简洛聿本可以活下来，上天偏偏又给了他另一个考验。 「…..是我…..是我的错！我如果不要滑倒，大师兄就不会掉下去了….都是我！都是我！是我错了！」穆呈郢突然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又一下、再一下….不停的自责！ 「二师兄！你不要这样！」凌瑜瑜吓坏了，她衝过去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本心道人出手拉住穆呈郢，一样淡泊的口吻问说：「如果你大师兄现在站在这，他希望你做什么？」 「…救人….也保护好自己…」 一阵止不住的心酸难过涌上心头，穆呈郢双眼紧闭，泪水纵横，仰天长啸！